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开方等人,救人已无可能,况且又惊动了鬼子,只**急撤退。从汉王镇巷道子里穿插绕行,到镇子拐角和唐汉宸会合了。唐汉宸听得大家喘吁吁跑来,却不见救出的人,一切已然明白。当下不及细问情由,先逃离险地再说。
一路赶奔,自是不停回望身后,生怕鬼子追来。快到唐家山的沟口了,听见后边疾奔而来的脚步声,不出所料,是唐二忠也平安脱身归来了。
众人这才七嘴八舌杂乱无章说些刚刚的经历,唐汉宸一一听在耳中。回到村中,天未黎明,一则免于惊动村人,二则要商谈下一步的应对,大家随着车辆进了唐家场院。
骡马拴回槽头,唐二忠管自给牲口筛**添料。卸了牲口的大车停在墙根,众人都集中在大车跟前,吃烟议事。
唐汉宸考虑细致些,说鬼子暂时没追来,岂能断定不再追来?建议派谁返回村口,在高处瞭望,以防万一。
李开方拍拍脑袋,连说自家疏忽。指派二毛蛋去放哨;二毛蛋嘟嘟囔囔的,说是冻得够呛。唐二忠拎起槽头盛马料的毛口袋,扔给二毛蛋。大家这才放心,一桩一件掰扯夜来情形。
吕三太先提一个疑问:
“咱们刚刚撞开后墙,里头咋地就开枪了?**本鬼子他算见咱们要救人啦?”
事情果然蹊跷,这正是所有人心中都有的疑问,而谁都无法回答。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乱猜测。
唐汉宸就说:
“这么猜测一回,还是不得要领。我看随后总得派人到镇子上一趟,候着炮台上无论哪个,打听一回,这事不难揭底。——绕开这个,大伙儿再说点**。”
李开方说道:
“实指望突然袭击,就算冒险吧,能救出咱的人来。这回救人不成,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着,顿足连连。
吕三太看看那杆鸟枪:
“拢共一杆鸟枪,满打满算开了一枪;咱们哪怕有一杆快抢哩!到了干放了一通鞭炮,也不知道那是吓唬谁哩!”
唐二忠负责的放鞭炮,自然就来应答:
“鞭炮是我放的,这么着安排,是东家的主张。夜来我最担心啥?救人,救成救不成,最怕的是鬼子追出来。那样的话,你们几个后生能不能活着回村,可就难说啦!鞭炮舞弄的,就算吓唬人,也多少吓了吓鬼子吧?反正,炮楼子上的机关枪没少往我那儿打!”
唐二忠有来言,吕三太便有去语:
“你辛苦了,你有功,我们啥也没干,还有过,这总行了吧?”
唐二忠不吃这一套:
“你还别说,有功有过,**的好好论论。半夜三更,折腾了鬼子一回,那不是捅了马蜂窝?鬼子能就这么算了?”
吕三太歪过脑袋斜拧脖颈冲着唐二忠:
“依你说,我们民兵队救人还救错啦?只有让你们东家去维持了鬼子,你才满意啦?”
唐二忠最不能听人数落他最敬奉的唐汉宸,冷笑一声:
“哼,民兵吕三太,你哪有错了的时候?说人道人,天底下哪有你这样会说话的高人?烩菜大饼,还不如倒在槽头喂了牲口!”
吕三太立马就要冲上去:
“你骂谁牲口?”
村人**民,年轻人、二杠头,向来说话就这样,唐汉宸经见的多了。平素也就罢了,今天这样时刻不可以。于是,出头平息事态:
“二忠!你少说一句吧。这会儿,是咱们自家人抬杠的时候啊?出语伤人,是我这东家素**教你的吗?”
唐二忠翻翻眼,果然不再言语,虎着脸去照料牲口。
李开方在年轻人里到底是个人物,这时放缓了声口来请教:
“汉宸叔,我们都年轻,除了抬杠,出头打前锋或许还占弦,谋事料事,差的远去啦!汉宸叔,你给我们说道说道,眼下咱们怎么办?”
唐汉宸果然已有一番考虑:
“事起仓促,咱们没工夫客套。眼下,我看有这么几件事情当紧。一件,夜来实打实惊动了鬼子。咱们叫抓去的人,恐怕要遭罪。到底情形如何,总得想办法打听。一件,几年来,咱村****假假维持糊弄吧,鬼子虽是来过唐家山,到底没有**放火。这一回,咱们算是和鬼子撕破了脸,岛田一定会报复!”
李开方忙问:
“那咱们怎么办?”
唐汉宸道:
“你是不是赶紧着去找找上级,说说这几**发生的事儿,说说咱村遇到的难处。八路军抗**政权的宣传,固然十分的有道理;维持鬼子是不对,打鬼子最光荣,这道理谁都得说好。可是,老百姓赤手空拳,没法儿和鬼子打呀。”
唐二忠在那面像是自言自语:
“鬼子扫荡来了,咱的队伍,说转移就能转移,跑得鬼面不见。老百姓庄户主儿,守家在地,能往哪里转移?都转移了,谁种地、谁给八路军缴公粮?”
