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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芒种

小说:关于我美丽母亲的一切 作者:许仙字数:7899更新时间:2019-08-01 11:16:46

自从酒鬼叔称我母亲是撑起他眼皮的那根火柴杆起,墙门里就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说我母亲支使我去城站找父亲,其实是一个幌子,她是为了支开幼小无知的我,好在家里与别的男人幽会。我知道母亲不是这样的人,但听到大人们这么议论,心里还是痛痛的。我那时候就想,如果父亲在家,“两座大山”和“洋葱头”敢这么污辱我母亲吗?人们会这么中伤我母亲吗?这样想时,我对找到父亲的迫切感就更加强烈了,城站也跑得更勤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1977年5月27**的夜快边,我带回来一个身背大皮包的男人,他说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他说他知道我父亲的下落。他说他的口袋里装着我父亲的信。他说他叫张波(我父亲在信里也是这么称呼的)。他见到我母亲,就喊嫂子好,并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来交给她。他说这是大哥叫我带来的信。我母亲接信的手一直在抖。她做梦也想不到在潮王大酒店没有收到的信,竟在这个陌生人的手中。

那两天,我母亲一直偷偷地摸出信来读,以便让自己确信这一切都是**的。

小丫吾妻:见信叩安!

吾一切皆好,请勿念。今张波兄有难处,欲在杭呆段时间,你就让他住在家里吧。吾托其带去现金**元,请查收。外面工作难寻,钱也难挣,望谅。米子好吗?你好吗?吾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完毕后就回杭州。

夫有为**字

4月20**

钱不在信里,张波叔等我母亲看完信后,便从他的皮夹里数出二十五张10元面值的纸币来,交到我母亲的手上。二十五张当时最大面值的**币,对于我母亲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她几时攒到过这么多钱?她心想,这还叫“工作难寻、钱也难挣”啊?我父亲正是饱汉不知饥汉的苦了。张波叔又说我父亲很快就会回来了,母亲更是喜从天降,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第二天一早,我母亲悄悄地去清泰街上称了两斤喔喔**糖,谎称是我父亲托他叔从北京带来的,在墙门里分了分。张波叔就这样在我们家住下来了。

对外,我母亲称,他叔,从北京来。

张波叔的到来,可以说极大地鼓舞了我们家的士气。他向人们证实了我的父亲果**在北京,而且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要不,我母亲会这么喜气吗?听张波叔说我父亲再起码还得过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所以那几天母亲就不再叫我去城站了。我整天领着墙门里的伢儿们,在护城河畔打打杀杀。我又成了他们的头脑,也是“**”的**,指挥“**”追截**派来的“特务”,我们拳打脚踢,**特务却不许抵抗。那是多么快乐的**子啊,我的头发里沾满了泥巴,衣服也常常被撕破,脸脏得跟猫脸似的,但母亲永远是笑**的,永远说我乖。我们家的餐桌上天天香喷喷的。晚上,张波叔喜欢抿两口。我们也喜欢他抿两口。张波叔是个典型的文化人,抿两口酒,人就兴奋,话就滔滔不绝,就妙语连篇。这样的夜晚,我们就早早地关了门,围坐在饭桌旁,听张波叔讲北京,讲我的父亲。他说我父亲好酒量啊,他放在我父亲那里,小指头一个。我父亲那个豪爽,世间少有。他说我父亲在北京的三里屯,什么都干,抬石头,做建设小工,运输队装卸工,有什么做什么。生活很节约,什么都省,就想攒积下钱来。他说他太想我们了。因为太想,所以就想在北京多挣点钱,就可以堂堂正正坐火车回家了。他说坐趟京杭列车得不少钱哪!他本来是跟他一起回来的,车票都买好了,但临走时又被事情拖住了。母亲问他是什么事,要不要紧?他说当然要紧了,但具体他也不太清楚。他总结说,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他又说,凭我父亲的才干,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的,很快就能南下的。我父亲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等这次回杭州,他就再也不出来了,守着老婆儿子热坑头,幸幸福福地过**子。那该有多好啊!

张波叔每每说到这儿,我母亲早已泪流满面了。我知道,那是幸福的眼泪,喜悦的眼泪,是有了盼头的眼泪。这时候母亲总是借故离开餐桌,去厨房偷偷地将眼泪擦去。但无论她怎么擦,她的眼里总是闪烁着泪光。而她泪光中的双眼,却异常的明媚,光芒四射。我知道,有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久久回响:说不定明天,我父亲就回到了杭州。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的心底,也同样回响着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让我们突然离遥远的父亲很近很近,近得就像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只要一打开屋门,就能相见。但谁能打开这扇门呢?

