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最后一班电车拖着破旧的车身早就回车厂去了。月亮把它那柔美的光辉洒向窗台,洒向床榻,给房间的剩余部分造成半明不暗的氛围。在房间角落的一张小桌子上,一盏台灯的灯罩下面映出一圈光亮。
丽达伏在桌子上,正在一本厚厚的日记本上书写日记。她手中的削得尖尖的铅笔在纸上迅速移动着:
5月24日
我又想把我的感受写下来。又空下一块地方。一个半月过去了,一个字也没有写。那就只好让这块地方还空着吧。
哪有时间写日记呢!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我才拿起笔。一点睡意都没有。谢加尔同志即将到中央委员会工作。大家得知这个消息后,都不舍得他走,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同志。现在我才明白,他对我们的关心和帮助是多么重要。当然,谢加尔这一走,我们的辩证唯物主义小组就要解散了。昨天我们在谢加尔那里待得很晚,我们检查了一下我们学习辩证唯物论的收获。后来又来了省**委书记阿基姆和不招人喜欢的教育主任屠弗塔。我讨厌这个万事通。谢加尔始终很兴奋,因为他的学生保尔在学习党史方面成绩很突出,而且超过了屠弗塔。是啊,这两个月没有白过。我们没有惜力,所以才取得这样的好成绩。听说,朱赫来要被调到军区特工部工作。为什么做这样的调动,我不知道。
谢尔加把他的学生交给我了。
“您继续教下去吧!”他说道,“千万别半途而废。您和他在很多方面可以互相学习。这个年青人还没有改掉自由散漫的缺点。他总是用激情迎接斗争和工作,但是单有激情是不能持久的,往往会把人引上歧途。丽达,我了解您,您是他最合适的领路人。我希望你取得成效。记得往莫斯科给我写信。”谢加尔最后对我说了告别的话,
今天,团中央委员会给我们派来了新的索洛缅卡区的区委书记伊万,我过去在部队里工作时认识他。
明天,杜巴瓦就把保尔带来了。我把杜巴瓦的情况介绍一下。他中等身材,体格壮实,性格刚强。他一九一八年入团,一九二〇年入党。他是因赞同“工人反对派”的主张而被撤掉省**委员资格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当他的教员,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每次上课,他都提出一些和讲课内容毫无关系的问题,把课程计划完全搅乱了。他和奥莉加(我的第二个学生)之间,常常发生争执。就在头一个晚上上课时,他从头到脚把奥莉加打量了一番,然后说:
“喂,老太婆,你的着装不规范,你既然穿了军装,就应该穿马裤,装马刺,戴布琼尼式军帽,挎马刀,否则就四不像。”
奥莉加也不示弱,我只好从中调解。杜巴瓦好像是保尔的朋友。今天写得够多的了,到此为止吧,该睡了!
**********
酷热包围着大地。车站的天桥上,铁栏杆都热得烫手。一群被热浪折磨得有气无力的人走上天桥,这些人并不是旅客,从铁路区到城里去的人多半都要经过这座桥。
保尔踏上天桥的最高一级台阶时,看见了丽达。她比他先到了车站,正看着走下天桥的人们。保尔走到丽达的侧面,离丽达只有三步远。丽达没有看见他,保尔怀着一种好奇心理观察着她。她穿一件花格衬衫和普通麻布做的蓝色短裙,衬衣外披着一件皮夹克。帽子周围和脸庞两侧露出蓬松的头发。她站着,头稍向后仰着,为了避免阳光的刺激而眯缝着眼睛。保尔第一次用这样一种目光看着自己的朋友兼老师。保尔的脑子里也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想法:丽达不仅是**省委委员,而且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她呢,太不应该了,他心里特别懊丧,他立刻呼叫她:
“我看了你整整一个钟头了,可是你还没有看见我。我们该走了吧,火车已经进站了。”
他们来到月台的入口处。
昨天省委派丽达代表省委出席一个县代表大会,还派保尔协助她工作。今天他们必须乘上火车,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任务。火车的车次太少。
整个车站的工作由一个五人小组掌控,凡是乘火车走的人都必须领到五人小组发的乘车证,任何人如果没有乘车证,休想进入月台。车站上所有的进出口都由五人小组派人把守。一辆列车即使塞满了人,也只能运走急于要走的人的十分之一。谁都想挤上即将开走的列车,如果挤不上这趟列车,只好等下一趟,一等又是好几天,因为什么时候再有列车开走,简直没有准儿。成千的人涌向通道,竭力想挤上车厢。那几天,车站简直成了围攻列车的战场,甚至发展到肉搏战。
保尔和丽达想试着进入月台,但是没有成功。
保尔了解车站上所有的通道和进出口。他领着同伴走过行李房。他们费了很大劲才挤到第四车厢跟前。车厢门的旁边挤了很多人,一个满头大汗的肃反工作人员对大家不停地说道:
“告诉大家,车上已经挤满人了,上级有命令,机车的缓冲器上和车厢顶上严禁站人。”
愤怒的人群向他紧逼过来,把手中的四号车厢乘车证,都举到他的鼻子底下。每一节车厢前面,人们骂呀,喊叫呀,并互相推搡着。保尔已经看出来了,如果按照常规是乘不上这趟火车了,可是又非乘这趟火车走不行,否则就赶不上参加会了。
保尔把丽达叫到一边,把自己的行动计划告诉她:他先设法挤进车厢,打开一扇窗子,从窗口把丽达拽上去。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把你的皮夹克给我,我穿上,它比任何证件都管用。”
保尔接过皮夹克,穿上,把手枪装进皮夹克的衣袋里,故意把枪柄露在外面。然后把装食物的旅行包放在丽达脚旁,自己朝四号车厢走去,很不礼貌地把旅客一个个推开,用一只手抓住车厢门的把手。
“喂,同志,你要到哪儿去?”