唐汉宸连忙喝止:
“二忠,别说那些没用的淡话!”回头还是冲着李开方,“开方,你找到上级,尽你的能为,闹不到快**榴弹,哪怕是讨要回几颗地雷来也成。根据地的报纸上说,后山里韩家汇民兵发明了石雷,填上炮药,炸开来威力也不小。你能学到那打造石雷的法法儿也成!”
李开方点头答应:
“我这就上后山。可是,我离开的这几天呢?万一鬼子要报复,**个出发的来,你们怎么办?”
唐汉宸稍作沉吟:
“老百姓手无寸铁,鬼子前来报复,又没法知道具体是哪一刻会出动。咱们既然已和鬼子翻脸,那**说不定鬼子当即就要来**放火。这般情形无论如何不能瞒着村人,假若毫无防备,受了大害,这后果谁能担待得起?到早饭时分,我就着人筛罗呐喊,通告全村‘跑反’。能投亲的投亲、能**友的**友,让大家先避避风头。”
唐汉宸说着,李开方连连点头。吕三太偏偏有说法:
“遇上点事,立马就逃跑啊?你们富户老财的命值钱,你老汉是不是也要逃跑?中国的事,我看就坏在你们这些人手里啦!”
唐汉宸脸子肃然了,定定看了吕三太一刻,才说:
“怕我逃跑,后生你手里不是有大刀片子吗?”
听得话题不兆,李开方忙来打圆场:
“三太!为村人的事,一天两次上炮台,汉宸叔是只顾自家的人吗?——汉宸叔,你再说。”
唐汉宸先说道:
“你们民兵后生家,还得辛苦些。白天黑夜,都得派人在村口站岗放哨,负责报警。怎么排班值勤,你是民兵队长,你看着办吧!民兵队要是不乐意呢,算老叔我没说。”
然后看看天色,准备离去,临出场院,特别对吕三太加了一句:
“三太后生,要是实在不放心我这号财主富户,你不用**心鬼子报复,你就专门**心我老汉好啦!”
看着唐汉宸走出场院,吕三太不红不绿的,嘟囔一声:
“嚯!这老汉火气还不小哩。我**心你干啥?谁不清楚我吕三太是光棍一条,一人一户一口锅、无儿无女无老婆。我给自己还**心不来呐!”
吕三太原本就炮筒脾气、惯爱抬杠,这一向脾气见长、说话愈加刺耳难听,李开方多少明白些其中缘由。夏天时候,区小队来人号召唐家山成立民兵队,村上拢共两个人到晋绥边区去听过报告会,一个李开方,另一个就是吕三太。谁当民兵队长,据说,区小队的贾工作员请教过唐汉宸的主张。唐汉宸说了些什么,人们不得而知。老先生为人端方,说话向来最讲公理。到末了,村里后生们都一致推举李开方当的队长。吕三太耿耿于怀的,怀疑唐汉宸没给他上什么好话。
民兵队长有什么好?出力跑腿担责任,上区里多开两次会,多费自家的鞋底子。李开方推脱几回,推脱不得,只好出任队长。如今唐家山出了大事,自己老婆给抓上炮台死活不知,还得拿起架势来掰扯民兵队的事。
李开方要去找上级,民兵队值岗放哨的任务,当下全权**托吕三太来负责。说好所有民兵都听吕三太的指挥,那杆鸟枪只能吕三太一人保管使用。三太这才心气顺了一些。
2、汉王镇炮台,鬼子伪军乱了一夜。
自打建起炮台,只有过鬼子出**扰四乡的事儿,还从来没有遭到过任何袭击。炮台大院的后墙,被拱开一个大洞;乱葬岗那面,烟火炮仗的,弄不清到底来了多少土八路。炮楼上两挺机关枪直响了个把钟点,消耗了整箱的**。由于情况不明,鬼子和伪军都没敢走出大院一步。
直到天亮,岛田方才大致摸清了情况。
在院子后墙那儿,视察了破洞,捡回一根木桩。派毛莠子上乱葬岗一回,捡回一只煤油桶。
尤为令岛田恼火的是,有几名**本军士负伤。龟尾被那女人用一根簪子刺瞎了一只眼睛,炮楼顶上的机枪正副射手,都让火枪铁砂打得满脸开花。
到底夜袭炮台的是什么人?根据机**的伤势,判定是中了火枪铁砂;再从火枪推论,最终判断定是唐家山的一干民兵。
一个班的**军即将奉命出发,不得延迟。岛田先安排了这件事。只是将原定带队的龟尾曹长临时换成三木曹长。
早饭过后,炮台外院,以三木为首,十来个鬼子军士整装待发。龟尾包扎了一只眼睛,带领留守**军来送行。送行者队列里,有两名军士,满面是火枪铁砂打的伤痕。
警备队和特务队分列两厢。特务们还是七歪八扭的,伪**备队有值星排长带队,倒还整齐。
值岗的伪军早已打开大门放下吊桥,三木曹长发令:
“龟尾中士不幸受伤,中队长特命我带队参加**的大扫荡。听我的口令——向右转,跑步前进!”
