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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惊蛰

小说:关于我美丽母亲的一切 作者:许仙字数:7142更新时间:2019-08-01 11:16:46

现在,我们拾级而上,登上新城站的车站**,它的最高处是直插云霄的钟楼。一定是到点了,钟楼上的四方大钟突然响起:当!当!……钟声洪亮而又悠扬,像有天女洒下了声音的花瓣。几只不知名的都市鸟匆匆掠过**的上空,说不见就不见了。我不知道钟声惊动了母亲的灵魂没有?我反手摸摸背上的骨灰盒。**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并不在意我晴天撑了把雨伞,迈着忧伤的脚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几个职业乞丐摆出凄惨的肢体语言,召唤着旅客的同情心;我破例往离我最近的那只破搪瓷盆里掷了几枚硬币。硬币落在搪瓷盆里以及砸到硬币上的声音,轻脆而有余韵。老乞丐磕头如拔小葱,连声说“老板发财!一路平安!”

我这是替母亲做的。那就祝福我的母亲一路平安!在另一个世界里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吧!母亲一向**待乞丐,自己有一碗粥会毫不犹豫地分半碗给他们的。甚至全部。我暗暗地想,母亲是不是也怕父亲在异乡沦落到这种地步?今天我这么做,母亲是会高兴的。我耸耸肩,算是和背上的母亲打了声招呼。是啊,我仿佛听到了母亲的笑声飘扬在空中。

一列火车出站了,汽笛声嘹亮而富有节奏,连**上的花**都感染了这种节奏。我的背上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又动了动……这轻微的动静让我毛骨悚然。我慑服于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莫非是母亲的灵魂透过雕花木窗,眺望到似曾相识的车站而欣喜若狂?莫非是母亲的灵魂弃盒而去,搭上这次列车,去寻找失踪多年的父亲了?

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奔驰的火车时,我惊慌地问母亲那是什么?母亲朝火车嫣然一笑,她说傻孩子,那就是妈妈常说的火车啊!那天忙于搬家的母亲,仍不忘告诉我说:你爸爸就是坐火车出去的,要不了多久啊,他就会坐火车回家来了。那一刻,我的小眼睛倏地一亮,追随着火车轰然远去。我心想,明天,它就把行走在远方的父亲带回家了。大火车**是神奇啊!

那天我们家乱成一锅粥。母亲一早就叫来了三个男同事,借了两辆三轮车,每趟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像蚂蚁搬家似地踏了一趟又一趟。把那边的家踏空时,已经夜快边了。母亲假客气了一下,要留他们吃饭,但他们说厂里还等着用三轮车呢,就匆匆地踏走了。他们一走,母亲就像漏了气的皮球,瘪在了那儿,面对一屋子的破东破西,她也不知从何下手。说实话,我们在潮王路的家本是我母亲的养母的。养母死后,这数十年积累起来的家底就交到了我母亲手上。所以母亲和父亲结婚不过几年,但家底却不可谓不丰厚。像山的一座。也昭示着一个家的沉重。那天我们家成了八卦墙门里的焦点。很多男人都自觉地过来帮忙,像刘大叔,酒鬼叔,黑叔,等等;他们有的指手划脚,叫我母亲把床放这儿,把柜子放那儿,搞得母亲六神无主,不知听谁的好;只有那个脸和手都黑乎乎的黑叔,总是问我母亲这个放哪儿,那个放哪儿。他对我母亲说,主意要你自己拿的,因为将来是你住在这个屋子里,而不是我们,对不对?母亲只让他们安置了一张床,两口柜子,一张桌子,这些她一个人无法挪动的家伙后,就歇了下来。母亲说其余的我自己慢慢再理吧。因为一时间,她也不清楚什么东西该归位到什么地方。