保尔看了一眼身材不高而结实的肃反工作人员。
“我是区特工科的,我马上要检查旅客是不是都持有乘车证。”保尔说这话时底气很足,不容任何人怀疑他有这个权利。
肃反工作人员瞟了一眼保尔的口袋,用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用一种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好吧,只要你能挤进去,你就检查吧。”
于是保尔用手推,用肩膀挤,甚至还加上拳头,用手抓住上面的行李架,把身体悬起来,从别人的肩上跨过去,这期间他也遭到不少的责骂,终于到达了车厢的中部。
“喂,可恶的东西,你到哪儿死去呀!乱踩什么!”当保尔把悬着的身子往下落时,一不小心,脚踩到一个胖女人的膝盖上,胖女人冲着他又是喊,又是叫。胖女人以她二百多斤的肥胖身躯,挤坐在下铺的边沿处,**还放着一个盛油的桶。所有的睡铺上都有这样的油桶,此外还有箱子、麻袋和筐子。车厢里闷得喘不上气来。
保尔并没有理会胖女人骂他,他只是问她:
“公民,你有乘车证吗?”
“什么乘车证!”胖女人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检票员没好气地说道。
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从上铺伸出脑袋来闷声闷气地说道:
“瓦西卡,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你给他点颜色看看。”
一个胸脯上长满毛的家伙出现在保尔的头顶上,这可能就是瓦西卡,他瞪着他那牛眼睛看着保尔说:
“她一个妇道人家,你干吗找她的麻烦?哪里有什么乘车证?”从旁边的铺位上伸下来四双脚,这四个人挨肩搭背地坐着,洋洋得意地嗑着瓜子儿。看出来了,这是一伙利用铁路跑单帮的商贩,他们趁着战乱想发大财。没有时间跟她们纠缠。要紧的是让丽达上到车上来。
“这是谁的箱子?”他指着放在窗口旁边的一个木头匣子,问一位上了点年纪的铁路员工。
“是那个女人的!”老员工指着一双穿着褐色袜子的肥粗腿。
需要把窗子打开,箱子在这里碍事。可是实在没有地方放这只箱子。保尔把箱子举到手中,递给坐在上铺的它的主人。
“请您暂时拿一下,我要开窗子。”
“你怎么动别人的东西!”当保尔把箱子放到那个扁鼻子女人腿上时,那女人嗲声嗲气地说:“莫季卡,是什么人在这里挑事端?”她希望他旁边的人能帮她一把。那人从上铺朝保尔的后背踹了一脚,说:
“喂,你这癞皮狗,给我乖乖地走开。算你识相,否则我打断你的腿。”保尔咬紧牙关,默默地承受了背上挨得这一脚,打开窗子。
“同志,请你让开一点,”他请求铁路员工说。
他把不知谁的铁皮桶挪开一点,腾出地方,站在窗口。丽达就等在车厢旁,她迅速把背包递给保尔。保尔把背包丢到那位带铁皮桶的妇人的腿上。保尔往窗外的下面看了一眼,抓住丽达的两只手,把她拽进窗口。一位红军战士发现他们的这种行为违反了有关纪律,可是没有来得及阻拦他们,丽达已经到了车厢里。行动迟缓的红军战士束手无策,只好骂了几句就离去了。丽达进入车厢引起投机商们的叫嚷和哄闹,弄得丽达很是不安,不知该怎么办。她连站都没有地方,只好在下铺的边沿处凑合站下,抓住上铺的护栏。谩骂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上铺那个粗嗓门的家伙说道:
“真是个坏蛋,他自己爬上来还不算,还拉上来一个美妞儿!”
上铺有个人(看不见他的脸)嚷嚷道:
“莫季卡,照着他的鼻子狠狠地揍他一顿。”
上铺的那个女人老想着把木箱放到保尔的头上。周围全是些流氓坏蛋。丽达就待在这样的环境中,保尔很不放心,总应该找个地方,让她能坐下。
保尔对那个名叫莫季卡的人说:
“公民,请把你的麻袋挪一下,让出通道来,这里还有同志站着呢。”
可是他得到的反应却是那家伙不但不挪开麻袋,反而骂了一句下流话。这下可把保尔惹恼了,他的右眉上边好像针扎一样疼起来。
“你等着,流氓,如果你再敢骂一句……保尔压住心中的怒火对流氓说到,可是话还没说完,上铺又有人照保尔的头踢了一脚。
“瓦季卡,再给他点厉害的!”这时周围的家伙们大呼小叫,都在起哄。
保尔长时间压在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了,每逢这种时候,他必然要采取果断的行动,他在众流氓面前毫不示弱,这充分显示了他的作为一个硬汉的性格。
“怎么着,你们这些投机商,你们敢侮辱人!”保尔用两手撑住身体,,轻盈地跳上中铺攥紧拳头,朝着厚颜无耻的莫季卡的嘴脸打过去,这个投机商挨了这一重拳,一个倒栽葱,从铺上掉下来,砸到不知谁的头上了。
保尔掏出手枪,在那四个投机商面前晃动了一下,大声吼道:
“狗东西,你们快从铺上滚下来,否则我就开枪了!”