龟尾和留守的鬼子兵,打着立正行着军礼,目送出征者远去。
伪军和特务们早松松垮垮,解散了。
安排**加扫荡的队伍出发,岛田开始部署针对夜来偷袭事件的行动。
上房中队部,侯聚奎和疤瘌五站在地下听候训话;朴翻译官平**出入岛田左右,相对不那么拘谨,但觉出今**气氛,也在当地站得笔挺。
岛田立在桌案后,表情好生愠怒,没头没脑地说:
“你们中国人,还有**人,****忘恩负义,对不起我们大**本帝国!”
当地下三个人,表情一个**一个尴尬。
岛田接着道:
“两个俘虏没有杀掉,两个女人始终优待,大**本**用了最大的耐心、对唐汉宸拿出了绝对的诚意!唐家山民兵队,非但没有解散,反而前来偷袭炮台、而且伤了**士兵!胆敢公然对抗,必须受到惩罚!”岛田用指节“咔咔”敲响桌面,“民兵队后面,一定是唐汉宸在撑腰谋划!”
疤瘌五终于有了插话阿谀的机会:
“中队长大太君给了他多大的面子?唐汉宸他是给脸不要,简直是忘恩负义!他咳嗽一声,唐家山地皮子乱颤,没有他的主张,唐家山那几颗脑袋拢共能称出几斤几两?大太君说得对对的,就是他,没错!”
警备队侯聚奎见不得疤瘌五这号托臀捧屁的样儿,冲着疤瘌五的话茬说道:
“你我都是村里长大的,后生们要干啥,也不是老者们都能拦下的。李开方的老婆关在炮台上,他能不着急?就算唐汉宸思谋为着救人同意维持**,那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事儿。”
疤瘌五随即顶撞回来:
“侯队长你怎么能替唐汉宸讲话?依我说,这就该立马抓捕唐汉宸,来个‘竹笋炒肉’,过他一堂,打得他皮开肉绽,民兵们到底是不是他指使的,看他吐实不吐实?”
“大太君礼贤下士,原本是要感化唐汉宸;要动武抓人,能等到今天啊?”
看样子两人还要争执,岛田挥手制止了:
“对民兵队,当然要报复;对唐汉宸,也必须给以警告!眼下,炮台上的**分兵一半进山参加扫荡,现在是特务队、警备队立功的大好时机到了!”
疤瘌五连忙抢着呼应:
“怎么行动,大太君一定是早已胸有成竹。如何报复、怎样警告,特务队敬候大太君指令!特务队奋勇争先,决不后退!”
岛田先分派特务队的任务:
“唐汉宸对我搞夜袭,让我睡不成觉,特务队按我的部署,今晚夜袭唐家山!”
“需要**放火吗?杀多少人、放多大的火?大太君你放话!”
岛田黑了脸面:
“就你们特务队所知,唐家山哪些人是民兵,****抓来!胆敢拒捕对抗者,格杀勿论!放火嘛,先烧了唐汉宸的宅院,给他一个警告,以观后效!”
疤瘌五得令:
“是!好嘞!特务队保证完成任务。今黑夜等着瞧,让忘恩负义的中国人,特别是让唐汉宸老家伙,睡不成觉、过不成年!”翻眼瞧瞧侯聚奎,一副得宠嘴脸,“侯队长,你看见了吧?咱特务队,大太君最信任!”
这才屁颠屁颠退出。
不等岛田分派任务,侯聚奎主动询问:
“大太君,我们警备队的任务是?”
炮台上如今剩了十来个**军,警备队倒有大几十号,岛田分外严肃了脸色:
“**兵力减少一多半,必须全力守护炮楼。从今天起,警备队全权负责整个炮台警戒。不仅要一如往常二十四小时排班警卫,从今天起,晚上加派双岗;同时,要派人手在汉王镇大街和镇子周边**夜巡逻!”
“**夜巡逻?”
侯聚奎面现难意,岛田离座,用脚踢踢早上捡回的煤油桶:
“昨晚,如果来的是**正的八路,后果不堪设想!唐家山民兵的夜袭,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巡逻警戒,非常必要!”
侯聚奎原本是**地方武装所谓杂牌军的一个连长。山西抗战著名的“忻口战役”中,阎锡山竭力抵抗一回,不料**军从侧翼攻破娘子关,对中方部队形成了钳形包抄夹击之势。阎长官不得已下令撤退。队伍上下失了联络,侯聚奎所属部队被**军包围。团长**殉国,各营有的四散,有的死伤多半突围而出;侯聚奎这个营,弹尽粮绝,营长为保全弟兄们的性命,咬牙担起一个“投敌汉**”的名头,全营给鬼子干了伪**备队。
既然投降了鬼子,侯聚奎自是要听**命令。但千方百计的,总要尽力给弟兄们争取利益。就一件加岗巡逻的事儿,反正不肯来个爽快。对岛田继续诉苦开来:
“大太君,一帮弟兄跟随我侯聚奎投**了**,固然是为了**,说到底不过是吃粮当兵。警备队的伙食薪饷待遇,和**相差太多,弟兄们再要加班加岗……”
警备队的薪饷待遇,侯聚奎拿这个来说事不是头一回了。岛田不耐烦,也不肯磨牙费嘴解释。干脆就用高压政策来对付:
“怎么?你们警备队要和**讲价钱吗?”
