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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朱友珍抢亲

小说:五代十国传奇 作者:洪刘华字数:15573更新时间:2019-08-09 20:20:35

却说朱全忠潞州大败后悲痛不已,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人死不能复生。想起女儿惨死,很不得将李克用父子凌迟!无奈对方人多,只得退于泽州。此时梁军三员大将率后队援兵来到,三人是王彦章、邓天王、庞师古,三将各领本部人马增援泽州。朱全忠见救兵接踵而至,梁军士气回升,于是于中军大帐召集众将,加封葛从周、王彦章、王彦童、庞师古、邓天王、张归霸、张归厚为虎骑将军,其余人等封折冲校尉,三日后率九万兵马杀回潞州。

李克用与都督周德威听说朱全忠率兵杀回,于潞州城下列阵。只见梁军阵中一面杏黄色缎子旗上绣着一个“朱”字,左右两面副旗高挑,左旗上书“平定三晋誓雪前耻,绞杀独眼贼。”右旗上书“斩尽沙陀焚祭爱女,活烹李嗣源。”原来朱全忠率兵杀回既是为了争夺三晋,也是为了给女儿朱瑶花报仇。正是:

你丧弟来我亡女,

各奏骨肉早亡曲。

哀鸣千里挑白幡,

冤家世仇有几许?

只见梁军阵中冲出一员大将头戴鱼尾乌金盔,身披鱼鳞乌金甲,手中一柄镔铁点钢枪,足有百斤重,跨下照夜狮子马,此人乃是王彦章。王彦章对晋军众将大喊道:“晋贼李嗣源快快出阵受死!”李嗣源一听叫喊自己,手提钢骨亮银枪正欲出马,忽有部将何怀福道:“杀鸡何需宰牛刀,末将愿往。”言罢,何怀福手持镔铁娃娃槊杀出阵来,王彦章挺枪相迎。二人大战七八个回合,何怀福被王彦章的镔铁点钢枪砸中天目,顿时脑浆迸裂坠死马下。李克用问道:“谁可再战?”老将薛克勤道:“末将愿往。”只见薛克勤飞马入阵,手中一杆豹尾枪大战王彦章。交战六个回合,王彦章将薛克勤打下战马,铁枪戳腹拖出五十米远,薛克勤五脏六腑尽涌沙场。李克用看得惊痛不已,心想薛克勤随我云州哗变,征战左右十八年,入大漠,走戈壁,南下勤王,东征平乱,胜不言功,败不求禄,到如今却死得惨不忍睹!未想梁军阵中竟有如此猛将,如之奈何?忽听身旁有人说道:“末将愿为薛老将军报仇!”说着部将安福迁手挥一对子母鸳鸯锤杀向王彦章,二人战至一处,王彦章用镔铁枪乱点鸳鸯锤,打得安福迁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安福迁有两个弟弟,一个名叫安福顺善使一根青铜蒺藜棒,另一个名叫安福庆善用双翅玲珑戟。兄弟两见哥哥安福迁难以抵挡王彦章,也催马入阵。安氏三杰大战王彦章,正是:

当年三英战吕布,

而今三杰亦如故。

威风子母鸳鸯锤,

蒺藜棒生九天怒。

双翅纷飞玲珑戟,

百斤铁枪难自戍。

风起云涌惊悍将,

翻江倒海比赤兔。

安氏三杰与王彦章大战九十回合不分胜负,王彦章心想此时不可强攻,只能智取。于是虚撩一枪,假装败退,安氏三兄弟催马便追,冲在前面的安福迁已追得近在咫尺,王彦章突勒马丝缰,转身回马枪。安福迁未曾提防,自己撞到枪上,坠马而死。安福顺随后赶到,还未缓过神来,王彦章一枪捅碎他的胸前护心镜。安福顺口吐鲜血摔倒马下。此时安福庆玲珑戟刺来,一阵凉风捅掉了王彦章的乌金盔。趁安福庆玲珑戟还未收回,王彦章反戈一枪刺死安福庆。

李克用见王彦章连杀五将,只得下令抢回尸首鸣金收兵。李克用退守潞州对众人说道:“半日交战连折五将,如之奈何?” 周德威道:“王彦章武艺高强,非我等能及,千岁还需速往汾州搬十三太保李存孝会兵潞州。”

李存孝武功盖世,四太保李存信心中不服,起身说道:“都督发兵何必单单依赖十三太保,我等众太保随父王南征北战,何曾惧怕那梁军兵将,存信不才请令出战。”

周德威劝道:“四太保勇气可嘉,不过王彦章武艺高强不可轻视。”

李存信道:“末将愿立军令状,倘若不胜甘当军法从事!”话音未落大太保李嗣源、二太保李嗣昭、十二太保康君立也纷纷请战,并且愿立军令状。

李克用拍案而起:“好!我的儿子就应该这样,明日就使众太保与梁军决战!”周德威道:“决战非同儿戏,千岁还是等十三太保来后再说。”