车厢内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丽达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谁要妄图抓保尔,她就向谁开枪。上铺很快就没有人了,那些贼头鼠脑的家伙立刻都躲到隔壁车厢里去了。
保尔安排丽达坐到一个空位子上,然后低声对她说:
“你就坐在这儿,我找这些家伙算账去。”
丽达不让他去,她说:
“难道你还和他们打架去?”
“我不和他们打架,我马上就回来,”保尔安慰她说。
保尔再一次打开窗子,从窗口跳到月台上。没有几分钟的功夫,他已经来到铁路肃反委员会,来到他的老领导布尔麦斯捷尔的办公桌旁。布尔麦斯捷尔听了保尔的报告,马上下令让全车厢的人都下来,要检查所有人的证件。
“我已经说过,列车还没有进站,那些单帮贩子就已经挤上车了。”布尔麦斯捷尔说道。
检查组由十个肃反工作人员组成,他们把车厢彻底清查了一遍。保尔还是他原来的工作作风,他帮助检查组把整个列车都检查了。保尔虽然被调离了肃反委员会,可是他和原来的同事仍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担任**委书记时,派了不少优秀的**员到铁路肃反委员会协助工作。检查证件的工作结束后,保尔回到车厢中,找到了丽达。车厢里完全换上了新乘客,他们是出差的干部和红军战士。
保尔在最下一层的角落里找到一个位子,他让丽达坐,而其它的位子上都堆着报纸。
“没关系,我们凑合挤着点坐吧,”丽达说道。
火车启动了。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那个胖女人,她坐在一堆口袋上。
“曼卡,我的铁皮桶呢?”从远处传来她大声说话的声音。
丽达和保尔坐在一个角落里,他们可利用的空间很小,旁边的位子上都堆满报纸。他们二人津津有味地吃着面包和苹果。一边还开心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段不是太令人愉快的插曲。
火车爬行得很慢,一是因为超载,二是因为各部件连接处都有点松动,运行起来,咯噔咯噔的声音很大,再加上当轮子滚到两根铁轨的接头处时,就震动一下。黄昏已走到尽头,夜幕已渐渐笼罩了大地,车窗外已是一片漆黑,车厢里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丽达又累又困,枕着旅行包打起盹儿来。保尔坐在铺位的边儿上,垂着两腿抽烟。他也困了,但是没有地方躺。从窗口吹进来夜晚的清新空气。丽达被火车的响声吵醒了。她发现保尔在抽烟,她看见了烟头的火光。“他很可能就这样坐到天亮,看来,他是怕我不好意思。”丽达心里这样想。
“保尔同志,你必须丢掉那些资产阶级的俗套,你也躺下休息吧,”丽达半开玩笑地说道。
保尔和丽达并排躺下,他很满意地伸直了他的一双浮肿的腿。
“明天有很多工作等着我们去做呢,睡吧,办事不要太鲁莽!”
她毫无顾忌地把胳膊搭在保尔的身上,保尔感觉到她的头发已经贴到自己的脸上。
在保尔的心目中,丽达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丽达是他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志,是他的政治指导员。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这一点是他今天在天桥上第一次感觉到,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她的胳膊搭在他身上搂住他时,他非常冲动。保尔感觉到她的均匀的呼吸,感觉到她的嘴唇离他的嘴唇很近。他强烈地希望这两个嘴唇能合在一起,但是他调动自己的意志,把这种希望强压下去了。
丽达似乎猜到了保尔此时的感情,她暗自笑了。她已经经历了爱情带来的欢乐和失去爱情的痛苦。她曾经把自己的爱情献给两个布尔什维克。白匪的子弹把他们先后从她手中夺走了。一个身材高大、作战勇敢的红军旅长,一个是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的有为青年。
火车车轮连续不断的均匀的响声好像催眠曲,很快就使保尔入睡了,早晨,当汽笛拉响后,他才醒来。
**********
丽达很晚了才回到自己房间。在她那不经常打开的笔记本上,他又写了简短的几行:
八月十一日
省代表大会开完后,阿基姆、米海洛和其他几个人都到哈尔科夫参加乌克兰代表大会去了,工作担子就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杜巴瓦和保尔都收到参加省团委会的证书。自从杜巴瓦被调去担任佩切尔斯基区**的书记以后,他就不能来参加晚上的学习了,因为他的工作担子更重了。保尔还是很想学习的,不过不是我没有时间,就是他被派出去干别的事。铁路上由于情况紧急,他们常常被动员去那里工作。伊万昨天来找我,他很不满意我们从他那里调了一些人,他说,这些人他也是非常需要的。
八月二十三日
今天我从走廊走过时,看见潘克拉托夫、保尔和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站在管理处的门口。我再往前走,就听见保尔正在说话:“那里待着的都是一帮坏蛋,他们是一路货,如果枪毙了他们,没有人可怜他们。他们说:‘你们没有权利管我们的事,这里的主管部门是铁路林木委员会,而不是什么**。’这些个兔崽子,真不是东西……这些寄生虫,可找到庇护所了!”我还听到了几句不堪入耳的骂人话。潘克拉托夫一看见我,就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保尔,保尔一回头,看见是我,脸一下变得刷白。他没有再看我一眼,马上走开了。他大概好久都不会到我这儿来了,因为他知道,我是不允许任何人骂人的。