我没有忘记将那幅肖像画拿给张波叔看,问他是否像我的父亲?张波叔端详了一番,又想了想说,一眼看**的很像,但仔细看,却越看越不像。他说我父亲的脸没有这么胖,要瘦,要长,颧骨很看得出来的。他说这幅画之所以像,就像在眼睛上。他说我和我父亲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他说着就伸手摸摸我的头皮,又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将来也会像你父亲那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好好报答你的父母呵?他们这一代人不容易啊!

过了几天,我母亲就向张波叔讨我父亲在北京的地址。她说她想给我父亲去封信,告诉他我们家的新地址,这样他回来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她说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这个事。张波叔一听,也说这是个好主意。趁现在有为兄还没有动身,赶紧写吧。不过,说到我父亲的确切地址,他就有些犯难了。因为我父亲居无定所,三天两头换工作,基本上处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生存状态。听他这么说,我母亲一脸失望,但张波叔随后又说,不过我们可以多寄几个地方,包括他工作过的地方,以及朋友们的家里,请他们去找一下有为兄。

随着张波叔的话锋一转,我母亲又一脸灿云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母亲写了不少信,确切地说,是抄了不少信。因为那些信的内容却是一模一样的:

夫君有为:安好!

见纸如面,泣盼汝归。吾家已于大前年迁址,新址如下:始版桥直街62号,八卦墙门内,南楼104室。邮编310009。见信后请速归,家里非常挂念。并及时来信,告之。切记。

祺!

妻小丫顿首

5月3**

那天上午,张波叔就让我带他到城站附近的文化用品商店,他买了二十只信封和两刀信笺纸,与此同时,他还给我买了一支铱金笔、一本硬皮笔记本和一瓶蓝墨水。因为这年的秋天,我就要去上学了。随后我们又去城站邮电所,买了与信封相同数目的八分钱的邮票,张张是少数民族的民居图案。回到家里,张波叔就坐下来开信封:

100000 中国北京三里屯xxx号楼建筑工地,米有为兄收。

100000 中国北京朝阳区安贞里四区向阳货运站,米有为兄收。

100000 中国北京崇文区小兴隆街甲xxx号,x号楼x单元xxx室,宋念先生转米有为兄收。

100000 中国北京东皇城根南街北洼路xx号xxx室,罗升旗先生转米有为兄收。

……

张波叔冥思苦想了三天,终于开出十八个地址的信封来。这些信封,随后被装进信笺,被母亲用饭子浆糊小心翼翼地糊住封口,贴上邮票,及时投到城站邮电所门口的邮筒里。绿色邮筒上,写明了开箱时间,上午是11:00,下午是4:00。母亲总是赶在这两个时限前,把信投进去。当第三天张波叔一边流着汗,一边苦笑着拍拍自己的脑袋,抱歉地对我母亲说,这下**的想不出来了。母亲双颊红扑扑的,她笑道:这已经很多了。的确,对于母亲来说,这不是一重保险,二重保险,三重保险,而是十八重保险了。只要其中有一封信到我父亲的手上,万事就大吉了。

完成了这件事,母亲像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她对张波叔说,明天天气好,我们游西湖去,你看怎么样?张波叔说当然好了,我包里还有只照相机在,明天我给你们拍几张,一定漂亮。