侯聚奎也不怎么害怕,口气却是几分害怕:
“这我哪敢呐?”
岛田放缓口气:
“警备队由**充足供应军备弹药,但粮饷要自筹,这是几年来的老办法了。汉王镇周边的村庄,任你去抢粮抢牲口,**给你的政策宽大的很!抢回牲口任意宰杀,你的弟兄照样吃肉。非要**照**将士,供应大米罐头,哪里有这样可能?”
说到抢粮抢牲口,侯聚奎也有对答:
“警备队的任务原本是在**占领区维持治安,到底不是占山为王的强盗,怎好公然**?况且抢了几回之后,老百姓坚壁清野,粮食猪羊啥的,都不好抢啊!”
岛田冷笑一声:
“呵呵,小河**教堂,金银器皿多得很,也坚壁清野了吗?”
这样主张,大大出乎侯聚奎预料:
“抢**人的教堂?”
岛田接着说道:
“**美宣战,**成了大**本帝国的敌人——到现在,侯队长还不认为是这样吗?”
说罢,仰脸去看天花板;
翻译官使个眼色,侯聚奎默默退出。
3、筛锣呐喊的,包括村民奔走相告,唐家山所有户头都知晓了当下情势。
天寒地冻,又临近年关,人们诅咒连连、议论纷纷。多数诅咒天杀的鬼子的,少数连称时运倒霉的,也有怪怨民兵后生去袭击炮台是“老鼠撩逗猫屁股”的。
十分胆小的,选择投亲**友;多数户头心存侥幸:就算鬼子报复,也不该报复到自家头上吧?
唐汉宸把话说在了当面,尽到了心罢了。又不能强迫大伙儿离开村子。设若鬼子不来,惊天怪地扰动人们一回,算个什么事儿呢?
唐家高门大院,祖上建房之初在上房里间还修了地道。便是鬼子前来报复,紧急时分不难脱身保命。安顿了老伴,嘱咐了车夫二忠,唐汉宸**自上了小河**教堂。
唐汉宸心里盘算了,估计鬼子报复,目标先是民兵们。后生家腿快灵动,况且负责值岗瞭哨,足可应付突**况。其次,怕鬼子的行动会捎带上**朋友卫德迈。卫先生坚韧执著,但作为大气的**人,性情率直中几分天**,恐怕想不到小鬼子的偏狭诡诈。
卫德迈果然毫无戒备。说岛田可能前来**扰乃至报复,卫先生偏生不在乎。几分“倒要看看小**本他究竟能怎么样”的意思。
唐汉宸不由分说,连拉带拽的,硬是要卫德迈离开教堂,说要找个僻静地点,两人好做彻夜谈。
离唐家山庄子里把地,走过些田埂小道,寒风悉索的,唐汉宸领着卫德迈来到一座茅庵前。原来这是村里多见的那种建在野外用来看护秋田的简易小屋。四壁石块搭造,顶上横亘些木椽,上面苫盖了挡风遮雨的茅**。
钻进茅庵,唐汉宸掩上门,放下**帘来遮蔽了窗户,末了才点燃墙半腰小龛里的油灯。
灯光映照,地下铺着谷**、麦秸、老羊皮。
两人席地,盘腿对坐了。墙角有提前预备的提篮食盒。唐汉宸打开食盒,取出几样小菜,从棉袍贴胸的怀里掏出一把锡壶、两只酒盅。
唐汉宸斟上酒,请卫德迈一道端起酒盅:
“这酒还温温的。来,咱一边躲他岛田报复,一边吃酒聊搭。庄户人看秋的庵屋子,简陋些,也还避风。卫先生将就些啦!——山西驰名巴拿马赛会的老坛子汾酒,你品着怎么样?”
如此野餐,这般老酒,唐汉宸的安排又别出心裁,卫德迈大受感染:
“**本人占领了你们中国,我看唐先生你活得还是非常乐观啊!”
唐汉宸笑笑:
“鬼子打进中国,好多年了吧?**本人不过是占了些铁道线、大城市罢了。要占领我们全中国,我看他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赶上战乱年月,担惊受怕、东躲**,这叫什么**子?可老百姓庄户人嘛,该过**子还得过!好**卫先生你,该救孤儿还得救。——娃娃们都转移走了,到底是件高兴事儿嘛!来,咱喝点酒,驱驱寒气。”
卫德迈问道:
“不知唐先生你想过没有?假如你们中国**了呢?”