八月二十七日
党委会召开了一个内部会议。形势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全记下来。阿基姆从县里来,看他的情绪很低落。昨天运粮专列在捷捷列夫地区遭敌人**出了轨。我老是这样零零碎碎的记一些东西,干脆不记了吧。我在等着保尔,我见过他,他正和伊万他们一起创立一个五人公社。
**********
一天,厂里有人叫保尔接电话,是丽达打来的。丽达通知他,他今天晚上有时间,他们将继续讨论上次还没有讨论完的题目:巴黎公社失败的原因。
晚上,保尔来到大学环路上一处住房跟前。他抬头看了看,丽达的窗户里亮着灯,他像以往一样,跑上楼梯,敲了一下门,没有等屋内应声,就推门进了屋。
在丽达的床上躺着一位穿军装的男士,(谁都知道任何男士都没有权利在这个床上坐一下,更不要说躺了。)桌子上放着手枪、行囊和带有五角星的军帽。丽达坐在他身旁,紧紧地搂着他。他们正谈着热火……丽达扭过头来看见是保尔,保尔看出来,他和那位男士的亲热劲儿还留在脸上。
男士拿开丽达搂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
丽达先握住保尔的手,问了保尔好,然后说道:
“让我来介绍,这是……”
“达维德,”男士紧紧地握住保尔的手,自我介绍说。
“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丽达笑着说。
保尔态度冷淡地握了一下丽达的手。一种无以名状的委屈和抱怨在他脑子里闪过。他看见达维德的袖子上有军衔的标志。
丽达还想说什么,可是保尔抢先说道:
“我跑来是想告诉你,今天我要到码头帮着卸木材,你不用等……再说,你也有客人。好吧,我走了,伙伴们还在下面等着我呢。”
保尔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很快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就听见他跑下楼梯的噔噔噔的声音,楼门啪的关上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他一定有什么不顺遂的事,”丽达看出来,达维德对保尔的表现有点困惑不解。所以他才想出这个理由,但这个理由也不一定有说服力。天桥下一辆机车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从庞大的身躯里吐出一团团带火星的烟雾,它们飞旋着,飘动着,上升着,最后在高空消散。
保尔依着天桥的栏杆,看着岔道上各种颜色的闪烁的信号灯,眯缝着眼睛。
“保尔同志,为什么你发现丽达有丈夫,你就这么痛苦,简直叫人费解?难道她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她没有丈夫?如果她说过她没有丈夫,那又怎么样?为什么这件事突然使你这么不安?亲爱的同志,你不是也认为,除了高尚的友谊关系,别的什么关系也不会有……你对这件事怎么那么草率呢?”他讥笑自己考虑问题不周全,“如果不是她的丈夫呢?达维德也可能是她的兄弟或是叔父呢……如果是那样的话,你那种不合情理的行为给别人造成多么大的思想负担,看来你是个粗人,头脑过于简单。至于那个军人是不是她的兄弟,这是可以了解清楚的。如果那个军人真是她的兄弟或叔父,看你怎么向她解释你看到达维德后的思想反映?算了吧,以后别再去找她了!”
一声汽笛打断了他的思路。
“天已经不早了,还是回家吧,不去想这些烦心事了。”
在索洛缅卡(这是一个铁路工人区的名称),五个人组成一个小公社。这五个人是:伊万、保尔、克拉维切克(一个乐观的金发捷克小伙子)、奥库涅夫(车场**书记)、斯焦帕(铁路肃反委员会委员,不久前还是修理厂的锅炉工)。
他们弄到一个房间,利用下工的时间,他们全都投入到清洗、擦抹、粉刷的工作中。一连忙活了三天,他们频繁的使用水桶,邻居还误以为失火了。他们做了床铺,把口袋里塞上从公园里弄来的枫树叶做成垫褥,到了第四天,房间已经装饰、布置停当。雪白的墙上挂了一幅彼得洛夫斯基的肖像,挂了一幅大张的地图,整个房间熠熠生辉。
他们在两扇窗户之间的墙上钉了一个搁架,把所有的书都摆上去,摆的满满的。两个木箱用纸包上,做成椅子。一个大一点的木箱做了柜子。房间中央,放了一张台球台,呢子面已经被人拆走,这是他们从公用事业局扛来的。白天当桌子用,晚上是克拉维切克的床。他们每个人都把自己个人的家当搬来。善于理财的克拉维切克做了一张公社全部财产的登记表,他想把这个表钉在墙上,但是大家一致反对,他才作罢。房间里的一切财物属于共有。工资、口粮以及偶尔收到的包裹,都必须均分成五份,每人一份。只有个人的武器仍属于个人。全体社员一致作出决定:社员如果违反了有关废除私有制的规定或是不以诚信对待其他社员,就要接受开除出公社的处罚。奥库涅夫(尼古拉)和克拉维切克坚持再加上一条:立即迁出公社。
公社正式成立的那一天非常热闹,所有区**员的积极分子都来祝贺。他们从邻居家借了一个大茶炊,把平时积攒下来的糖精拿出来,大家喝完甜茶,大声唱起来:
茫茫人海有几个不是以泪洗面,
受苦受难,我们的生活充满凶险,
总有一天,飓风将把旧世界席卷!
