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昭宣帝即位后不敢改元,仍称天祐二年。全忠决意篡唐,特使蒋玄晖邀集昭宗诸子共宴九曲池。德王裕、棣王祤等九人联翩赴宴,全忠殷勤款待,灌得诸王酩酊大醉,即命武士入内一一扼死投尸池中。昭宣帝不敢过问。
朱温的举动遭到唐朝朝臣的非议,他们虽然不敢明着说什么,但是都在背地里揭露朱温的野心。
三月乙丑彗星竟天。占卜的人说:“君臣将会有大灾,应该以诛杀响应上天。”柳璨因此对朱温说:“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抱怨、不满,应该把他们全部杀掉以堵塞灾异。”
李振在“咸通”、“乾符”二十年间(860年—879年)屡次不第,因此痛恨士大夫,也对朱温说:“这些官僚自命不凡,说自己是什么清流,现在将他们杀后投入黄河,让他们永远成为浊流。”朱温在李振鼓动下,一日于滑州白马驿尽杀左仆射裴枢、右仆射崔远、工部尚书王溥、兵部侍郎王赞等“衣冠清流”三十余人,投尸于河,史称“白马之祸”,又称“白马驿之祸”。白马驿之祸的结果就是唐朝的中央政权只剩下了一个光杆皇帝,连大臣都没有了。
一通乱杀,朱温算是扫清了来自朝廷内部的各种障碍;至于外部,这时候的局势还算平稳.
河东的李克用开始韬光养晦,淮南的杨行密病重,蜀中的王建离得过于遥远,鞭长莫及,关中李茂贞杨崇本这些人都曾惨败在汴军手上,压根也没勇气和朱温正面硬钢,至于南方米粒儿大小的藩镇,不是离得远就是实力差,朱温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不过这些人中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忠义军节度使赵匡凝,他公然起兵反对朱温。随后与淮南杨行密西川王建遥相呼应,声势还挺大。
忠义军治所在襄州,下辖襄、唐、邓、均、房、随、郢、复八州,也就是今天河南的西部,湖北北部,忠义军和早些时候的平卢军差不多,都是属于已经臣服朱温,但是又没被朱温兼并的军镇,朱温对此只有一个态度,杀无赦!
时年八月朱温亲率大军攻入忠义军辖地,九月便占领了忠义军八州之地,赵匡凝无法阻挡只能逃亡扬州,他的弟弟赵匡明看朱温这么生猛,扭头就带着两万兵卒跑到西川投靠王建。
朱温十分轻松地吞并了两镇,并任命杨师厚为忠义军节度使,贺瓌为荆南留后,至于他本人则受命为诸道兵马大元帅。
朱温篡唐心急,当下密嘱蒋玄晖、柳璨,指日迫唐帝传禅。偏蒋玄晖与柳璨谋事迂远,谓必须封过大国,加九锡,然后禅位,方合魏、晋以来的古制。于是奏请封朱温为魏王,加九锡,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兼充天下兵马元帅。何太后通过宫人阿秋、阿虔联系蒋玄晖,哀求一旦改朝换代可以保全他们母子。
补充一下,“锡”是“赐”的通假字,所以“九锡”又叫“九赐”。
九锡最开始也叫九命。《礼记正义》里认为是“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九样东西。而且九命里赐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不一定非是九种,只要天子高兴,九十九种都可以。
汉武帝为了给那些功高盖天的重臣们特殊礼遇,譬如卫青、霍去病等人,官至大司马大将军,官爵上已加无可加,这时就赐予他们九锡,以示对他们的尊崇。
汉武帝虽然划时代地提出九锡制度,不过有他这样的千古一帝坐镇,谁敢从他手上拿走九锡呢?谁又能叫他禅位给自己呢?所以加九锡不过是一种虚名罢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西汉末年,当时第一权臣王莽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官位上,王莽加号宰衡,位在诸侯之上.相传伊尹为阿衡,周公为大宰,将这两位辅臣的称号结合一下,叫“阿大”显然不行,所以叫“宰衡”。
不过权臣再牛逼毕竟还是臣,以经学大师刘歆为首的汉朝大儒建议对王莽进行封赏。大儒们思来想去,觉得加九锡最符合王莽的身份要求。
加九锡之后,王莽出入按天子礼仪,穿着天子的衮冕祭天祭地,而且上朝的时候面南而坐。大臣们上书时称王莽为“假皇帝”, “假皇帝”不是假皇帝,而是代理皇帝的意思。后来王莽做了真皇帝。
建安十七年(212年),东汉朝廷大臣建议给功高震主的曹操加九锡,虽然有荀彧等人极力劝阻,但曹公还是受了九锡,曹操死后其子曹丕禅代称帝,由此开创了经典的加九锡禅位模式。
可朱温不是王莽,也不是曹操,听说皇帝要给他加九锡,不由勃然大怒道:“这等虚名于我有何用?但教把帝位交付与我,便好了事。”遂拒受诏命,不愿受赐。
朱全忠召来两个积善宫小太监,一个名叫王殷、一个名叫赵衡。这两人知道朱全忠心狠手毒,一到梁王府便跪地磕头。朱全忠道:“我平日对两位小公公如何?”