这样话题,唐汉宸岂能没有想过?当下却淡然说道:
“八国联军进中国——对了,其中也有你们**——中国尚且没有**。这会儿,美**宣战,**成了中国的盟友,帮着我们抗**,我**更不会**了。”
卫德迈穷追不舍的:
“我说的是‘假如’。假如你们中国**了呢?请唐先生讲讲你的**实想法。”
唐汉宸笑出声来:
“哈哈,卫先生果然认**。其实用不着“假如”,卫先生你知道,中国是**个**过的。一次,是蒙古人打进来,占了中国90年。史书上叫元朝。一次,建州满人打进来,占了中国**年。叫做大清朝。按说,那还不就是**了?可结果怎么样?中国还是中国。两次**,莫如说是两次改朝换代。元朝、清朝,都成了中国经过的朝代。”
卫德迈眼珠放光,主动给唐汉宸斟上酒:
“唐先生,你是个有思想的中国知识分子,你的历史观非常新鲜!”
唐汉宸摆摆手:
“山野**民,哪里敢说有什么历史观?**起寻常庄户人,我也是个种地纳粮的农夫,不过是多认几个字,哪里敢称知识分子?庄户人、老百姓嘛,什么**月都得过;话说得大一点,中国老农民,什么朝代没经过?不用扯**不**的话题,卫先生你没看看汉王镇上的老百姓?大样小**,**本人的占领区,那儿差不多就是**了。老百姓,还是中国人吧?回过头,能说汉王镇**个不是中国了吗?”
卫德迈更其瞪大了眼睛:
“唐先生,你让我非常吃惊!**的,你的说法,非常新颖!我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语,你让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了**正的中国人。——不不,我说不清楚我想说的。请唐先生原谅我。你能不能告诉我:唐家山像你这样思考问题的农民,还会有吗?他们怎样看待中国的历史?中国的现状和未来?”
看着卫德迈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唐汉宸就说:
“老百姓嘛,多数不读书、不认字。好像只是一些群氓,‘上炕认的老婆,下炕认的鞋’。其实,**圪节都有个窟窿眼儿,老农民就不考虑中国的事儿啦?是没人问他。正经考虑中国问题的大人物多去啦。他们何尝需要问一个**民呢?他们也都忙,恐怕也没这闲功夫。”
卫德迈口气急迫:
“我,我是一个**人,我不忙,我有大大的闲工夫,我非常需要请教一个中国**民。——当然,我绝不肯认为你是所谓的**民。现在我就来问了:中国**民,在怎样考虑中国问题?”
唐汉宸认**想了想,郑重说道:
“不管京城的金銮殿上,坐的是什么东西,是蒙古人还是**本人、**人,这个嘛,自然老百姓也管不了。机关枪、东洋刀的,崇拜暴力,正如韩非子所说‘当今争于力气’;**本鬼子说不定**个霸占了整个中国。假如是那样,**民老百姓能有什么奈何?可中国老百姓看事长远着哩!硬要他说,能说什么?我看他也许要说:‘三双鞋底,磨倒他一朝天子!’就是这话!”
卫德迈跳起身惊呼:
“‘三双鞋底,磨倒一朝天子’!这个思想太伟大了!”
手之舞之,如获至宝的样子。
此时,距离村庄更近些的地方,还有一座更简陋的用玉米秸秆交叉临时搭成的**庵。
**庵里,吕三太和二毛蛋在这儿放哨值勤。吕三太搂着**躺着,二毛蛋抱着那柄大刀蜷曲半坐。
寒风吹动玉米秸上的干黄叶子,玉米秸缝隙里,黑黝黝的夜色里,隐约能看到唐家山村庄的轮廓。
吕三太往紧裹裹破袄,吩咐二毛蛋:
“这两天连明彻夜的,太累了。我先躺会儿。你要瞌睡了,也打个盹儿!”
二毛蛋也累了,嘴上说:
“站岗放哨,睡觉打盹不合适吧?”
一边说着,一边不由打哈欠。吕三太大大咧咧的:
“多少迷糊一会儿,哪有那么巧,鬼子就正好来啦?咱民兵队现在我说了算,没事!有事我担责任!哼,民兵队的事儿,唐汉宸他凭什么给我们排班?指手画脚的,料事如神的,唐家山数他**能!多么关心公众似的,他自己咋不来放哨站岗?”
二毛蛋早已眼神迷离的了。
唐汉宸和卫德迈这头,两人谈性正浓,话题海阔天空。
唐汉宸用木棍拨拨灯花,接着二人正谈论的话题:
“卫先生说的不错,中国人和你们**人确实不同。听说,你们欧美人两军对垒,看着打仗打不过了,抵抗到底唯有一死,有‘体面投降’这一说?”
卫德迈点头承认:
“是的。不仅有这一说,而且始终在这么实行。你们中国人爱说‘人命关天’,关乎人命,这个时候的投降没有什么不体面。”
唐汉宸微微颔首:
“道理嘛倒是能说得过去,打仗的双方都能这么想、这么做,我看也满不错。可是,在我们中国根本行不通。卫先生熟读我们中国的史书,定然知道李陵的掌故。汉武帝时候,李陵八千部卒,对抗匈奴大军数十万;最后弹尽粮绝,不得已而投降,何况还准备得空逃回来,结果怎么样?结果是全家被杀,李陵成了汉**。汉**哪,这顶帽子他戴了两千年啦!”
卫德迈当即说道:
“所以,刚刚咱们谈到岛田开出的条件,你是那样为难。我们有人在岛田手里,岛田以此来要挟,你是否无论如何都绝不肯答应?”