**工厂的女工塔莉亚担任指挥。她的红头巾歪向一边,她那调皮的眼神活跃着现场的气氛。还没有谁到她跟前去仔细欣赏欣赏这对眼睛。塔莉亚笑起来,很富有感染力,这个十八岁糊烟盒的女工透过他充满青春活力的眼神,观察着世界,她一抬手,就如同号角吹出的前奏,歌声马上响起来:
我们的歌声传遍四面八方,
我们的旗帜在世界上空飘扬,
它诉说着自由、胜利和解放,
红旗是用先烈的鲜血染红,我们永世不忘。
已经是深夜了,我们的会才结束,大家的交谈声和笑声打破了街巷的宁静。
**********
伊万伸手去接电话。
“同志们,你们安静点,我什么也听不见!”他冲着挤在团委书记房间里的**员们喊道。
房间里马上安静下来。
“我听着呢,啊,是你呀,好,好,马上召开会,你问讨论什么问题,还是码头上搬运木材的问题。什么?没有派他到哪儿去。他现在在这儿。叫他接电话?好吧!”
伊万招呼保尔到电话跟前去。
“丽达同志要跟你说话,”他把话筒交给保尔。
“我还以为你不在这儿呢。晚上我正好有空,你来吧。我兄弟是顺路来看看我,我们有两年没有见面了。”
果然是兄弟!
保尔没有听她说话,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以及那天深夜他在天桥上做出的决定。今天应该去找她,我不需要退路了。爱情往往会带来许多担忧和痛苦。难道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又从话筒里传来她的声音:
“你怎么了,没有听我说话吗?”
“我听着呢,我听着呢,好吧,开完**会我就去你那儿。”
他放下了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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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直视着丽达的眼睛,一只手使劲按着橡木桌的边沿,说道:
“我可能以后不会再到你这儿来了。”
他说完,发现丽达那浓密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她手中的本来还在写着什么的铅笔停住了,并倒在了笔记本上。
“为什么?”
“时间变得越来越难支配了。你也知道,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实在没办法,学习的事以后再说吧。”
他的话已说出口,他觉得,他的话说得还不够果断。
“你说话干吗要转弯抹角呢?你还是没有勇气把心里话直截了当说出来!”
保尔想到这里,鼓起勇气,口气很坚决地说道:
“此外,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讲的我都听不懂。可是我跟谢加尔学习的时候,他讲的东西我不仅懂,而且也能记住。跟你学习时,你讲的我什么也记不住,脑子里一片空白。每次在你这儿学完以后,我都要去找托卡列夫,让他帮我把你讲的再复习一遍。我这人脑瓜子不灵,你还是找一个脑瓜子灵的做学生吧。”
他避开了她的逼视的目光。
为了永不反悔,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们两人没有必要白白地浪费时间了。”
他站起来,用一只脚轻轻地把椅子往后挪动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低垂的头和她的在灯光照射下分外苍白的脸。他带上帽子。
“好吧,丽达同志,再会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怪我没有认真把我们的关系说明白,在这个问题上,完全是我的错。”
丽达很不自然地把手伸给他,他的突如其来的冷淡态度使她特别惊讶,她只是说:
“保尔,我不怪你,我过去没有让你了解我,今天这个结果是在预料之中的。”
保尔迈着沉重的步子,轻轻地推开门,当他走到楼道口时,他站住了,现在还可以回去向她表白……但是为了什么?就为了看她蔑视我的脸色?就为了听她的教训?然后再离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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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尽头的铁轨上停着许多废旧的车厢和机车,它们的数量有不断增加的趋势,风吹着锯末在空旷的锯木厂上空飞舞。
奥尔利克匪徒像山猫子一样,到处活动,城区的周围,林间小路上,山间峡谷中,都有他们活动的足迹。白天,他们潜伏在附近的村庄和树林里的采伐房;夜里,他们偷偷摸摸地来到铁路线上,大肆**铁轨。得手后,他们又潜回到原来藏匿的地方。
列车经常出轨,车厢摔得粉碎,把睡梦中的乘客压成了肉饼,令人惨不忍睹。