王殷、赵衡伏地说道:“梁王对我二人恩重如山,常记于心。”
朱全忠道:“蒋玄晖前些时候害死九位亲王,罪不可赦。欲求二位公公助我除此**贼,不知二位公公可愿相助?”
二人道:“梁王有所差遣,我等自然从命,不知梁王如何除贼?”
朱全忠道:“明日我令蒋玄晖进积善宫进见皇太后,二位公公便来告知,我定以重罪诛杀此贼。”
次日朱全忠传令蒋玄晖往积善宫进见,蒋玄晖未作猜疑便往宫中。小太监王殷、赵衡见蒋玄晖进入后宫便赶快报知梁王。蒋玄晖在积善宫只见何太后与身边丫鬟,未见梁王朱全忠,便站在宫里等候。不到半个时辰,张归厚、王彦章领三百禁军冲入积善宫,蒋玄晖不知缘故问道:“梁王可曾来此?”
张归厚道:“蒋玄晖与何太后在后宫勾搭成**,大乱人伦,我等奉命缉拿**夫。”符道昭率禁军将何太后、蒋玄晖一并拿下,蒋玄晖惊呼:“分明梁王与太后有染,为何栽赃于我?”
张归厚道:“有人证在此!”遂命人带上小太监王殷、赵衡,两人串通诬陷,蒋玄晖连声喊冤。
蒋玄晖以大逆之罪车裂,何太后被逼悬梁自尽。唐哀帝被迫下诏追废母后为庶人,新年的祭天因为太后丧葬而没有举行。
柳璨、张廷范本是朱温一党,卖主求荣逼主禅位。朱温利用他们,但心里并不喜欢他们。眼看大事将成,乃命人执璨上东门,赏他一刀!柳璨自呼道:“负国贼柳璨,该死!该死!”张廷范亦被拿下,车裂以徇。
按照历史惯例,朱温应该三次推辞魏王、九锡之命,但是朱温却认为这是柳璨等人在故意拖延。生性嗜杀的朱温“疑罪从有”,所以才下令斩杀蒋玄晖、柳璨,张廷范三人。
唐哀帝并无实权,一切政事皆由朱全忠决策。在位期间其实没有下达过任何政令。那些以他的名义下达的制敕,其实都是朱全忠的意思,所谓“时政出贼臣,哀帝不能制”。
朱温一心想篡唐自立。这时汴梁传来消息:张夫人抱病甚剧,势将不起。朱温将篡位大事暂放一边,回汴探妻。爱江山更爱美人,这一点倒是毋容置疑。
既返军辕,见爱妻僵卧榻中,已是瘦骨如柴,奄奄待毙。想朱全忠少年之时迷恋张氏,随黄巢造反,却与张氏乱世有缘,相会同州。朱全忠虽然好色成性,但对张氏却是情有独钟。
张氏等朱全忠已是良久,这时声音微颤地说:“臣妾知命,此番疾病非药物能解,以后恐难再侍候千岁。”
朱全忠霎时老泪纵横,对张氏说道:“夫人伴孤王辗转厮杀,主王府之事于内,系万民安危于外,颠簸半生还未曾享几日富贵。”
张氏道:“贱妾流落乱兵之灾,蒙千岁恩宠,娶为正室,册封王妃,今生足矣。只是女儿瑶花殉命潞州,尸首不得回顾,使妾遗痛终生。”
朱全忠道:“孤王对不住你,瑶花死得悲惨,乃孤王之过错。如今诸侯畏惧,李唐衰败,孤王将登大宝之时,夫人却病不能起,孤王遗憾此生呀。”
张氏道:“千岁威名天下,当尽人臣之道,辅佐李唐重兴,尚能留下周公之德于后世,何必断那李唐香火。”
朱全忠道:“今乃天命所归,我当顺天而行,继承帝位理所应当。”
张夫人叹道:“大王既有大志,妾亦无能挽回。但上台容易,下台为难,大王总宜三思后行。果使天与人归,得登九五,妾有一言作为遗谏,可好么?”