唐汉宸道:
“卫先生你问得好哇!我唐汉宸人生父母养,一颗心也是肉长的。想起那几个人,将心**心,再想想他们的心情处境,我是五内俱焚。地**菩萨发愿说,宁肯永住地狱、也要度尽众生;有时我恨不得跳起来立马上炮台,我就是戴上汉**帽子,也得救人!”
卫德迈举着拳头用力晃动:
“我知道这非常难。但你这么做了,我相信唐家山的老百姓一定会理解你的!”
唐汉宸摇摇头:
“卫先生啊,你是中国通,我看你根本不了解我们中国的农民!这会儿急三火四催着你上炮台,没准儿**后就要唾骂你是汉**!”
卫德迈叫道:
“我的上帝,这怎么可能?”
唐汉宸摇摇头,一一分说:
“就打上那几家事主能理解,甚至千恩万谢的,**人呢?再打上民间认可我,体念我是为着救人去维持了鬼子,还有官家呢?卫先生你我都清楚,汉王镇维持会,县城维持会,那些人多数都是本地头面人物,谁个没来由的就去维持了鬼子?恐怕有的是遭到生命威胁出于无奈,有的甚至说不定倒是出于解救众生、自己甘愿下了地狱。民众和官家,你耳朵里可曾听说,有谁能体谅他们一丝一毫?从民间**野到官家庙堂,骂声一片啊!”
事实正是如此,卫德迈不由沉吟;唐汉宸接着倾诉:
“今天约出卫先生你来,唐某人确实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佛经故事里有‘舍身饲虎、割肉贸鸽’,说的是菩萨事迹。普通人听听故事罢了,谁能做得到?就打上我豁出来了,为救人嘛,我就当上这个汉**。可是,唐某人毕竟不是菩萨、不是出家人,我只是个寻常种地的庄户人。我上头有列祖列宗、底下有后辈儿孙。我不能叫人戳点我的祖宗坟头,不能叫儿孙们永辈子抬不起头做人哪!”
唐汉宸看着卫德迈;
卫德迈嘴唇嗫嚅,一时无言以对
唐汉宸接着道:
“说到救助众生,我的儿孙后辈,算不算众生?牺牲我**自个也罢,我又凭什么牺牲我的子孙?”
唐汉宸讲到激动处,仰脖子将锡壶内的残酒饮尽,随后执手抱拳,对空揖礼:
“卫先生你是在教的,信仰上帝;我们中国人敬奉列祖列宗,讲究名节。信仰上帝的人,能做伤害上帝的事儿吗?敬奉列祖列宗的人,能做伤害列祖列宗名声的事儿吗?”
唐汉宸发问,仿佛又是在自问。
卫德迈手指捻动胸前的十字架;
灯光如豆,光影憧憧。
4、村外不远处的**庵这儿,二毛蛋蓦地惊觉。打了个盹儿,莫非倒天亮了?在玉米秆的间隙里,村庄上空突然泛出红光,探头去看,原来村中起火。
连忙推推吕三太,一边就嚷:
“三太、三太,村里失火啦!”
吕三太一骨碌爬起,扒开玉米秸缝隙观察。火光映照,着火的地方像是唐家场院。
二毛蛋也看清了,就要冲出茅庵:
“是汉宸大爷家的场院失火,咱们快去救火吧!”
吕三太扯住他:
“你慌什么?像你家着了火似的。我看只怕不是失火,多一半是鬼子出动来放的火!弄不清情况,冒冒失失的,你去找死啊?咱们等等看看再说。”
二毛蛋就不敢妄动了,缩回茅庵里来。吕三太突然压住二毛蛋的脖颈,两人都伏低了身姿。
茅庵前头,唐家山通往村外的路上,只见五六个人影,匆匆迤逦而过。到底看清了,是疤瘌五特务队的人马。
二毛蛋扯过鸟枪,低声说:
“咱开枪吧?”
吕三太一把按住枪管,示意二毛蛋噤声,直到人影远去了,才说:
“幸亏我手快,拦住了你小子!看清了吧?是特务队!好家伙,特务队清一色的二把盒子炮!要是冒冒失失开了枪,哪有你我的好儿?这是战场,战场上的事儿,你得听我的!简直是胡闹三关,猪脑子、**!”
让骂成“猪脑子,**”,二毛蛋不干了:
“吕三太!我看你平常也尽是吹牛皮,‘狗卷门帘,全凭一张嘴’。咋咋呼呼,数你勇猛;事到临头,稀松软蛋一个!”
吕三太反正是嘴硬:
“我吕三太稀松软蛋?我手头是没有机关枪,要是有一挺歪把子机枪,你看我怎么打鬼子!——好啦,没危险啦,咱们回村参加救火!”
二毛蛋其实并不猪头**,这时嘀咕道:
“咱俩负责放哨报警,让人偷偷进了村,村人问起来,怎么交代?”