奥尔利克匪帮经常袭击宁静的村庄,鸡吓得咯咯地乱叫,满街乱跑乱跳。保尔听到几声枪响。后来在区苏维埃附近,双方展开互射,枪声噼里啪啦,就像不停地踩断枯枝的声音,没有一会儿,枪声平熄了。匪徒们骑着肥壮的马在村子里乱跑,杀掉所有抓到的人。他们的马刀在空中不停地呼啸,他们砍杀人就像劈木柴。他们为了节约子弹,很少用枪。
这些匪徒们来去匆匆,到处都有他们的耳目。这些耳目从神父的院子里,从富农阔绰的庄院里,监视着区苏维埃那座白色的办公楼。一条看不见的交通线从这里通往树林的深处。弹药、鲜肉、上等的酒,源源不断地送进林子,情报先送给小头目,再通过复杂的情报网,送到奥尔利克的手中。
这个匪帮一共只有二三百人,他们都是些亡命徒,曾几次想抓住他们,都没有成功。他们平时都分散活动,两个或三个县里,都有他们的人。侦察到他们和发现他们都不是件易事。他们夜里是匪徒,出来活动,白天却装成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在自家的院子里喂喂马,或是站在自家院子的大门口,得意洋洋地抽着烟袋,用一种不可名状的目光看着骑兵侦察队。亚历山大带着队伍风餐露宿,在三个县城里寻找匪徒的踪迹。他剿匪的决心很大,有时也追上了匪帮的尾部。
一个月以后,奥尔利克从两个县撤走了他的人马,他只能在一个小范围内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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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生活沿着正常的轨道,缓慢地前行着。城里有五个集市,那里总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市场上的交易情况是:卖家尽量的要高价,而买家尽量的还以低价。形形**的骗子、痞子的伎俩和手段在这里得到充分施展。数百个眼疾手快的家伙像跳蚤一样,来往穿梭在集市上,从他们的眼神中什么都能观察到,唯独观察不到良心。城里的投机家们都聚到这里,简直像一堆臭不可闻的大粪,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欺骗新手。火车的车次很少,火车一到,就从车厢里走出一堆堆扛着商贩包的人,这些人直奔集市而去。
到了晚上,集市上就空无一人了,那些小摊小贩,小店小铺,撤的撤,关门的关门,现出一片萧条景象。
不是所有胆子大的人都敢于在夜里深入到这个死亡的街区,可以说每一所房子背后都存在着无声的威胁。夜里常常听到锤子打在铁板上的声音,也就是枪声,这种时候,总有人倒在血泊中。当几个民警(如果是一个民警,是不会来的)从附近的岗位上来现场时,现场只有一个缩成一团的死尸,别无他人。罪犯已经逃之夭夭,但是枪声、喧闹声,早已惊动了集市区熟睡的居名。现场的对面是一家电影院,那里的人行道上,灯火辉煌,聚集着许多人。
电影院正在上映一部电影,银幕上一对情敌正在决斗,片子突然中断,引起观众的一阵狂叫。无论是在市中心,还是在郊区,生活依旧循着预想的轨迹进行,甚至在**政权的领导核心——党的省委会,一切工作都在正常运行。但是这种平安无事的生活只是一种表面现象。
市里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知道这场风暴即将来临的是这样的人,他们从各个地方来到这个城市,他们都穿长袍,长袍底下藏着枪;他们把自己装扮成跑单帮的商贩,坐在车厢顶上,他们下车后并没有直接到集市上去,而是扛着商贩包,凭着记忆到某条街上去和到某处住宅去。
这些人知道风暴就要到来,可是工人居住区的工人,甚至连布尔什维克,都还蒙在鼓里。
市内只有五个布尔什维克知道敌人的罪恶计划。
彼得留拉的残部被红军赶到白色波兰境内,现在他们正跟驻华沙外国使节勾结在一起,准备参加一次有预谋的暴动。
彼得留拉匪帮的残部秘密组织了一个突击队。
中央暴动委员会在舍佩托夫卡也有自己的组织。这个组织里有四十七名成员,他们过去都是反**分子中的顽固派,因为他们骗取了肃反委员会的信任,肃反委员会才没有把他们抓起来。
瓦西里神父、文尼克少尉、库齐缅克军官,是这个组织的**。神父的两个女儿、文尼克的兄弟和父亲以及潜伏在执行委员会内部的萨莫蒂尼亚,都为这个组织搞情报。
他们决定,在暴动当天的夜里,用手榴弹炸毁边境特工部,放出所有在押囚犯,如果可能,占领车站。
作为未来暴动中心的这座大城市,军官们正秘密地往这里集中。而匪徒们都到郊区的树林里去。从那里派出可靠之人去和罗马尼亚联系,去见彼得留拉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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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赫来在区特工部已经六天六夜没有合一下眼了。他是掌握全面情况的五个布尔什维克当中的一个。此时,他的心情特别紧张,就像他盯上了野兽,野兽就要向他扑过来的那种心情。