女人们则围聚在天井里,有白****,白****的几个儿媳妇,刘大婶,“洋葱头”,“两座大山”,等等。她们用古怪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家。她们最多在门口张张,一脸的鄙夷,好像挺忌讳进我们家似的,也不让她们的伢儿来我们家里。一说到我们家,她们就压低了嗓门,嘀嘀咕咕的,很神秘;好像我们家**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伢儿们追着我们家的三轮车涌进涌出,快活得就像六月里的苍蝇追逐着使用过三次以上的手纸那样忘形,嘴里发出呵呵地欢呼声。后来,“两座大山”就向我招手了,手儿一勾一勾的,我就跑过去了。她偷偷地塞给我两颗大白兔**糖。我不敢要。她就把**糖塞进我的裤袋里。她和颜悦色地问我,小鬼头,怎么不见你爸爸啊?你爸爸呢?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她又说,你爸爸和**妈离婚了?还是……你没有爸爸吗?我再次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她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的,她甚至想把给我的糖重新要回去,但我挣脱了她的手,逃回家了。我听见她对那些女人说,这个小滑头,问他什么都不肯说。

我摸着裤袋里的**糖,趴在门边上张,我看到对面楼上的栏栅间,闪动一双亮亮的小眼睛,一个劲地朝我忽闪忽闪的。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白蒲枣”,仅仅局限于一双眼睛,亮亮的。后来,我一直在找那双小眼睛,有一天,我终于在她的脸上找到了它。

我母亲认人是非常滞后的,过了很长时间,她还弄不灵清墙门里的芸芸众生,哪个是哪个。而我们搬过来的第二天,墙门里好像老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小到三四五岁的伢儿,都晓得我们家的底细了。知道我母亲是个孤儿,来自杭城某座孤儿院,受过什么教育,现在那儿工作等。知道我父亲祖籍山东,现在外地工作。知道我们从潮王路那边搬过来的,是最后一家。等等。有些我们家的事情,我们自己倒不怎么清楚,他们却**我们更清楚。

那天,我母亲一直在笑。她对男人笑,对女人笑,对小伢儿笑。夜幕降临,前邻后舍都隐去了,关了门,家里一下子静到了极点。母亲累坏了,她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想动。听到敲门声,不,是有人喊开门的声音,母亲才使劲地搓了搓自己疲倦而又僵硬的脸颊,起身去开门。是白****。她手里端着两碗粥,热气腾腾地进来了。白****说不要嫌它露汤露水的,喝了暖个身子。白****这么说,母亲的眼睛就红了。白****就生气地说,这孩子,前邻后舍的,有什么好客气头的,以后有什么难处找我老太婆说说,别的忙帮不上,出个主意宽个心还是行的。好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说着,白****就带上门走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白****,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新街坊邻居。

白****系着一条常青色围裙,前面有只大口袋。据我观察,白****的这条围裙是万能的。流汗时擦汗,洗手时擦手,洗水果时擦水果,烧菜时锅柄烫了就裹手,打扫卫生时用于掸尘,抹桌子凳子……那只大口袋也如同百宝箱,装着手帕折的钱包,小心包着的各种票子(油票、粮票、烟票、布票、豆腐票等),些许糖果,各种小玩具……鼓鼓囊囊的,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白****是从旧**过来的人,三寸金莲,再加上她犹如身怀六甲的肚子,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仿佛随风一吹就倒。据说她得的是“鼓胀病”,是三年自然灾难那会儿闹下的毛病。我也搞不灵清,饥饿还能把人的肚子搞得这么壮观,就像现代富裕所带来的肥胖症。无知的温饱是不是另一种饥饿?白****菩萨面孔菩萨心肠,她经常来看看我们,问问我们,她见了我母亲总是亲昵地握住她的手,一口一个米师母。这天,这两碗热乎乎的粥,喝得我们一直暖到心里。第二天一早,母亲将碗洗得干干净净的,给白****送去,亲自登门道谢。