第二天果**是个好天气。春和景明,烟柳如梦,正是西湖春浓时,来自北方的张波叔从未见过这等春色,童心未泯,像个大男孩似地笑啊跳啊叫啊,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那时候西湖上的游人不多,也不少,一路上三三两两的,刚好适合游人们细细品味的心情。哪像现在,即使老冬天游客也多得像闹蝗灾似地满天飞,一脚踏出去踩的是别人的脚后跟,两眼所望的都是密麻麻的后脑勺。令人遗憾的是,西湖已不再是我们心目中的西湖,杭州也不再是我们心目中的杭州了。这些年,她从一个清纯的西子姑娘,因被达官贵人们干多了,而迅速沦落成雍荣华贵的天下俗**:你瞧,雄壮伟岸的新雷峰塔,多么像一根粗暴地插入她体内的男性**器!而头重脚轻的吴山城隍阁,就像一位大头无脑的阔少,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位稚**。一年一度的所谓的世界焰火大会,更是**棍们的帮凶,大有不将她践踏成街头烂**誓不罢休的劲头。最可笑的是,时代精英们打开她的下体,植入了一根高科技的人工**――西湖地下隧道,这果然极大地提高了她的接客量,也终于把她折腾得连纯粹意义(自然文化遗产)上的**女都不是了。再说杭州这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都吧,自从频繁地举办了地摊式的西博会后,迅速从王室贵族退化成为刚从一亩三分地里走出来的暴发户,身上除了有几个臭钱,什么都丢失了。城市越来越新,越来越肤浅,越来越呆板划一,没有建筑个性,没有历史个性和文化个性,它除了**样的嚓刮全新,它还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这座东方神秘的古城终于干涸了,丧失了它固有的历史气息、人文地理气息和古城建筑气息。可以断言,以现在的速度,再过十年二十年,杭州将不再是杭州,你以任何一座平地而起的现代化城市来命名它,都将是恰如其分的。

不说了,还是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春游吧。张波叔脖子上挂了只四四方方的笨重的海鸥牌照相机,喜欢在我们面前倒着走。从断桥开始,他就给我们拍照了。他的嘴里老是啊啊地欢呼着,每啊一声,就表示他看到了一处好风景,要给我们来一张。其实西湖处处是风景,他怎么拍得过来呢?母亲劝他悠着点,好景还在后头呢。我们走白堤,到平湖秋月,上中山公园,来到“西湖天下景亭”小憩: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张波叔一边念着对联,一边连声称好!他对孤山与俞楼情有**钟,梅妻鹤子的隐士生活令他神往。随后我们过西泠桥,到岳王庙,再回到苏堤上,走六桥于薄霭柳烟之间:跨虹、东浦、压堤、望山、锁澜、映波。张波叔站在桥上看风景,步移景移,令他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就是在东浦桥东的一棵柳树下,执意要给我母亲拍那张照片的。张波叔坚持要母亲解下发髻,母亲红红脸,最后还是解了。苏堤上有几个杭州大妈,挎着篮子,执着绣花剪子,挑马兰菜的挑马兰菜,挑荠菜的挑荠菜;张波叔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瞧瞧,一脸羡慕的神情。他看她们既像除**,又不像除**,就问我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告诉他她们在挑菜。菜?他又好奇地张了张她们的竹篮里,分明都是**嘛。苏堤上的马兰菜和荠菜还**不少,看不到的人自然看不到,看得到的便不时地跃入眼中。母亲这边拔一株,那边拔一株,便告诉他,这种是荠菜,那是马兰头;并告诉他杭州人怎么个吃法,引得他直流口水。他给杭州大妈拍了一张照。母亲叫他不要浪费胶卷了。我们走南山路,去净寺,就觉出有几分荒凉的感觉,如庐隐在三十年代所说的,出了净慈观(即净寺)又往前走,路渐荒芜了。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我们走到“柳浪闻莺”时,我的脚都直了。尽管张波叔驮过我,母亲也抱过我,但我依旧脚酸得不想动,直到张波叔说去冲照片,我才有精神走路。

张波叔来了十天半个月,还没有走的意思,有天下午“白蒲枣”把我叫到她家里,“两座大山”就问我那个人是你爸爸的弟弟?我知道不是,所以我说不是,我们姓米,他姓张。她说那他是你们家的谁啊?我说叔叔呗!她又问我,那你叔叔睡哪儿啊?有没有和**妈拉拉手,说说话啊,是不是和你们睡一起啊?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在使坏,她们都在使坏,我就“呸”,然后拔腿就跑下楼来了。后来,她们再拉住我时,我就喊妈妈。大声地喊。我一喊她们就松手了。她们也就奈何我不得了。大家住在一个墙门里,她们也不至于对小伢儿怎么样?