决不能喊叫,也不能惊扰它。必须打死这个噬血成性的畜生,才能进行和平劳动,才有安稳的日子过。决不能打草惊蛇。在这场殊死的斗争中,战士必须要沉着镇静,必须要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才能战胜敌人。
时间已经逼近。
在城里的某地,敌人经过密谋,决定明天夜里动手。
那五名布尔什维克已经预先知道了敌人的计划,于是果断地做出决定,我们今天夜里动手。
晚上,一列装甲火车没有响汽笛,悄悄地开出车厂。然后车厂的大门悄悄地关上了。
直通线路迅速传递着密码电报,凡是密码电报到达的地方,人们都顾不上睡觉,共和国的捍卫者们准备立刻行动,彻底捣毁敌人的老巢,使他们不能再祸害百姓。
阿基姆给伊万打电话。
“支部会安排好了吗?好极了!那马上和区委书记一块儿来参加一个会。木柴问题比我们想象得还要糟糕。你来,我们谈一谈。”伊万听出来阿基姆的话说的很急,语气也很坚决。
“真是的,一个木柴问题把我们折腾得都快疯了,”他唠叨了两句,就放下话筒了。
李特克开车把两个书记送来了,两个书记下了车,刚上到二楼,就立刻明白了,这个会议决不是为了木柴问题召开的。
在办公室主任的桌子上放着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特工队派来的机枪手正在察看这挺机枪。走廊上由城里来的党员和**员负责安全,他们一句话没说,默默地站在岗位上,省党委会在书记办公室召开的紧急会议即将结束。
两架军用电话机的引线通过临街的通风窗口引到屋子里来。
人们都有意放低声音说话。伊万在屋子里见到阿基姆、丽达和米海洛。但是他没有一眼认出米海洛来,米海洛身穿军大衣,佩戴着武装带,腰间别着手枪。丽达跟她当连政治指导员时的装束一样,头**军盔形帽,下半身穿草绿色裙子,上半身穿一件皮夹克,腰间系着皮带,别着一把毛瑟枪。
“你知道我们现在又是开会,又是集合,又是调动,这是为什么吗?”伊万惊奇地问她道。
“这是常规训练,伊万,我们马上就要到你们区去。在第五步兵学校练习紧急集合。所有的年轻人开完支部会后都直接到那边去。最主要的是我们的行动要隐蔽。”丽达对伊万说道。
军官学校周围茂密的林子里静悄悄的。
高大的橡树已经是百年老树了吧!湖水平静如镜,上面覆盖着牛蒡和荨麻。宽畅的林间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密林中间,显现出一堵高高的白墙,这是军官学校的校舍。现在这里是红军第五步兵学校。天色已晚,楼房最上层的窗户里都黑着灯。这儿的一切从表面看,都很平静。凡是从这里走过去的人,他们一定会想,这堵墙里的人都在睡大觉吧。可是为什么那扇大铁门却开着?大门两边蹲着两个像大青蛙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从铁路工人区的各个角落来到这里的人都知道,既然下达了紧急集合令,学校的人就不可能睡觉,他们都是开完支部会得到通知以后来到这里的,有的一个人单独走,有的两人搭伴走,但决不超过三人,他们一路上默不作声。他们每人的口袋里都装着一个印有“布尔什维克党”或“乌克兰**”字样的小本子。凭着这个小本子,他们才能从铁门进来。
大厅里已经有了很多人。这里很亮,窗子上都挂上了帆布窗帘。被召集到这里来的布尔什维克平静地抽着自己卷的烟卷儿。他们觉得这种预先安排好的紧急集合实在可笑。任何人在思想上都没有紧急感。这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集合一下而已,仅仅是为了考查一下特工部堆得纪律性。但是有战斗经验的同志一走进军校的铁门,立刻就意识到,这可不是一次紧急集合的演习。这么多人集中在这里,但听不到一点响动的声音,向军校学员传达命令时,局外人一点也听不见。机枪都是两手抱在怀中,军校的整座大楼从外面看,一丝光亮都没有。
“杜巴瓦,是不是有重大的事件发生?”保尔走到杜巴瓦跟前,低声问道。
杜巴瓦正和一个保尔不认识的姑娘并排坐在窗台上,三天前,保尔在伊万那里见过这个姑娘,不过那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
杜巴瓦拍了拍保尔的肩膀,开玩笑地说:
“怎么样,你都吓破胆了吧?没关系,你不会打仗,我们教你。怎么,你不认识她?”
他指着姑娘说,“她叫安娜,他姓什么,我不知道。她的官衔是宣传鼓动站站长。”
姑娘一边听着杜巴瓦的玩笑介绍,一边打量着保尔,并用手理顺露在淡紫色头巾外的头发。
他和保尔的目光遇到一起,他们对视了几秒钟,都没有说话。她的黑里透蓝的眼睛闪闪发光,两道浓密的睫毛微皱。保尔朝杜巴瓦扭过头去。他觉得脸有点红。他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你们二人是谁鼓动谁呢?”保尔勉强笑着问道。
突然大厅里掀起一阵喧闹。米海洛蹬到椅子上,大声说道:
“第一连的公社社员就地排好队!动作迅速点,同志们!”
