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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清明

小说:关于我美丽母亲的一切 作者:许仙字数:5325更新时间:2019-08-01 11:16:46

我们搬到八卦墙门后,又过了几年,大家见我的父亲形同虚设,墙门里对我母亲就渐渐的有了说法:守活寡。守活寡的女人的苦,**寡妇更甚;因为这苦的背后,还紧随着一个“难”字,合在一起就叫苦难。人家总是期待着这样的女人出点故事,以供他们**消遣。事实上,这样的女人也避免不了要出点故事的。那便是她们苦难人生的缘由。照母亲在孤儿院里所受的教育,这就是宿命。人生就是九十九只烂苹果夹杂着一只香苹果的一筐苹果,就是九十九个痛苦夹杂着一个幸福的一段时光;那是因为人太脆弱了,**受不了太多或长时间高度兴奋的幸福,所以往往是苦难先行,幸福随后跟上;或者幸福干脆不来。老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守活寡的女人门前是非更多,而且更难;有些事情寡妇做得,守活寡的女人却做不得,因为她们是有男人的。如果我们拿**来**喻人生的幸福的话,寡妇是一个没有男人却可以有性快感的女人,而守活寡的女人虽然有男人,但没有性快感。我这么理解守活寡女人的苦难,是不是有点亵渎了我的母亲?

有关我母亲与几个男人之间的情感故事,我将在第二章《夏东风 燥松松》中全面展开。有耐心的朋友,可以等到那时候再阅读;而喜欢看故事的读者,则可以跳过本书的第一章《春东风 雨祖宗》,直接从第二章读起。

在上学前的那两年里,我差不多天天去车站守候。我孤零零地站在晨风暮雨中。有时候我感到我是一群人,有时候我只是一个暗哑的幽灵。幼小的伫望湿透了我的内心,眼珠子瘫软在车站所特有的五光十色中;车站在我久久的伫望中碎**、解构,成为一片支离破碎的场景,荒诞而又悚惧。信不信由你,车站上的某个人与物在我的眼里会突然变得异常陌生,让我脑子一拎,有种魂灵出窍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而更多的时候,我就坐在售票大厅前的台阶上,双手托腮,傻呆呆地望着出口处,想象着父亲是怎样一个人。

父亲会是怎样一个人呢?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我的心间。想到后来,看见一个男人在前面走,熊背虎腰,高大伟岸,我就想这个人做我父亲就好了;但赶到前面一看,却塌鼻头凹脸,就又想幸亏他不是我父亲,不然造出一个我来就更惨了。尽管我没有在心目中刻划出父亲清晰的形象来,但并不妨碍我以自己的想象作为标准,去评判那些从我前面匆匆而过的旅客:这个人太瘦了。这个人有点矮。这个人秃头。这个人一个肩高一个肩低。这个人女里女气的。这个人……天下男人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一个我心目中的父亲呢?最后我想,父亲要是是路边这棵法国梧桐树就好了,我这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老爸,我们回家吧。

1976年,苍天好像是在某个夜晚突然想到了春天。第二天,我们开门出去,便漫天遍野地绿了。那天母亲在厂里交完货后,没有领到生活,她就空着双手到我们原先住过的地方转了转。潮王路一改造就是两年多。现在全变样了。潮王路114号,我们原先的家址上,造了一幢四层楼高的宾馆,叫潮王大酒店。现在又重建了一座摩天大楼,四星级宾馆,改称“罗马假**”了。我母亲去年还去过一趟,回来后兴致勃勃地告诉我说,现在的宾馆富丽堂皇得一塌糊涂,里面的**们一个个穿着清式旗袍,像仙女下凡似的。最让她希奇的是,豪华的大厅里有七只圆溜溜的大小一样的自鸣钟,在墙上滴嗒滴嗒响成一片。她还仔细地看了这七只钟,有格林威治时间,北京时间,东京时间,罗马时间,伦敦时间,纽约时间和柏林时间。它们都各自走各自的,乱糟糟的。她想不通在这个大楼里工作的人,要用七种时间干什么呢?他们搞得灵清吗?对于一个实用**者来说,刀柄上雕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我朝她笑笑,没有解释什么。

三十年前那个春天,母亲走到崭崭新的潮王大酒家门口,双脚发沉,就站住了。阳光很温暖,照得她脸红扑扑的,心也像小兔儿似地突突跳,感觉像在大街上,突然撞见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旧恋人,不知所措得很。母亲朝敞开的大门口张了张,又张了张,她拿不定主意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进去了人家会不会说她?她又不吃饭,又不住店。母亲异常的举止,被总台的**看见了,她很有礼貌地出来询问我母亲:这位大姐,你有事吗?母亲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她慌里慌张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嗯……我们家以前就住这儿……嗯……我老公在拆迁前出去了,有四五年了,还……嗯……我今天随便走走,就走到这儿来了,我……嗯……就想问一声,不知他有没有来这儿找过我们……嗯……我还有个儿子,今年都六岁了……嗯……他吵着要爸爸……