张波叔睡在我们家的客厅里。来的那天,他就自己动手,在客厅里理出一个角来,打了个地铺。我母亲坚持不让。让客人睡地铺,有失礼节,杭州人习惯说“有福之人住大屋,无福之人**地铺”,这说出去是要让前邻后舍笑话的。但张波叔说他喜欢。他是**喜欢。这我也看出来了。我也喜欢在地铺上打**,如果不是母亲百般阻挠,并暗示我有尿床的劣习,我非要睡地铺上不可。他除了偶尔在天井里走走,帮我母亲拎桶水,劈点柴之外;白天的时间,基本上就坐在客厅的地铺上,看他的书。他的大皮包里除了几件换洗的内衣外,就是书了。那几本书厚厚的,像老青砖那般沉重。我印象最深的是,是他那时候常翻的一本书,封面上的图案很恐怖,右边是个戴着三眼花翎礼帽的骨骼(象征死神),身佩长剑,手持一根权柄的指挥棒,大踏步地向前;左边也就是死神的身后,是一支庞大的军乐队,紧跟其后,演奏着大概是法籍意大利作曲家吕里弥留之际所作的《带着罪孽**!》的音乐吧。这本书印象之深刻,以至于到我读书识几个字后,马上就知道那本书的书名,就叫《名人死亡录》。

看书看累了,张波叔就**在墙上,先闭一下眼睛,用手挤捏一阵子鼻梁,然后睁开眼来,随手从床里边摸过烟盒,抽一支含在嘴上,但不马上点,歇歇,又夹在手上,不好意思地问我母亲说,嫂子,我抽支烟?母亲总是报以甜美的微笑。他随即又把烟含在嘴上,点燃了。他再次舒服地**在墙上,边抽烟边欣赏着我母亲糊洋火盒子。他本来是想帮我母亲一起糊的,但我母亲不让。她决不让客人做这个事。张波叔透过烟雾,静静地欣赏着劳动中的我母亲。他常常有点呆,神情傻傻的。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心里骂我的父亲。他骂我父亲身在福中不知福,是个混球,家里放着这么优秀的女人,自己却整年在外头。他**是天底下最混的混球了!

黑叔照常隔段时间掷一袋煤屑屑到我们家里,张波叔就打烟给他,黑叔笑笑,说我不会。张波叔就替我父亲,或者替我们谢谢黑叔。黑叔就说谢什么啊,大家都住在这片屋檐下的。张波叔就说,大家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我母亲听出他话里有话,就瞪了他一眼。张波叔就收了口。黑叔就说你忙你忙,连忙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两座大山”就过来收钱了。张波叔看不惯,但我母亲叫他不要插手,他就耐耐性子又在地铺上看书了。

有时候我们家里也会来个刘叔王伯的,张波叔也打烟。他的烟不错,叫恒大。那时候最牛的中国人,就抽这个牌子的烟。所以街坊邻居们一抽恒大牌香烟,就猝然生出一种伟人的感觉来,就像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一染上**,就不无傲慢地说:“我得了**,而且是货**价实的**,不是无关紧要的**热,也不是尖锐湿疣。不,不,都不是,而是**,就是导致弗朗索瓦一世⑺死亡的**。我因此而感到自豪,因此而可以傲视一切,尤其是蔑视资产阶级分子。”这些前邻后舍,抽着张波叔的烟,就和他聊上几句;问问他,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不出去走走呀?张波叔就笑笑,就默默地摇头。他们是冲着香烟来的,抽完一支烟后,不期望抽第二支的,就说“你忙,你忙。”就出去了。那些生性贪婪的,继续为第二支烟而在我们家磨蹭着。没有人来的时候,张波叔就看书,作笔记。但更多的时候,据我观察,张波叔常捧着书儿发呆,愁眉不展地冥思苦索着,好像他满是心思。

他从不说自己。他的年龄,职业,工作单位,家庭情况,以及他为何南下,有何难处,准备在我们家呆到几时,等等,他不说。他一个字也不说。我母亲自然不会去问的。她相信他,只要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他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她甚至不肯收张波叔一分钱。无论张波叔摆出多大的道理,她就是不收他的钱。她说你要付钱可以,那你去住旅馆好了。

墙门里的人都在猜,但他始终是一个谜。

我母亲在家里洗澡时,张波叔就带着我到护城河边散步;在那丝绸般的晚霞里,几只麻雀掠过一步之遥的水面,回到墙门的屋檐下。张波叔跟我讲北京。我不但喜欢听,而且喜欢叫上“白蒲枣”一起听。“白蒲枣”叫上她哥哥,海子又叫上墙门里的伢儿。我们一起站在夕阳里,听张波叔讲**城楼,讲****,讲故宫,讲八达岭长城……