喝了粥,我们就睡了。但我怎么也睡不着,我听到黑夜中古怪的声音。

我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的害怕是有道理的。据我后来观察,铁路上平均每隔一刻钟就会有一列火车进站或出站,它们带来的嘹亮的汽笛声、轰隆轰隆的震动声,常常在午夜将我推向恶梦的深渊。但那时候我年幼无知,除了恐惧,不知道还有**。我害怕黑夜,害怕一列火车“呜!呜!”直吼着,撕开夜黑,撕开梦所在的地方,轰隆隆地向我撞来,向我们家撞来;房子剧烈地震动,墙壁因为震动而发出嗡嗡的哭泣声,眼看就要坍塌下来了。我害怕极了,尖叫着,想拉住母亲的手快跑,但两腿却像被强力胶胶住了,迈不开步子;而火车已轰隆隆地开进门来了,眼看着我和母亲就要被火车吃掉了,我那颗小小的心脏就像打桩机一样一下一下地重击着,我绝望地哭了。这时候母亲又突然不见了,我不敢睁眼睛,双手胡乱地伸向世界,喊着:妈妈!妈妈!……我黑古隆冬地跳下床,赤脚跑去客厅里找母亲。母亲坐在煤油灯前糊洋火盒子,她青春的脸庞在灯光里异常的明亮,熠熠生辉,地板上排满了糊好的洋火盒子,像砖窑厂里的砖坯一样壮观。没等母亲站起身来,我早已一头扑进她的怀里。母亲抱起我,急匆匆地送我回床上,怕我冻出病来,但我哭闹着不要。我紧紧地扯住母亲胸前的衣襟,脸色发青,小牙齿咬得咯咯响。但母亲执意把我塞进热火火的被窝里,她搂着我,陪在我身边,为我擦去眼泪,咿咿呀呀地哼着什么,但往往没等把我哄着了,她自己就歪在床上睡着了。那段时间,母亲没天没夜地糊洋火盒子,手上一停她人就呼噜过去了。

老梦景一遍遍地重复着,就像留声机的针头老在唱片的某个地方打滑。我在梦里又哭又叫,惊恐万状,好像有群老虎在咬我的脚后跟。母亲焦急地守护着我,她不敢大声地叫我,怕我在她的叫喊声中突然窜醒,把魂灵丢失在别处了。为此,她在巷头弄尾、墙门内外到处张贴“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哭夜郎……”的纸条,害得大白天里小伙伴们对我群起而攻之,用手指摊下自己的下眼睑来羞我:摊眼乌娄娄,油炒扁眼豆!摊眼乌娄娄,油炒扁眼豆!

有一天白****对我母亲说,我夜半哭闹是因为我们家有不干净的东西。在民间,所谓不干净的东西即是鬼魂。母亲很快就听说了过去的房东王五属于非正常死亡。他是一家集体企业的出纳,年底结帐时,少了三块钱,有同事开玩笑说他贪污,他就和人争了起来,回家喝了半宿的酒,就起身下了护城河。下了河他就不想上来了。过了个把星期,梅花墙门里有个女人去河埠头洗东西,发觉他躲在薄冰底下在**,便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这个女人如今见不得河,一见河就打靶子。大家都说王五是三块钱的命。我们搬来前,这房子已空关了四五年了。白****说,小伢儿心纯眼清,能通灵的,所以我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白****说祭一下地**王菩萨和土地菩萨就会没事的,菩萨会把这个死了还不入调的王五赶走的。于是在白****的指导下,母亲偷偷地在墙门角落里焚香化纸,祈求菩萨保佑。但是无济于事,我照样半夜半夜地哭泣,而且哭泣声中带着某种灾难性的感觉。夜里,母亲不得不搬到床前来糊洋火盒子了。煤油灯下,她一边手脚不停地忙,一边忧伤地望一眼沉睡中的儿子。间或想到街坊邻居们的传言,她就紧张地张东望西,身上的寒毛十万十万地竖起来。许多个夜晚,我在梦里哭喊,母亲在梦外哭泣。

与此同时,恶梦在我的人生记录中,翻开了令人耻辱的篇章。搬到八卦墙门后不久,我就染上了夜里尿床的恶习。第一次尿床,母亲没有吭声,她想我大概换了个新地方,白天玩疯了,夜里就忘了刹车。第二次尿床,母亲说你这个伢儿怎么回事?小**拉屎只管**,倒是越养越小了。确实,过去我那么小都不尿床,现在都五岁了,反倒尿起床来了。从此,每天临睡前,母亲都拍拍我的小屁股,督促我去尿尿,把小葫芦里那点水倒干净了再睡。但是没用。我还是尿床。还是尿。一直尿到虚岁16那年,才戛然而止。此后不尿床了,改成遗精了。

