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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身世浮云任去留
待一干人等走尽，何锦上上下下转了一通，确定船上没什么人了，才又回到船舱里来，歪头盯着罗昱看了一会儿，忽然拿了几条绳子出来，将罗昱手脚和脑袋都绑缚住了，嘴里也塞上了抹布，开口说道：“你这废物跟姓麦的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就巴巴儿地不让你死呢？你别以为本大爷愿意留下来照看你这废物，哼，本大爷可忙着哩！本大爷知道你这窝囊废现在能动弹，所以只好这样才能让你老实点了，本大爷时间宝贵，跟你这废物可耗不起！”
收拾好了罗昱，何锦便自顾自去了。晚间回来给罗昱松开嘴，胡乱塞几个干馒头就着冷水给他灌下去，仍旧用抹布塞好。到了第二日、第三日，依旧只是何锦一个人在船上。他似乎算定了其余几人不会回来替他，也不气恼，每日依照旧法收拾好罗昱，然后人就没了影儿，到晚间才回来就着冷水喂罗昱几个干馒头。
过了约有半个月的光景，陆陆续续有人回到船上，何锦才不到处跑了，将罗昱身上的绳子也松了，每日就守在舱里。待那四人结伴回来，何锦自然免不了假意的一阵埋怨气愤，四人也陪着笑安慰何锦，表示以后坚决**他老大的地位，这才作罢。
这一日船只收锚起航，麦江鑫下舱来看罗昱，见他仍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只好叹息着摇头离去。然而此后麦江鑫几乎日日来望他、劝解他，一待就是半日。
罗昱虽然对一切外物死了心，但见麦江鑫这般诚恳，倒也十分感动，便对他道：“麦大哥，你的好意让罗某着实感激，不过你不必在我身上费神了，无论如何，罗某已无生念了。”
麦江鑫见他终于开了口，知道自己的行为多少是起了些作用的，便道：“罗兄弟，我知道你受了打击，一心求死。不过，贵师妹生死未卜，你自己却先放弃了，你能走得心安理得吗？”
罗昱苦笑道：“我遭受的打击，不是旁人所能理解的。况且即便师妹还活着，她的余生也已毁了，我是更不可能回到中土了。”
麦江鑫道：“只要有一丝机会，你都应当尽一切可能去抓住，而不是以现在这幅样子去对待。”
罗昱道：“何必那么累呢？你知道吗，即便你救活了我，我体内的宿疾也会随时要了我的命。”
麦江鑫笑道：“哈哈哈，小小宿疾何足挂齿。不瞒你说，我根本没那本事救你，这船上另有一位高人，救你性命是他的功劳，你所谓的宿疾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罢了。”
罗昱摇头道：“你不必蒙我，我晓得我熬不到中土就会病死在这艘船上的。”
麦江鑫拂袖怒道：“罗兄弟，你就以现在这幅尊荣，想想你的亲人和朋友吧，看你对得起谁！”
罗昱道：“亲人？师父、师兄、师妹乃至整个儿云台，这世上已经没有谁是我的亲人了，你知道吗？”
麦江鑫道：“你不想想你的父母？你活成这个样子有脸面对他们吗？”
罗昱冷笑道：“父母？他们把一身伤病的我扔在紫云观前头，还有脸让我面对他们？他们可曾有脸面对我！”
“住口！你这个小畜生！”忽然听得舱口传来一声浑厚的呵骂声，直震得罗昱耳膜嗡嗡作响。他诧异地半仰起身子，就看到舱口的情景：两个人抬着一个竹架子走下卧舱，架子中间固定着一张靠椅，上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那人的面目还处在舱口的阴影里，看不真切。麦江鑫快步走上前去，尊敬地喊了一声“前辈”。看来，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那个高人了。
罗昱又重新闭上眼，躺了回去，对他来说，是什么人都无所谓了。
那人被竹架抬着，来到了罗昱床沿前，罗昱可以听到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他不明白，这个黑袍人为什么这么激动。只听麦江鑫一声惊叫，罗昱突然感觉面上一阵冰冷，那是黑袍人蓄了力的手掌，正悬在罗昱的脸前，看样子是要一掌结果他的性命。罗昱闭着眼，微微昂起头，等待着这一掌拍下来，他的心中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一丝快意。
那只手掌在罗昱脸前停留了很久，黑袍人没能下去手，他的身子却开始颤抖起来。罗昱疑惑地睁开眼，就看见眼泪从黑袍人的眼眶里滚滚留下。那是一张粗糙的脸庞，透着因长时间未接触阳光而产生的病态的苍白之色，凌乱而虬曲的长发在他耳前胡乱耷拉着，随着身子的颤抖而晃动，胡须也因长时间没有打理，疯长得像杂草一般。这本是一张惊骇人的面孔，不知怎的，罗昱竟觉得他有些亲切。
黑袍人的手掌陡然从罗昱的脸上抬起，左右开弓打在了他自己的脸上，两张脸颊瞬间红肿，血液顺着他嘴角杂乱的长须淌下来，滴在罗昱的衣服上。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黑袍人再次哽咽着张开嘴道：“没错，爹爹确实没脸面对你啊！”
仿佛巨石从万丈之上跌入深潭，一瞬间在罗昱心中炸了开来，他张开嘴颤巍巍地问：“你……你说什么……”
黑袍人从袖筒里摸出两块玉玦，轻轻地摩挲着，然后放在了罗昱手心里，缓缓地道：“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吧？”
罗昱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两块玉玦。那分别是极为相似的两个半月形的粗玉，一边呈圆弧状，十分圆滑，另一边却是犬牙参差，像是被掰断了似的。两块玉的边缘都已被磨损得非常严重，显然是常年抚摸、把玩的缘故，然而犬牙参差的一面仍能十分契合地拼接在一起，依稀组成了一个“罗”字。
罗昱认得，这两个半月形粗玉，一半是自己终年带在身上的，据师父陆谦所言，乃是自己被遗弃在云台山时，身上唯一的信物，是探明自己身世的唯一线索。只是罗昱被孔岩从云台山的崖顶上扔下来之后，打从船上醒来时便已不见，他原以为是那时候遗失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在自己昏迷时被眼前这黑袍人取走了。然而那另外的半块玉，竟能和自己的信物完全拼合在一起，而且正好合成了一个“罗”字，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个黑袍人，确实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了！
诸多信息在罗昱的脑海里交织着，他呆呆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感觉身子好像又一次被抽空了似的，软绵绵的毫没力气。
黑袍人又一次开口道：“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不认你。昱儿啊，若不是你意志消沉一心求死，爹爹是到死都不愿意你知晓自己的身世的，可到了现今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说了，你如果要恨爹爹，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罗昱茫然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