有一天,张波叔说北京城外有一片大森林,森林里有只野猪,是大王。每次森林里聚餐,野猪喝了酒就发酒疯,就要**小动物闻它身上,并如实地说出感受之后,才能离开。第一个上前闻的是小老鼠。小老鼠嗅觉灵敏,老远就闻到野猪身上的恶臭味,它大胆地说,大王,你身上好臭啊!野猪听了非常生气,我是大王,你竟敢说我臭!野猪一脚就把小老鼠踩死了。第二个上前闻的小狐狸。小狐狸很狡猾,它屏住呼吸,假模假式地闻了闻,装出一副赏心悦“鼻”的样子,嗲声嗲气地说,大王,您的身上好香呵!野猪听了依然非常生气,他知道自己身上臭,心想我是大王,你竟敢当面欺骗我!野猪一扬头,就用长长的獠牙捅死了小狐狸。第三个上前闻的小白兔。小白兔很聪明,它闻了闻野猪的身上,坦然地对野猪说,对不起,今天我感冒了,鼻子塞住了,什么也没有闻出来。野猪听了很满意,就放它走了……

张波叔,森林里**的有野猪吗?我好奇地问。他抚摸一下我的头说,你说呢?

从此,每天夜快边,护城河边候满了小伢儿,就连梅花墙门和月亮墙门里的小伢儿也赶来了。他们都是来听张波叔讲北京,讲故事的。这也是我最最得意的事情。因为我有一个满肚子北京满肚子故事的张波叔,而他们没有;所以我高兴,我就叫张波叔讲;要是有谁惹毛了我,我就不让张波叔讲。张波叔总是听我的话,我叫他讲他就讲,我叫他不讲他就不讲。我不让他讲的时候,他就像老外似地朝小伢儿们耸耸肩,表示他也无可奈何,不是他不肯讲,而是我不让他讲。

那段时间,在伢儿堆里,我做头脑做得很铁,海子和猫儿都不敢跟我争老大的位子。

天气渐渐地热起来了,墙门里的人们吃过夜饭,就习惯在天井里吹山儿,要吹到满天星光灿烂,或月到中天时,才肯回去睡觉。往年有酒鬼叔在,这时候的天井里就热闹了,他总是有说有笑,会逗会闹,爱乱吃大妈小嫂儿的豆腐,让大家跟着他开心开心**开心。今年就不同了,天井里有些落寞。这份落寞又让人想到他谈到他,谈到他的惨死与人生的无常。在大家唏嘘不已时,张波叔也跟着叹息了一声,他说有些事情是很难说清楚的,命啊。他就拿英国作家劳伦斯为例。墙门里的人哪里知道劳伦斯蟹伦斯的,只管听他信口开河;要是酒鬼叔还在的话,那就棋逢对手,这个夏天就热闹了。张波叔说劳伦斯四十七岁那年,在英国多塞特郡云山上购置了一间简陋的平房,他就隐居在山上写作。从暮春的某一天起,他注意到有一只小鸟每天在他的窗前飞来飞去,不停地啄他的窗玻璃。当劳伦斯在窗前移动时,小鸟也跟着他移动,仍不停地啄窗玻璃。这在英国被视作好兆头,就像我们这儿的喜鹊叫一样。一连三个多星期,劳伦斯被这只小鸟奇怪而又固执的行为,以及它啄玻璃时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惹烦了,他就把这事告诉了他的朋友。

过了几天,劳伦斯下山到伯温顿邮局寄稿件,他的朋友趁他不在家,背了一支卡宾枪,去帮他打掉那只神奇的小鸟。这时候劳伦斯正骑着摩托车,以每小时九十公里的速度,赶在从邮局回云山住所的路上。当他驶过一个拐弯处,不料撞上了两个迎面过来的骑自行车的人,为了避开他们,劳伦斯急闪了一下,摩托车失控了。当他的朋友扣动扳机,**击中小鸟的头部时,劳伦斯正好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脑袋撞在了山路上,死了。

天井里很静,只有张波叔深沉而又缓慢的语音,像细雨一般从发闷的空气中落下来,堆积在厚实的青石板上。张波叔说,劳伦斯就这样死了,但他的死与那只小鸟的死是否只是一个巧合?还是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这就谁也说不清了。他再次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对于街坊邻居来说,这样的故事是全新的,完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乘凉话题。他们爱听。所以,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张波叔差不多就成了墙门里的说书先生了。每晚他就坐在我们家的门槛上,给天井里乘凉的人们讲故事。我知道他的故事都来自于那本书。有一天趁他不在家里,我偷偷地翻了翻,结果从书中翻出一**笔画:一幅长发**梳妆图。

  许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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