吕三太想了想,端起鸟枪,冲着沟口方向放了一枪。
这二位赶回村里来的时候,大火已经熄灭。
有人前来放火,目标分明冲着唐家。
一处,唐家场院整个给烧毁了。马棚、饲**,全部烧掉。好在牲口骡马都没伤着,不知怎样挣开拴在槽头的缰绳,都跑到村街上。
一处,是唐家大院。下院的东西厢房着了火,门窗都着完了。房檐的椽头烧着不少,唐二忠拿水桶朝上泼水,浇灭一些;还在着火的,快要烧断的,唐汉宸满身水湿,用长把子铁叉挑落。万幸二忠力大手快,火势总算得到控制,没有蔓延开来。上院堂屋厢房,没受损失。
唐汉宸和卫德迈在野外庵屋,远远看到的是两处失火。一处在唐家山方向,一处是小河**方向。两人来不及多言,分头各自奔赴火场。
卫德迈赶**堂,已是一片狼藉。
大院平房建筑的门窗多数烧毁。教堂大厅倒是没有过火,但内部被洗劫一空,场面惨不**睹。
留在教堂的唯一杂役告诉说,来遭害教堂的,是汉王镇警备队。
卫德迈自是痛心疾首。直接上汉王镇炮台**吗?一番口头**,有什么用?意义何在?当下,也只能将发生事件写上教堂记事簿**志。整个损失情况,书面报告上级教职机构知晓。
唐家大院这厢,村人邻家的纷纷前来抚慰,唐汉宸夫妻俩少不得烟茶招待,表达谢意。询问失火情形、如何救灭的,唐二忠也得给说道一回。
到半上午,唐家大院稍稍消停些了,唐汉宸这才仔细察看现场,询问夜来种种情由。
事情的头绪大致能捋清,不是偶然失火,分明是有人放的火。具体是什么人来下手的,不好妄猜。须得着人设法打听。
说是有人放火,这个有根据。唐家大门没开,也没人翻墙进院,是有人在院外将火把扔进来的。
但这放火却又放得几分蹊跷:大院这儿,没有冲着住人的上房,是冲着下院来的。场院那头,栓骡**缰绳没有挣断的痕迹,倒像是有人提前解开牲口的。
唐汉宸揣摩一回,吩咐唐二忠赶紧上汉王镇。自是要打听一个究竟,冤有头、债有主,到底是谁指使、何人动手放的火。还有更要紧的,是得打听清楚:民兵袭击炮台那一夜,炮台上突然开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如今几个被抓去的人,情况怎么样了。
嘱咐唐二忠小心在意行事。二忠粗中有细,叫东家放心。怀里揣了几块干粮,出门而去。
村街上,十字路口、官槐树下,村人素**惯常聚谈闲聊的处所,此刻成群打伙议论纷纷。
和前两天事情联系,多数人估计是鬼子派人来报复。于是,咒骂鬼子的、咒骂替鬼子干事的,替唐汉宸老俩庆幸的,纷纷不一。自然有人提到,几个人被抓上炮台,不知此事究竟如何了结。是谁先瞅见吕三太和二毛蛋从村外走回来,人们突然就想到:既然民兵们负责放哨,怎么没听说提前报警?
见两人走近,村人便一时噤声。
不等谁来询问,吕三太肩上扛着鸟枪,嗓门高高言语:
“汉****们**个狡猾,就没走进村的大道!不知道从哪儿偷偷窜进来的。**们心中有鬼,放罢火,鬼鬼祟祟想溜,哪能让他平白跑掉?老子火枪瞄准了,冲龟孙们就是一家伙!狼哭鬼叫的,至少两三个汉**中了铁砂!一道烟逃跑,窜得**兔子都快!——二毛蛋,你说是不是?”