朱温答道:“夫人尽管说来,无不乐从。”
张夫人半晌才说:“大王英武过人,他事都可无虑;惟‘戒杀远色’四字,乞大王随时注意!妾死也瞑目了。”(金玉良言,若朱温肯遵闺诫,可免刲腹之苦。)
说至此不觉气向上涌,痰喘交作,延挨了一昼夜,竟尔逝世。朱温失声大恸,汴军亦多垂泪。原来朱温残暴,每一拂性,杀人如草芥,部下将士无人敢谏,独张夫人出为救解,但用几句婉言,能使铁石心肠熔为柔软,所以军士赖她存活者,不可胜计,生荣死哀,也是应有的善报。
朱温有嬖妾二人,一姓陈,一姓李,张夫人和颜相待,未尝苛害。史家称她以柔婉之德,制豺虎之心,可为五代第一贤妇。张氏受唐封为魏国夫人,生子友贞。后来朱温篡唐室即位改元,追封张氏为贤妃,接着又追册为元贞皇后。
张氏出身名门,既知书达理,又精明能干,朱温虽有虎狼之心,但在张氏面前也有几分畏惧。每每朱温商议大事,总要请她来指点一二,而张氏在分析政事上,往往能抓住要害,料事如神,常为朱温所不及。
除此之外,张氏在稳定军心上也起了重要作用,朱温本性多疑,加上战争环境紧张,更使他妄加猜疑部下,经常动不动就处死将士。这种办法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震慑作用,但长此以往必然会影响内部团结。张氏尽一切可能阻止朱温滥杀,减少内耗一致对外。
除了善待将士,张氏对朱温的生活方面也管得很严。她在世时,朱温没有三妻四妾,更不敢纵情声色。在朱温打败朱槿时,曾纳其妻以归,张氏听说后立即派人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坦言自己对她的这份经历十分感同身受,会将她好好安顿。朱温听她这么一说深受感动,便送朱槿之妻去佛门做了尼姑,而张氏也始终没忘掉这个可怜的女人,常派人给她送去衣食,直到她去世。这份贤德不得不让人对这个女人肃然起敬。
张夫人走后,朱温还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哪知祸不单行,紧接着朱温长子、镇国军使西征行营都统朱友裕也病故了!
朱友裕是朱温长子,在朱温和李克用还称兄道弟的时候一起攻打华州,当时城头上有一军士对唐军口吐芬芳,李克用听了几句受不了,就开始射他,结果射了几箭那人还在城头叫嚣,搞得李克用很尴尬。
这时朱友裕抬手就是一箭,那军士应声而落,李克用见状大喜,立即将自己的弓箭送给朱友裕。要知道李克用箭法冠绝当世,连他都心生佩服,足见朱友裕不是等闲之辈。
荀月之内,两个最亲的人相继离世,朱温一度陷入低谷,但他毕竟是要成大事的人.虽然接二连三的噩耗来袭,也没能将朱温彻底击垮,朱温化悲痛为力量,比以前更加凶猛残暴。
张氏既殁,丧葬告终,朱全忠心想篡位时机已到, 一日带剑上殿,昭宣帝一见唬得魂不附体。朱温曰:“今日大事,众官听察!天子为万人之主以治天下,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留此昏君何用?”众官听罢默然无语,各低头觑地。
忽一人推桌直出,立于筵上大叫:“不可!梁王焉敢发此语,欺俺唐朝无人物耶?主上又无过恶,安敢无理!吾知汝怀篡逆之心久矣!”众皆大惊。朱温视之,此人姓凌名圭,边说边向桌上绰起一把金壶,望朱温迎面打来。梁将王彦章一把接过金壶,叱之曰:“朝廷大臣,尚不敢言,汝何等之人,敢如此大胆?”即将金壶回掷凌圭,凌圭接不住,头破血流而亡。
昭宣帝见杀了凌圭,下殿便走。王彦章赶上扯之曰:“陛下肯与不肯早决!何故走乎?”昭宣帝惊得面如土色。曰:“容朕思之。”
左仆射张文蔚曰:“陛下差矣!古之帝王,无德让有德,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梁王南征荆州得五色宝芝,乃世之祥瑞,此宝古今罕有,乃是梁王恩泽万邦普降甘露,天下苍生沐浴宏恩之祥兆。如今梁王德佩四海,仁爱众生,功过五帝,德比三皇。臣等群议,以为朱梁当兴,李唐祚终。望陛下以社稷大业为重,以生灵福祉为盼,效仿尧、舜之道,禅位于贤明之君。实乃国家大幸,请陛下圣断。”中书门下杨涉曰:“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岂有不亡之国,安有不败之家?陛下唐朝相传已二百余年,气运已极,不可自决而惹祸也!”帝曰:“朕想高祖、太宗,东荡西除,南征北伐,苦争血战,混成一统天下,传流一十七世,今日让与**臣,朕有何面目见高祖于地下乎?”