**终于听出点意思了,她友**地朝她笑笑,说,大姐,你跟我来。**把母亲领到总台前。总台齐胸高,台上只有一支拴着线的圆珠笔,母亲像抓住救命稻**似地把它抓在手里,后来又觉得不合适,便悄悄地把笔放回台上。**到总台里面,从母亲看不见的地方摸出一台电话机,拨号,她冲电话那头的人喊经理,请他来一下。经理是个年轻人,小伙子很俊,很会笑,任何人看到他的笑,都会感到很舒服的。他来到我母亲的面前,职业性地反背着双手。**将我母亲介绍给他后,他微笑地请我母亲到大厅一侧的沙发上坐一坐。母亲又把大致的情况说了说,依旧说得那么零乱。但小伙子却一直点着头。母亲最后问经理:你们有没有碰到过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到这儿来问原先的住户哪去了?

小伙子想了想,很可信地对我母亲说,那倒没有。

小伙子随后说几个月前倒是有过一封信,是寄给潮王路114号2楼3室的,收信人是张小丫。母亲一听张小丫三个字,心里格噔一下,整个人从沙发上跳将起来,她说那是给我的。小伙子微笑着,声音不紧不慢地说,大姐,你早来几天就好了,我就帮你留着了。他说他当时还以为是寄给店里的哪个职工的,结果问遍了所有职工,就没有一个叫张小丫的。他说话时一直望着母亲的眼睛,直率而又坦诚地望着,这时候他含羞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直呼你名了。但母亲却声音颤抖地问他,那信呢?他说那信被放了一段时间,他就让人以“查无此人”退回了邮局。母亲愣住了,半晌又问信从哪儿寄来的?小伙子说忘了。不过你可以上邮局问一下,出门左拐一百多米远就是邮局。

小伙子陪母亲走到店门口,他执意要送母亲去邮局,母亲不让;小伙子说那好吧,他向母亲伸出手来,很同志地握住了母亲的手。母亲有些惊慌,她倒不是怕,而是羞涩,因为小伙子双手捧着她的手,有力地握着,像是只顾说话忘了放似的。母亲抽也不好,不抽也不好,心里一羞一急,身上就开始出汗了。小伙子忽然如闻天香,惊呼道好香啊。母亲忙抽回手,急匆匆地去邮局了。

母亲来到潮王路邮电所,前台的同志让她找投递部。她找到投递部,分检员又说她这条线是3号投递员,但他出去送信了。母亲说没有关系,那我等一下就是了。结果她一等就等到午后二点多钟,3号投递员才送完信回来。他问母亲是什么时候的事,母亲说一个月前。他说从他手上退回去的信可多了,他哪能都记住呢?不过她可以问一下分检员,因为所有的退信都是她经手的,应该有记录的。于是母亲又找分检员。分检员先是想不起来,后来在母亲的不断恳求下,终于找出了记录。原来不是上个月,而是上上个月。是有一封寄到潮王路114号的信,收信人张小丫,因查无此人而退回去了,来信地址:内详。也就是说,不知道信从哪儿来的。母亲纳了半天的闷,小心地问分检员,既然没有来信地址,那你们怎么退回去的呢?

分检员同样纳闷地看看我母亲,她说寄信人的详细地址是没有,但始发邮局的地址还是有的,所以就退到对方的邮局了。母亲说,那对方的邮局是什么地方?分检员说无记录。她笑母亲道,你是收信人,你应该知道的啊!要不,寄信人怎么会说内详呢?母亲想我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的。但她没有说这话,只说了声谢谢,就从邮电所的后门出来了。尽管没有结果,但母亲心里喜忧参半,毕竟有父亲的消息了。于是,她又回到潮王大酒店,到总台问那个经理呢?**说我母亲走后,她们经理突然身体不适,去医院看病了。是吗?母亲想不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怎么说病就病了呢?她在总台那儿留下了我父亲的名字:米有为;自己的名字:张小丫;以及我们家现在的地址:310009 始版桥直街62号,八卦墙门内,南楼104室。我母亲再三再四地请求那个**,如果再有信来,请一定按这个地址转送。或者给她留着,她自己来取也行,但千万千万不要再退回去了。

**又是微笑又是点头,说,一定一定,您请放心。

那天晚上,我们家早早地关了门,吃过晚饭,母亲就把我抱在她的大腿上,问我父亲会在信里写些什么呢?坐在母亲的大腿上,我只矮她半个头了。母亲说我都快成小伙子了。她一说小伙子,我就想到夜里尿床的事情,就脸臊得不行。母亲粉粉嫩的大脸贴在我粉粉嫩的小脸上,两张脸都沉浸在对遥远的父亲的遐想之中。我的脸火火烫,母亲的脸也热火火,所以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羞赧。我想母亲问我问题时,她心中肯定已经有答案了。内心的答案让她激动不已,她紧紧地抱着我,脸贴着脸,时不时地亲亲我的小脸小耳朵。