二毛蛋便连连点头。村人细问情由,两人****划划的解说,眉飞色舞。
突然看见唐二忠走过来,两人就住了口。
二忠翻眼看看,也不言语,径自出村。
吕三太不红不绿的;二毛蛋眼珠骨碌。
5、警备队和特务队各自完成行动任务,回到炮台分头禀报了岛田。
侯聚奎**到手不少值钱玩意儿,自然得派出人手值岗巡逻。疤瘌五夸张渲染,说在唐家山如何放火、火势如何猛烈、村里如何**飞狗跳,震慑报复的效果必是怎样怎样。
作为有限报复,岛田也还满意。至于为什么不采取大肆**放火的行动,岛田有一番解释。上战者,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给唐汉宸留足面子、留下余地,促其悔悟自新,要他最终服膺**“**”的方针。岛田预料,**前对唐汉宸开出几项放人条款,他是必定要来炮台正式答复。待唐汉宸出任维持会长,在当地影响定是十分巨大;**不费一枪一弹,汉王镇炮台的实际控制版图将大大扩充。
岛田这么说,疤瘌五嘴上连连吹捧、侯聚奎也点头附和,两人心里都不相信。
疤瘌五听说警备队袭击教堂,颇多斩获,暗暗羡慕那家伙的好运气。特务队夜来行动,受冻受累的,算是白辛苦了。而且,侯聚奎打家劫舍,干了一回只赚不赔的买卖。**人,传教士,能怎么样呢?特务队的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特务队一哨人马,原本都是镇子上的街痞子混混。吃喝嫖赌、坑蒙拐骗,谁势大有权有钱,给谁跑腿卖力。鬼子来之前,替乡公所催粮催款,狐假虎威;鬼子来了,即刻投**,为虎作伥。
但这帮人毕竟本乡本土的,做事到底不能太绝。**如夜来行动,去唐家山放火,**后准会露底。放火呢,上命差遣,没法不干;至于抓人**,疤瘌五提前就安排了,干脆没有上几户民兵家里去。而且,便是放火,也做了手脚。住人的院子,不去伤人;牲口棚那里,先解开骡马缰绳。唐汉宸老先生绝顶聪明,他该体谅到我疤瘌五这番用心。
正午时分,疤瘌五和侯聚奎不约而同都到汉王镇大街来吃馆子。两人碰了面,哈哈一笑,携手进了酒馆。
街面上,店铺如常营业。周边**占区村庄不说,便是属于抗**边区的村庄,照样有人来赶集上店。边区票子和**本鬼子的“鬼票子”如何兑换,商家们一清二楚。
肉铺吊着半扇子猪肉,粮食店米面箱上头横着大秤。临近年关,售卖香烛麻炮红纸年画灶王爷的铺面,更是热闹。
有警备队扛枪巡逻,民众也视而不见。
有个伪军在烟摊上扔下几个毛票,自己取走一盒烟;有个伪军在烧饼摊上白拿了一只饼子,打饼师傅在那手背上敲了一铲子,伪军嬉皮笑脸的。酒馆里,疤瘌五和侯聚奎看见了,侯聚奎骂了一声:
“**骨头!手不尊贵。三两分钱一只饼子,值当吗!”
毛莠子从炮台方向走来,着一只篮子,左顾右盼的像是要给厨房采买什么。一只大手突然从背后**住衣领,象拎小**一样,将毛莠子揪到一条僻巷里。
毛莠子吓了一跳,挣扎着扭头去看,看清是唐二忠。
毛莠子伸手去松领口,一边恳告:
“二忠哥,你松松手,快让你勒死啦!”
唐二忠稍稍松手,压低嗓口问:
“毛莠子,你老实说,夜来是谁放的火?”
毛莠子忙说:
“我那哥,毛莠子对咱们自己人啥时候说过假话?我本来也要想办法给咱的人透露消息哩!”
“少啰嗦,是谁放的火?”
毛莠子不敢再啰嗦:
“上小河**的,是警备队;去唐家山的,是特务队。”
唐二忠松开后脖颈,将毛莠子转个圈,前头还是抓牢领口:
“岛田鬼子这是要怎么样?”
“这不明摆着嘛!一者是报复。火枪打伤两个**本人,人家怀疑是你们村的民兵干的。放火烧房子,出口气嘛。”
“还有呢?”
“听说是光放火、没**,好像**本人这是要警告唐汉宸老先生。反正你得答应岛田,给人家当维持会长嘛!”
唐二忠接着问:
“那几个让鬼子抓来的人呐?”
毛莠子一脸苦相:
“唉!如玉那小寡妇叫岛田糟蹋啦!”
唐二忠**紧脖领:
“还有呐?”
毛莠子打着磕巴:
“夏、夏樱桃拿簪子捅瞎龟尾一只眼,让龟尾连开好几枪,给、给打死啦!”
唐二忠愣怔着,毛莠子又告诉说:
“人是我埋的。唉,连一张席片都没有,就那么囫囵身子入土啦。”
唐二忠松开毛莠子,问:
“樱桃不在了,家人能去收**吗?”
“哪有那便宜事?我估摸是不成。乱葬岗在南沙梁,探照灯、机关枪的,岛田大太君原本就要抓李开方,你去收**,那不明摆着送死吗?除非唐老先生顺从了**本人。到那时候,我看啥都好说啦!”
唐二忠打探确实,放开毛莠子。
毛莠子回到当街,接着采买。
侯聚奎和疤瘌五推杯送盏的,也吃喝得差不多了。话题未免扯到炮台上的当下大事。事情好似乱乎,两人其实都看得明白:岛田大太君铆足心劲,非要逼唐汉宸老先生就范。这事儿最终会怎么了局,还**不好说。
侯聚奎觉得,多半恐怕不成。夏樱桃一条命就那么死了,李开方血仇在身,岂能**罢甘休?就算唐汉宸**曲求全,还想救剩下的几人,民兵后生们能答应吗?这事儿开头一步棋,就走成了死棋。
疤瘌五却认为,民兵也罢,唐汉宸也好,是人都怕事、都怕死。**势大,谁都没奈何。你骨头再硬,硬不过东洋刀、三八枪。等到刀架在脖子上,都得服软。到****个占了全中国,国家都成了**本人的了,**民老百姓谁不得喊人家的天皇万岁?恐怕倒是后悔自己投****投**得太晚、喊万岁只嫌自家声儿小哩!
末了,疤瘌五颇为自己和侯聚奎的选择得意:
“咱弟兄两个,吃香的、喝辣的,这步棋走对啦!”
两人双双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