朱温见昭宣帝竟呼自己为**臣,提剑欲杀之,右仆射止之曰:“不可造次!尚容再议。”温怒乃止。帝哭回后殿,百官哂笑而退。
次日,百官又聚于大殿。王彦章带领铁骑布列殿前,召令宦官。帝不敢出,朱温遣人三次逼之,乃更衣出殿。苏循奏曰:“昨日梁王与陛下所言之事,帝考虑如何?”帝曰:“卿等食唐禄久矣!中间多有唐朝子孙,直无一人分朕之忧耳?”苏循曰:“陛下之意,不欲以天下禅于梁王,曾见昨日之风景否?”帝曰:“汝众大臣,何无见怜之心?”循曰:“天下之人,皆知陛下无人君之福,以致四海大乱。今梁王英雄,累建大功,陛下尚不知以恩报德,直欲天下之人共伐之乎?”帝曰:“昔桀纣无道,残暴生灵,故天下人伐之;朕即位以来,小心谨慎,未尝敢行半点非礼之事,天下之人,谁忍伐之。”
苏循怒曰:“陛下无德无福,而居天位,甚有残暴之道也!”帝拂袖而起,张文蔚目视苏循,苏循纵步向前,扯住帝袍曰:“陛下肯与不肯,乞早一决!”帝战栗不能答。忽阶下王彦章、葛从周、齐克让等,各带剑上殿;又见殿阶之下,环甲持戈数百人,皆兵士也。
帝乃流涕出血,叹曰:“诸位爱卿令朕退位,朕将何往?”
张文蔚道:“陛下享王侯俸禄,清闲自得,不失富贵。”
昭宣帝虽然名义上是大唐王朝的最高话事人,但从他登基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父亲昭宗惨死于朱温之手,母亲何太后一样被朱温干掉,十岁以上的兄弟都被朱温干掉了,支持他的朝臣也被朱温干掉了,里里外外基本上没有一个人听他的,早晚要被朱温干掉,还不如早点表明态度,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所以昭宣帝表示同意禅让!
薛贻矩很懂事儿,见到朱温就行朝见天子之礼,朱温心里很高兴,但是表面上却侧身避让过去,然后对薛贻矩说:“老薛你这是干啥?咱俩同殿为臣,你咋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呢?”
领导不说,不代表你就可以不做,薛贻矩深谙其道,他还是板板正正地给朱温行过了大礼后才说:“殿下德被四海,福泽苍生,皇上已有心效法尧、舜将帝位传于殿下,我怎么敢不行臣子之礼呢?”
薛贻矩回去后跟昭宣帝说:“梁王已有意受禅。”昭宣帝于是正式颁发诏书,由宰相张文蔚、杨涉前往汴州传旨:
“天命延祚,特旨诏曰:龙位受命于天,君主德归于民。且天下至公,非一姓独有。朕在位四载,上赖祖宗灵佑,下依群臣扶保,延运唐室至今。然江山多舛,生灵维艰,朕无上祖才德,以致天命将终,国祚衰微。今上察天文,下观人愿,是土德终极之际,乃金行兆应之辰。梁王明圣在躬,奋扬神武,戡定华夏,广施仁义,名播恩惠,才过五帝,德比周公,天命交运,当兴朱梁。今遣张文蔚等奉皇帝宝绶,敬逊于位。以济苍生之愿,成就三皇之志。钦此。”
按照咱们中国的老黄历,一次两次必须推辞,不然的话显得自己太没有档次,于是朱温拒不接旨,随后上表朝廷希望昭宣帝收回成命;但暗中却让自己安插在朝中的代理人逼迫昭宣帝退位。
昭宣帝极其配合,再次派人去汴州传旨,坚决要把这个帝位禅让给朱温;但这只是第二次,按照老规矩朱温还必须推辞三次以上才行,所以朱温还是上表拒绝。