朱赫来、省委书记和阿基姆一同走进大厅。他们刚刚来到这里。
大厅里人员爆满,大家自发排成一行行的队列。
省委书记站到教授机枪射击的平台上,举起一只手,说道:
“同志们,我们把大家召集到这儿来,是为了完成一项艰巨的使命。什么使命。现在可以对大家说了,但是昨天还不能对大家说,因为这是军事秘密。明天在市内,在全乌克兰,就要发生反**暴乱。城里已经充斥着许多敌军官,许多匪帮都集中在城市周围。一部分阴谋分子混进我们的装甲营,还当上了司机。但是肃反委员会已经识破了他们的阴谋,现在我们把全体党团员都武装起来。第一和第二**主义大队将和由军校学员和肃反委员会人员组成的有战斗经验的队伍共同行动。军校学员的队伍已经出发了,现在轮到你们了,同志们!你们用十五分钟的时间领武器和整好队伍。这次行动由朱赫来同志指挥。
各级指挥员都从他那里获得具体的指示。我认为,现在我用不着对你们指出目前形势的严重性。我们必须把即将发生的明天的反**暴乱扼杀在今天。”
过了十五分钟,两个大队全都武装起来了,而且在军校的院子里整好了队伍。
朱赫来环视了一下整齐的队伍。
在队伍前面三步远的地方,站着两个身佩武装带的人,一个是大队长麦尼亚洛(来自乌拉尔的铸工,力大无比),另一个是政委阿基姆。左边是第一连的几个排。队伍前面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连长米海洛。另一个是政治指导员丽达。他们身后就是严阵以待的**主义大队的队列。三百名战士。
朱赫来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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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名战士行走在没有人烟的街道上。
全城的人都已入睡。
队伍来到季卡牙街和利沃夫街的交叉路口就停住了,行动就从这里开始。
我们把这个地区紧紧地包围起来,指挥部就设在一家商铺的台阶上。
一辆小汽车(它打出的光把车前的路面照得通亮)沿前利沃夫大街从市中心快速开来,在指挥部前停下来。
这次李特克是开车送他父亲过来。他父亲是卫戍司令。父亲从车上跳下来,和儿子匆匆忙忙说了几句话,儿子又继续开车走了,他刹那间就拐了弯儿,消失在德米特里大街上了。李特克全神贯注,两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现在需要他开快车,现在谁也不会想到,因为他开快车,需要关他两天的禁闭。
李特克的车飞跑在大街上,简直像空中的流星。年轻的他转眼功夫就把朱赫来从城的这边送到城的另一边。
所以朱赫来表扬他说:
“如果你今天开快车,没有出人命,明天就奖励你一块金表。”
李特克非常高兴。
“我还以为,因为我开快车,起码要关我十天的禁闭。”
首先要打击的是阴谋家们的总部。第一批逮捕的敌对分子和缴获的文件都送到了特工部。
在季卡牙街上,在名称同样奇特的胡同里,在十一号住宅,住着一个叫秋贝特的人。根据肃反委员会掌握的材料,在白匪的反**策划中,他起着非同小可的作用。他藏有准备在波多尔区采取行动的白匪军官的名单。
老李特克(李特克的父亲)亲自来到季卡牙街抓捕秋贝特。秋贝特的住宅有几扇窗子朝着花园,一堵高墙把花园和过去的女修道院隔开,在秋贝特的住宅里没有搜到秋贝特,据邻居说,他这天就没有回来。对他的住宅展开了搜查,除搜到一箱手榴弹外,还搜到一些人的名单和他们的住址。老李特克下令埋伏起来,他自己在桌旁站了片刻,查看了一下搜查到的文件。
一名年轻的军校学员在花园里放哨。他能看见一扇亮着灯的窗户。他不愿意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站在角落里有点害怕。他的任务是监视那堵高墙。但是这里离那扇亮灯的窗子还远。那个鬼月亮也很少光顾他这儿。那些个灌木丛在黑暗中好像在动弹。他用刺刀在周围探查了一下,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为什么把我派到这儿来站岗?高墙挡在那里,谁也爬不上去。我是不是到有灯光的窗户那里看一看?”学员心里想。他又看了一眼墙头,就离开了有发霉气味的角落。在窗户旁边站了片刻。老李特克迅速把文件收起来,准备离**间。这时墙头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站在墙头上的人可以看见窗子旁的卫兵和房子里的老李特克。这家伙从墙头扒上树干,然后从树干滑到地面。他轻手轻脚来到卫兵跟前,抡起胳膊,卫兵立刻倒在地上,一把海军佩剑捅进他的脖颈,剑柄露在外面。
花园里有人开枪了,是冲着包围街区的人打来的。
有六个人向这所住宅跑去。
老李特克被打死了,他坐在椅子上,头流着血伏在桌子上。窗子上的玻璃被打碎了,敌人于匆忙中没有把文件拿走。
修道院的高墙旁边不断的有枪声响起。敌人跳到大街上,朝卢基亚诺夫广场跑去,他一面跑,一面朝后面开枪,但是他并没有跑掉,一颗子弹击中了他。
整夜挨家挨户进行了搜查。有好几百个:没有报户口的、持有可疑证件的、藏有**的,通通被送到肃反委员会,这里有一个审查科,对上述人员经过进一步审查后,按情况分别做出处理。
有的地方,阴谋暴乱分子进行了武力反抗。在日梁街,在搜查一户时,列别捷夫当场被一枪打死。
索洛缅卡大队在这天夜里的行动中,损失了五名战士,而在肃反委员会里则永远看不见忠心耿耿的共和国卫士、老布尔什维克老李特克了。
暴乱还没有形成气候,就被扼杀了。
就在这天夜里,瓦西里神父和他的两个女儿,以及他的所有同伙,都在舍佩托夫卡被抓起来了。
一场阴火被扑灭了。
但是新的敌人又在威胁着这座城市,铁路运输瘫痪了,接踵而来的就是饥饿和寒冷。
粮食和木柴就成了第一需要,它们决定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