那**是莫大的耻辱。每次大水冲了龙床之后,总会在棉织物上制造一片“色香味俱全”的痕迹,然后被母亲晾晒在太阳底下,晾晒在众人的眼睛里。就像一次偶然的意志,一个古老的意象,某种神秘的咒语,要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你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它无疑在告示天下,我是一个尿床坯。我讨厌尿床,讨厌母亲一大清早就给我洗屁股,换裤子。但我喜欢吃母亲千辛万苦搞来的猪尾巴,那**是好吃极了。可我还是照尿不误,好像有股神秘力量控制着我的“麻雀儿”。

是的,那列从梦境中向我冲撞过来的火车就是罪魁祸首。它忽而变成一个大怪兽,忽而又变成一个小怪兽,青面獠牙,叫嚣着朝我猛扑过来。这时候我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尿它!快尿它!这东西你一尿它就死了。我的每一次尿床都是在这种场景中发生的。我自然毫不犹豫地掏出“麻雀儿”,就像救火兵紧握着水枪,奋力向它直滮。

现在我能如此清晰地叙述这件事,是无数次梦境的点滴积累之后,慢慢拼凑而成的。因为,当我意识到那个幕后教唆者后,我不断地向自己灌输这样一个意念,下次做梦时,一定回过头去看看那个人是谁?我倒要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但再做梦时我依旧不知道回头。我始终这么以为,只要我在梦中回过头去,戳穿那个人的阴谋,我就能够控制住那个恶梦了,我就不会再尿床了。于是,我很祥林地告诫自己,回头回头回头……一次次增强意念,终于有一夜,我在梦中回过头去,我大吃了一惊。因为我的身后根本就没有人。那一夜我尿得更加厉害,照母亲的话说,尿大得床都浮起来了,床底都可以养鱼了。

我母亲对白****说起我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梦,白****就说,我们家之所以能够太平无事,都是我尿床的功劳。她认为童尿是最最厉害的,鬼(确切地说是王五的鬼魂)就因为我尿他而不能近我们的身,不敢为非作歹。白****说得活灵活现,好像她亲眼看到似的。她老人家这么一说,我母亲就信了,就觉得这是我冥命之中的一劫。

1974年的春天随着我们搬家而默默地来到人间,风一点一点地暖了,小**一点一点地绿了,我们在这一点一点之中感觉那循序渐进的变化。这种细腻的感觉只能意会,只能**自去品味,就像我趴在青青的**地上,耳朵贴住地面,聆听一列列驰向远方的火车所传递给我的节奏与遐想,而莫名地心潮澎湃。午夜的恶梦,并不能减弱我对火车的崇拜。从小伙伴们的嘴上,我很快就知道了月台、铁轨、客车、货车以及火车头等这些概念。每当我看到无数的陌生人涌向月台,登上列车,在一片汽笛声中远去时,我的心里就涌起风暴般的激情,总有一天,我也跟父亲一样坐着火车去远方。我高声地吼道:我有火车坐了!我有火车坐了!河滩边的小伙伴被我吵得直起身来,他们像看一个羊癫疯那样看着我嘎然倒在地上。

我也常常像个大人似的,静静地坐在护城河的东岸,眺望不远处的城站:那一排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以及建筑物以东到护城河之间的一片空旷地上,布满了铁轨。有不少路灯,天一暗就自己亮了,有时候不高兴,“扑!”,又自己熄了。不少铁轨因为很少使用且**晒雨淋而锈蚀了,它们像一条条僵死的赤练蛇直挺挺地并卧在那儿。如果春秋季节,许多白蝴蝶、花蝴蝶在护城河两岸的花**丛中“酒足饭饱”之后,便会来这片空旷的地方上嬉耍,谈情说爱;它们轻盈而又缠绵的舞姿,与底下铁轨默然的刚毅,构成一幅令人遐思不已的画面。这幅画面后来常常在我脑海里泛起,我在十七岁那年写的《我要去远方》中,就有“男人像铁轨,女人如白蝶”的诗句。十七岁那年,我不光写下《我要去远方》的诗歌,还**的离家出走过。我把我母亲吓坏了。我的出走,恰恰证实了很多人自以为准确的观点:我是一个坏伢儿,一个**坯,一个**子生的儿子。我不好好读书,数学语文物理化学经常挂红灯,却留了一头长发,还混充是个朦胧诗人。整天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整天放些震天动地的音乐,结果闹得白****犯了心脏病。我就盼十七岁的夏天,盼着高中毕业,盼着去远方流浪,去把我母亲**夜惦记的那个人找回来。我的黄书包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一刀寻父启事,还有些纸笔和干粮。我从母亲的枕头底下拿了三十元钱。我从城站出发,不坐火车,而是沿着铁路向北走。我知道那个人去了北方,在北京或北方的什么地方,过着我们未知的生活。