双方来来回回搞了几次,期间不少藩镇也不停地上表劝进,朱温看时机已经成熟,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昭宣帝的禅让。
朱温废大唐年号天祐,改元开平,定国号为梁。改汴梁为开封府, 定名东都。旧唐东都洛阳,改称西都,废京兆府,易名大安府,长安县为大安县。敬翔系梁主第一功臣,凡一切篡唐谋画无不与商。所以梁主受禅,仍使他特掌机要。此后军国大事必经崇政院裁定,然后宣白宰相。宰相非时奏请,皆由崇政院代陈。又特设建昌院,管领国家钱谷,即令养子朱友文知院事。友文本叫康勤,为朱温所特爱,视同己出,改赐姓名排入亲子行中。
朱全忠篡得皇位,以日光中天,普照万邦之意,改名朱晃,追尊朱氏四代庙号,高祖朱黯为肃祖皇帝,妣范氏为宣僖皇后,曾祖朱茂琳为敬祖皇帝,妣杨氏为光孝皇后,祖父朱信为宪祖皇帝,妣刘氏为昭懿皇后;父亲朱诚为烈祖皇帝,母王氏为文惠皇后。封长兄朱全昱为广王,追封次兄朱存为朗王。朱全昱儿子朱友谅为衡王,朱友能为惠王,朱友诲为邵王,朱存子朱友宁、朱友伦已死,亦得追封:朱友宁为安王,朱友伦为密王。
朱温有七子,长名友裕,次为友珪、友璋、友贞、友雍、友徽、友孜,连友文共称八儿。友裕已逝世,追封郴王,友珪为郢王,友璋为福王,友贞为均王,友雍为贺王,友徽为建王,友文为博王;友孜尚幼未得王爵。从此宋州砀山的朱家,成为当时的帝王之家,从此这个家庭的人开始续写中国的历史。
唐哀帝“禅位”以后,先被降为济阴王,被安置在朱全忠亲信氏叔琮的宅第。由于太原李克用、凤翔李茂贞、西川王建等仍尊奉哀帝为天下共主,哀帝的存在让朱全忠不安,于是派人赶到曹州毒死李柷。
哀帝被杀死的时候不过17岁,是唐朝21帝中最为短寿的皇帝,比唐敬宗还差一年。“哀皇帝”是他死后不久所加的谥号。
一日朱温与家人聚会时喝得酩酊大醉,可是还没有尽兴,又取出骰子开始赌博。朱温在那里一掷千金,吆五喝六,看不到一点儿皇帝的尊严和气质,依然像个无赖一般,满口脏话,谩骂不休。
朱温的大哥朱全昱对权势富贵毫无兴趣,当初唐朝廷封他为桂州节度使,他却不愿赴任,一直在家乡逍遥自在。此次朱温受禅称帝,不得已来到后梁,虽然被封王封爵,朱全昱也没有多少兴趣。此时见朱温酗酒狂赌,很是看不过去,便斜眼看着朱温说:“阿三,你本是砀山的平民,跟随黄巢做强盗时就目无法纪。现在归顺了唐朝,天子任命你为四镇节度使,位极人臣,富贵逼人,也算是超前绝后的际遇,怎么突然起了歹心,夺了李家三百年的社稷?像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恐怕鬼神都不会保佑你,我朱家一族只怕将来要被你覆灭了,你居然还有闲心在那里赌博!”说完顺手取过骰子掷在地上。
朱温如何忍受得了,马上站起来要和朱全昱拼命。族人慌忙劝解,朱全昱退出宫去。朱温愤恨不已,还在那里乱呼乱骂,几乎把朱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朱全昱飘然而去,回到砀山老家,芒鞋竹杖,安享清福去了,直到贞明二年才寿终正寝。
朱温于唐无甚功绩,盖因乘乱崛起,据唐祚而有之,当时献媚贡谀者不一而足。独有朱全昱仗义宣言,寥寥数语,足以丧其魂而褫其魄!而朱温敢弑昭宗,弑何太后,弑昭宣帝,独不忍戕害一兄。盖因血浓于水,朱温在对待母、妻、兄、侄方面,胜隋炀帝、唐太宗远矣!