我们猜了许多父亲在信中应该对我们说的话后,又开始猜他会在哪儿?是上海、南京、济南、北京,还是福建、广州、厦门?以及他在上海会怎样?在南京会怎样?在广州又会怎样?……这样的夜晚,远方的父亲让我们激情与忧伤孪生,母亲面颊红润,两眼发潮,时不时冲着灯光依稀的窗外发一会儿愣。而远方的父亲不知耳朵有多烫,不知要打多少个喷嚏,才刚够我们说他的话,以及对他的想念。母亲说他在那边打喷嚏大概打得像下雨了。

白天在外面野累了,在母亲怀里呆不了多久,我就像煨灶猫一样哈欠连连,母亲抱我到马桶上尿完尿,又抱我**;她用团蒲扇掸走蚊子后,落下布蚊帐,塞紧了帐沿。母亲宽了衣,盘腿坐在床上,解开网罩,开始梳头发。她一边轻轻地梳理着,一边轻轻地哼着歌谣。母亲的哼唱声很甜很甜,甜得我沉沉地坠入了梦乡。在梦里我依旧听着母亲的歌声。母亲的歌声如**汁般鲜美,我在梦里吧唧着嘴,露出憨憨的笑容。

听我来数九州,

听我来表九州:

六安州,出马后;

寿州紧对着梳妆楼;

洪水淹泗州;

这才是三个州。

高邮州,出美酒;

扬州梳的是好油头;

燕尾儿出在瓜州;

这才是六个州。

走常州,过苏州;

狮子回头望虎丘;

白蛇出在杭州。

这才是九个州。

这才是九个州。

只隔了一天,母亲又去潮王大酒店了。

那段时间,母亲总觉得父亲又有信来了,就隔三差五地往潮王大酒店跑。跑到店门口,气喘吁吁的母亲,怯怯地朝一楼大厅里张张,希望看到那个年轻的大堂经理;但一次也没有碰到过,他好像有意避着她。母亲总是在门外犹豫不决个半天,才会憋红了脸,低着头,小步快节奏地冲到总台前,那神情就像树上的小松鼠见了生人一般,怯怯地问:**,有我的信吗?

后来,大厅里的人都认识我母亲了,她们见到我母亲在大门外徘徊,就嘀咕说,那个疯婆儿又来了。这以后母亲就很少进去问了,她只是在大门外亮个相,让里面的人看到她。她想如果有她的信,她们肯定会叫她的。母亲无数次地想象,当她出现在店门口时,就听见那个年轻人响亮而又惊喜的叫喊声,他说大姐,你的信!她就会十二万分的喜悦,她终于盼来了我父亲的信。有一次去大酒店的路上,母亲进一步想,那个年轻人惊喜什么呢?他肯定是替她惊喜的。她想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她在心里打算,当他将信交给她时,她该怎样谢谢他呢?走在路上,她左想右想想不好,但无论如何她得谢谢他。有了这么个想法后,母亲每次走到酒店前,就闹红脸。但他始终没有将我父亲的信交给我母亲。母亲一次**一次失落,离开潮王大酒店后,她就在新大街上乱走一气。

这天她碰到了原先的老邻居罗大伯。罗大伯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年,头发全都白了。他手里捏着一根麻皮绳。也不知道他拿根绳子干什么,但他就是拿着这么根东西,站在西湖绸伞店门前,向人打听河在哪里?人家问他什么河?他说什么河都行,只要在这儿就行。人家说这附近哪来的河,大伯你还是到别处去找吧!听人家这么说,罗大伯挺生气的,他说我原先就住这儿,我当然知道潮王路上没有河;没有,所以才问你呀!被问的人这才摇摇头,不再理睬他了。

我母亲叫了他一声,罗大伯就认出她来了。他叫她长辫子姑娘,并告诉我母亲说,你罗伯母升在河面上叫他呢。母亲奇怪地问,罗伯母升在河面上干什么?罗大伯悄悄地告诉我母亲说,她在那儿等我呢。说完,罗大伯哈哈一乐,他说我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去了,不然你罗伯母又要发脾气了,我们碰头会呵。碰头会就是碰到了再见的意思。母亲说好的,罗大伯我们碰头会。

母亲望着罗大伯在改造一新的潮王路上踽踽走动,他眼睛直直的,看东西很慢很仔细,尤其是看人,盯住你看半天,才豁然“噢”地一声,像是明白了你是什么,便诚恳地问道,这位大姐,请问河在哪里?见人家茫然,他忙解释说,就是有水的那种河?母亲叹息了声,心情沉重地往回走。

后来,只要母亲去潮王路,十有**能碰到罗大伯。他越来越黑,越来越瘦;他依旧手里捏了一根绳子,在没有河的潮王路上,询问着一条他心中的河流。

再后来,母亲就碰不到他了。他大概已经找到那条河了。

再再后来,母亲也不去潮王路了。不过,那几年有一个信仰一直支撑着我们家。那就是我父亲快来了。我父亲已经三四年没有回家了,应该回来了。他已经在路上了……

  许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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