在我离家出走的**子里,母亲以泪洗面,万念俱灰,精神几近崩溃的边缘。只有“白蒲枣”经常去看望我母亲,安慰她,告诉她我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寻找父亲去了,我会回来的。我曾经跟“白蒲枣”说过这件事,并邀请她和我一起去浪迹天涯,一边寻父,一边体验人世间的种种磨难。我以高尔基的口气对她说,那是我的大学。我说,伟大领袖**曾经说过,他老人家就是“绿林大学”毕业的。我说我要像荷马那样写出一部伟大的史诗来。我母亲也是知道**吗去了。但她害怕失去我。世道险恶,谁知道我一脚踏出去会怎么样呢?或许也像我的父亲那样,从此杳无音信。她对“白蒲枣”说,我为什么不跟她说一声再走呢?其实,我要是跟她说了,我还走得了吗?

三个月后,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杭州时,同样憔悴不堪的母亲使出浑身的力气,给了我一巴掌。随即,我母亲就像一棵树被伐倒一般倒了下去。我吓坏了。我一边哭泣着,一边给母亲做人工呼吸,掐她的人中……那一刻我恨不得拔出刀子――如果我有的话――把自己给抹了。我这才懂得自己在母亲生命中的份量?我知道自己错了。作为一个男人,我不应该轻易地离开孤苦零丁的母亲,抛下相依为命的她而擅自离去。我久久地跪在母亲的面前,请求她老人家的原谅。

母亲病重的时候,只要天气好,我就抱她到天井里,让她躺在那把老藤椅里,晒晒太阳。有一天她忽然想起我小时候做恶梦的事,她说她当时快要崩溃了,父亲不在家,我又天天做恶梦,她害怕极了。她怕**有鬼魂,怕王五的鬼魂来害我;因为我还那么小,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而现在她倒是怕没有鬼魂了,人要是没有灵魂,那她死后就见不到我和她的孙子了。母亲说累了,就像煨灶猫似地缩在椅子里,病态的目光艰难地越过墙门的围墙或老房子的屋顶,微眯着,在天际散漫而又无神地游荡。间或她会冷不丁儿地问我看到了什么没有?

母亲说,在孤儿院的时候,那些阿姨们要她们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人死后灵魂就会上天堂。灵魂雪白雪白的,像一朵朵白云在天堂自由地飞翔。那些阿姨指着天空里飘逝的白云说,你们瞧,这就是生活在天堂里的人们。母亲由衷地感叹道:多好啊!我不知道她是感叹白云?还是感叹死后的灵魂?我早已眼里噙满了泪,我说是的,多好啊!我**希望母亲百年之后,也是一朵洁白的云,悠悠地飘在我们的头顶上,让我们能够天天看到她,也让她能够天天看到我们,看到她的儿孙们在大地上奔跑,幸福,安康。那该有多好啊!

我没有告诉母亲,我做恶梦并不是被王五的鬼魂缠身,而是被轰隆隆直来直去的火车所惊吓的。我对火车天生有种崇拜过度而产生的恐惧感。我害怕每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突然伸出手来,越过细瘦的护城河,将我抓走,从我母亲的身边抓走,带到某个地方随便一扔,我就成了没爸没**孤儿了。如果运气差的话,我将被冻死、饿死、病死,被人用棒打死用刀捅死,暴死在街头,就像一只小老鼠暴死在垃圾堆上一样令人侧目。为此我害怕极了,感到深深的恐惧。

  许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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