却说唐祚已移,正朔复改,不过也有四镇仍奉唐朝正朔,且移檄讨梁。看官道是哪四镇?就是前文所说的晋、吴、岐、蜀。小子略述来历如下:
晋国即河东,由李克用占据。李克用官拜河东节度使,加封晋王。
李克用曾与阿保机约为兄弟,共举兵击梁,临别时赠遗甚厚,阿保机亦酬马千匹。不意梁既篡唐,阿保机竟背盟食言,使人献上名马貂皮求给封册。朱温令他翦灭晋阳方给册封,许为甥舅国。
李克用与阿保机结为兄弟,阿保机呼朱温为舅,李克用不是也比朱温小了一辈吗?李克用得此消息,引为大恨。
吴国即淮南,由庐州人杨行密占据。杨行密年轻时做强盗,后来入伍参军,乘乱占据庐州,因为平乱有功,官拜淮南节度使,晋封吴王。唐哀帝时杨行密去世,由其子杨渥袭封。
岐国即凤翔,由深州人李茂贞占据。李茂贞本姓宋,因为讨黄巢有功,改赐国姓,官拜凤翔节度使,累封至岐王。
蜀国即西川,由许州人王建占据。王建字光图,陈州项城(今河南沈丘)人,长得隆眉宽额,相貌伟然,少年时为无赖,以偷牛和贩盐为业,乡里称为“贼王八”,黄巢起义时期投效唐朝军队,隶属忠武军。有次讨伐黄巢起义军力战马毙,剖之得一小蛇于马腹,从此十分自负。长安沦陷时他奋不顾身护驾,为忠武八都的都将之一。唐僖宗封他为西川节度使。
除了这四个小国家以外,还有势力最大的吴越、楚国、荆南、福建、岭南五股**,朱温称帝后,这些藩镇相继表示臣服。
第一个表示臣服的是武安节度使马殷,马殷曾经是孙儒手下的部将。孙儒战死后,马殷与同党刘建锋逃到洪州。刘建锋占据湖南,被部下所杀,众人推举马殷为首领。马殷对朱温称帝相当支持,朱温封其为楚王。
第二个是清海军节度使刘隐,刘隐的祖父刘安仁在南海经商,父亲刘谦做过封州刺史兼贺江镇遏使。刘谦死后,刘隐继位。岭南节度使徐彦若举荐刘隐任节度副使。徐彦若死后,刘隐贿赂朱温,于是做了节度使。
刘隐的辖区大致在岭南一带,在当时来说这个地区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口也不是很多,唯一的亮点就是这里有广州这个世界第一大港,具有海贸之便,经济条件比较好,曾转战大半个中国的黄巢就是在这里起家的。刘隐和马殷一样,都是朱温的强烈支持者,朱温封刘隐为大彭郡王,后来改南平王。
第三个就是占据两浙之地的越王钱镠,朱温和钱镠的关系一直比较和睦,这要归功于淮南的杨行密,因为他和杨行密一直不对付,而朱温也和杨行密不对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钱镠和朱温相处得很融洽。
朱温称帝后特地派使者到杭州,将钱镠封为吴越王,钱镠也派人向朱温表示臣服。钱镠使者到来时朱温就问:“钱公生平有什么喜好啊?”使者回答:“平生所好唯玉带、名马。”朱温听后开怀大笑道:“真英雄耳!”立即命人取来玉带一匣,良马十匹,交使者带回赠与钱镠。
第四个是福建的琅琊王王审知,王审知的兄长王潮曾经做过县吏,由福建观察使陈岩举荐,任泉州刺史。王潮死后,由王审知继任,后来升为节度使,加封琅琊王。由于福建和中原的通道被淮南杨行密阻隔,只能选择海路来朝,当时的造船水平不高,再加上海上风高浪大,王审知派出的十个人死了八个,所以很久才到达中原,朱温封他为闽王。
第五个是陕州人高季昌。高季昌小时候在汴州富豪李让家里做家僮。朱温镇守汴州后,收李让为义子,改名朱友让;高季昌又被朱友让收为义子,因此高季昌应该叫朱温爷爷.。孙子当然愿意为爷爷效力,朱温封他为同平章事兼荆南节度使。
朱温篡位后,这几个人乐于向朱温称臣,不肯和晋、吴、蜀、岐四国同心反梁。
王建远在西蜀,朱温鞭长莫及。吴、岐都是小国,朱温也不在意。唯有李克用才是心腹大患.
却说王师范的父亲名叫王敬武,早年驱逐平卢节度使安师儒,成为一方军阀。后来在平定黄巢起义中立下战功,官拜同平章事。
公元889年,王敬武于弥留之际再三叮嘱王师范: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只有兄弟抱团,家族才会越来越兴旺、强大。
王师范上面有一个兄长,名王师悦;下面有王师克、王师诲等四个弟弟。兄弟六人一直牢记老爹的遗嘱,没有分家。
公元901年,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等人绑架唐昭宗李晔回到自家地盘,意欲重演“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老套故事。
而强势崛起力压各藩镇的军阀老大朱温当然不干:你想让李晔当傀儡皇帝,我还想摆弄他呢!于是率各道人马来抢,很快将凤翔围成了孤城。
李茂贞一瞧暗叫不妙,忙利用宦官矫诏加罪于朱温,并偷偷派人混出城,诏令四方藩镇组团讨伐朱温。
信儿是挨家挨户送到了,可大伙忌惮朱温的权势,全抱膀靠边卖起了呆。唯有为人文雅、素以忠义自诩的王师范捶胸大哭,悲声道:
“吾辈为天子藩篱,君父有难,略无奋力者,皆强兵自卫,纵贼如此,使上失守宗祧,危而不持,是谁之过,我今日成败以之!”
于是派张居厚带领一支敢死队,伪装成向朱全忠送礼的队伍,西往凤翔,准备行刺朱全忠。途经华州,引起潼关守将娄敬思的怀疑,打开箱笼一看,竟是刀枪。张居厚大呼“动手!”娄敬思当场被杀。张居厚转而攻夺华州。
朱温十分气愤,于是派大将朱友宁前去收复失地。
朱友宁能文能武,风流倜傥,是朱温的侄子。自跟随朱温征战以来,表现抢眼,获赏“迎銮毅勇功臣”。接到叔叔命令,当即领兵杀向王师范。在攻夺青州的时候,遇到王师范部的顽强扺抗,月余不下。
朱友宁情急,聚合十万百姓,命他们每人驾牛牵驴,拉车运土,在城外填充土山攻城。最后连车带人全部填了土山!百姓号哭之声达于数十里之外,不久城陷。
激战之中,朱友宁一个马失前蹄跌落在地。对方将士一拥而上刀枪齐落,朱友宁被砍成肉酱。
听说侄子丢命,朱温气得直跳脚,再派杨师厚出战,王师范则遣兄弟王师克迎敌。
杨师厚逮了王师克,押到城下示众:“王老二,你弟弟的命在我手里攥着。他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想起老爹的遗言,王师范犹豫再三,最终选择投降。
一同投降朱温的,还有10万大兵!
面对这份大礼,朱温欣然笑纳,于是封王师范为金吾上将军,并将其调离大本营青州,合家移居洛阳。
时间飞速流逝,朱温接受唐哀帝禅位后更名为朱晃,改元开平,国号大梁。
既已登基,自然要论功行赏。该升官的升官,该赏钱的赏钱,出过力的帮过场的,谁也不能落下。
但是就在此时,朱友宁的遗孀穿着孝服在殿前哭诉。
听到有人穿着孝服在殿前大哭,朱温十分生气,叫人把她叫到面前。朱友宁之妻哭道:“大王化家为国,妾夫跟从大王鞍前马后也有功劳。不幸王师范反叛,妾夫横尸荒野,王师范反而仍在朝廷任职。此仇不报,妾夫死不瞑目!”
朱友宁乃朱存之子,朱温想起年少时与二哥一起打猎,母亲在世时叮嘱他提携兄子的往事言语,不由凄然泪下!曰:“朕几忘此贼!冤有头债有主,大侄子不能白死。杀!“
于是朱温派遣内侍太监邱公公抵达洛阳,邱公公一到洛阳就派兵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接着开始掘地挖坑,然后到王府宣读敕书。
得知即将被灭族,王师范表现得非常平静。环顾家宅,当目光落在7岁的稚嫩的小女儿身上时,心底定然是痛断肝肠。
然而这就是命。即便哭喊下跪、哀求,亦无力扭转,莫不如坦然接受。
“邱公公,人生一世,草生一秋,终有一死。”王师范道,“还请邱公公准允,让王家人再吃一顿团圆饭。”
邱公公也觉心悲:“王将军,请。”说罢,将一众官兵和刽子手全部带离王府.
杀猪宰羊,立炉起灶,于偌大的宅院中,王师范摆起了丰盛的筵席。
他怀里抱着小女儿,心平气静地安排族人依次入座,开怀畅饮,享用人生中最后一次美酒佳肴。
宴罢,王师范又对邱公公道:“死者人所不免,况有罪乎!予不欲使积尸长幼无序。”遂命自幼及长,引于坑中戮之,死者凡200余人,哀嚎遍野。
王家被灭族,都是因为朱友宁遗孀哭诉导致的,朱温对其他降将并没有赶尽杀绝.
比如王师范兵发凤翔时,派刘鄩率五百人进攻兖州。兖州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城中更有数千兵马。若是强攻,刘鄩那五百人根本不够人家砍的。可刘鄩愣是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轻松拿下了兖州城。刘鄩是怎样做到的呢?
原来刘鄩虽然带的兵少,但也有兵少的好处,就是城中人不易发现,即便发现城中也不会太在意,这就给刘鄩出奇不意破城创造了机会。在人马未到兖州之前,刘鄩就派出心腹化装成卖油小哥,到兖州城内外查探地形。经过查探,小哥发现,兖州城防虽然严密,却有一处排水孔洞无人看守,可供军队潜入。于是趁着夜色,刘鄩带着五百人避开守城军士,悄悄地从排水孔洞钻入了兖州城。
结果守城将领大多还在睡梦之中,就成了阶下之囚,几个试图反抗的将领也被轻松斩杀。然后,刘鄩又对群龙无首的城中军士作了一番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大家随即放下包袱加入到刘鄩麾下。就这样,几千兵马竟然被刘鄩五百兵丁轻松搞定。这一战看似有惊无险,其实步步杀机,一旦胆量不够算计不到,或操作有误,恐怕就会丢了卿卿性命。
兖州虽已落入彀中,能否守住还是个难题。朱三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如何能坐视刘鄩太岁头上动土?很快,朱温派出了刘鄩的山东老乡葛从周,兵围兖州。山东的问题还是让山东人自己解决。
其实兖州城本来就是葛的辖区,葛的老母家人也在城中。朱温从小丧父,是母亲王氏含辛茹苦将他们兄弟三人拉扯大的,而且母亲对他这个小儿子尤其疼爱,多次代他受辱,因此朱温对母亲非常孝顺。他得知爱将的母亲失陷城中,而且也知道葛从周很孝顺,这才第一时间派葛从周率兵夺回兖州。
精于算计的刘鄩一进城,就命人务必保护好葛的家人,特别是照顾好葛的母亲,他甚至亲自执子侄之礼拜见葛母,嘘寒问暖,让葛母深受感动。
葛从周昼夜兼程赶到兖州,下令围城,威胁刘鄩速速交出自己的母亲,否则必将杀光刘的兵马。
听到葛从周的威胁,刘鄩毫不在意。他立刻派人把葛母请上城楼,由葛母亲自告诉儿子城破后发生的事,特别是给儿子报平安,这让葛从周颇为感动。同时刘鄩将老弱妇孺全部放出城去,只留下精壮汉子守城。这样既避免了伤及无辜,又节省了钱粮。经过一番调整,兖州城的防御力量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大大增强。
葛从周发动了几次试探性进攻,都被刘鄩轻松击退。葛担心家人安危,也不敢全力攻城,于是两军时而激战,时而休整,一直耗了大半个月。
兖州被围时间一长,城内就有人想投降。节度副使王彦温乘刘鄩不备,越城投奔葛从周去了,不少将士和百姓也纷纷效仿。眼见得城池不保,刘鄩急中生智,故意对众人说:“跟副使一块走的不要阻拦,擅自出去的诛灭全族!”消息传到葛从周耳中,葛从周满腹怀疑。在他看来以刘鄩治军之严,绝不可能放王彦温离开。王彦温能顺利出城,莫不是刘鄩的一个计谋,想要里应外合击败他?于是葛从周下令将王彦温和他的心腹全部斩首,首级悬挂在辕门之外。兖州将士看到王彦温等人投降也是个死,都铁了心跟随刘鄩。最终无论葛从周如何攻城,都没有人再去投降了。刘鄩借葛从周之手杀掉叛将,效果出奇的好。就这样刘鄩孤城孤军,竟然与强势的葛从周对峙了数月,丝毫不落下乘。
后来王师范让朱温打得没了脾气,葛从周以此劝降刘鄩,刘鄩很干脆地回复:“俟青州本使归降,即以城池还纳!”王师范后来果然投降,且承认是自己派刘鄩领兵侵入兖州的,请求不要追究刘鄩。听到旧主的命令,刘鄩立即出城请降。朱温听说刘鄩肯降,非常高兴,特意夸赞他有当年徐勣的风范(徐勣本为瓦岗军大将,受命对抗唐军,唐军无法击败他,直到徐勣的主公李密降唐,才放弃抵抗)。
葛从周进入兖州,见到老母家人无恙,对于刘鄩这个对手既敬重,又感激。他特意为刘鄩准备了车驾与袍服,让刘鄩体面地去拜见朱温。
朱温一见刘鄩,慰抚几句后,立即命人赐酒。刘鄩忙说自己量小。朱温大笑道:“你攻取兖州时,量何大耶!”
朱温破格提拔刘鄩为元从都押牙,一跃成为帐下诸将之首。那些跟随朱温一起造反的旧将如今要向一个降将行礼,换作别人,要么找不到北,要么很不自在,可是刘鄩却深谙礼数,不卑不亢地用军礼与诸将坦然相处。这也让朱温非常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