未等周德威说完,李克用打断他的话说:“孤意已决,众人勿需再议。周都督速往幽州请刘仁恭兵马前来助战”说罢拂袖走出议事堂。众家太保纷纷拟写军令状,周德威只得带百余名护卫去幽州搬兵。

众太保立下军令状要战朱全忠。朱全忠得到战书后再度列阵。号炮三响,潞州城门大开,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李克用跨踏雪胭脂马居于正中,众太保分列两边。

梁军阵中,王彦童出马挑战,二太保李嗣昭挥舞一柄燕翅鎏金镋上前厮杀,王彦童枪法了得,李嗣昭大战十个回合难以抵挡。大太保李嗣源、四太保李存信、十二太保康君立见李嗣昭一人难以支撑,均出马助战。四个太保将王彦童围于中间,急坏了王彦章,也催马助战杀向四家太保。四家太保同二王兄弟打得不分胜负。此时梁军大将朱珍喊道:“诸位将军,我等誓为瑶花公主报仇!”说着挥舞九节镏金钢鞭杀向阵中,葛从周、庞师古、邓天王、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尽皆响应。

四太保李存信见梁将杀入阵中,怒发冲冠大呼:“我等已立军令状,誓杀虎骑将!”说着催动战马往阵中杀去。大太保李嗣源、二太保李嗣昭、十二太保康君立也各持兵刃冲向梁军。十多名战将杀在一起。

这时东西驰来两支兵马。一支梁军大将邓季筠率领,另一支梁将李谠率领,二人各带精兵一万伏于战阵两侧,交战之时直插两翼。李嗣源见腹背受敌,对李克用喊道:“父王快快撤走,我等中计矣。”

李克用见势不妙问道:“亚子尚在城中,奈何?”

“亚子”是李存勖的外号,相传李存勖幼年时体格健硕,容貌魁伟,性子沉稳,喜欢独自往来,这与一般纨绔子弟不同,故而深受其父喜爱。李存勖十一岁见唐昭宗时被昭宗赞为日后国家的栋梁之才,昭宗直言“此子可亚其父”,就是说这小子以后比他爸更牛,时人赞其“亚子”。

李嗣源边打边喊:“我回城去救亚子,父王速向西去。”言罢调转马头对李嗣昭喊道:“嗣昭随我来!”李嗣昭虚抡一叉,与李嗣源退回城内,葛从周、氏叔综趁城门大开,率骑兵往城内冲去。

李嗣源、李嗣昭抢出李存勖,由北门而出,梁军大将氏叔综率兵追来。氏叔综的战马非比寻常,遍身黑鬃,无一杂毛,奔跑如飞,有逐日而行的本领,此马乃是上八骏之一的绝影马。眼看氏叔综追来,李嗣源对李嗣昭说:“二弟快带亚子撤走,我来断后。”李嗣昭遂带李存勖逃走。李嗣源仅率百余兵卒阻截氏叔综。梁军有千余兵马围困李嗣源,李嗣源连杀三百梁兵,梁兵皆不敢近前。氏叔综大战李嗣源四十回合不分胜负,此时李嗣昭带李存勖已经走远,李嗣源不敢恋战驳马逃去,氏叔综立功心切,甩却左右兵卒急追李嗣源。李嗣源的跨下战马岂能逃过绝影马的追击,见氏叔综一人单骑追来,李嗣源故意放慢马速,待氏叔综追至近前,李嗣源用钢骨亮银枪猛挑地上沙土,扬了氏叔综一脸,顿时细沙迷眼。氏叔综使手臂挡土,只是这眨眼功夫,李嗣源枪刺咽喉,氏叔综躲闪不及命丧疆场。李嗣源拔出长剑砍下氏叔综人头,夺了绝影宝马,直寻李克用去了。

再说李克用率数万大军退至长子谷,忽见小道之中有人喊道:“前面可是晋王人马。”有牙将答话:“正是晋王千岁兵马,你等何人?”

只见小道中走出两骑,一人答道:“我乃二太保李嗣昭与少主人李存勖也。”牙将一见赶忙施礼,并使人通禀在队伍前面的李克用。父子相见抱头痛哭。李克用道:“此番潞州得而复失,何处可往?”

李嗣昭道:“前方有三垂岗,地势险要,可在那里休整兵马。”

李克用道:“嗣昭之言正合我意,传令休兵三垂岗。”众人得令直奔三垂岗。

三垂岗上有座明皇庙,李克用到庙前摆设酒宴,听伶人奏唱《百年歌》。歌词陈述人的衰老之状,声调凄苦悲伤,李克用听得老泪纵横。李克用指着李存勖对诸将道:“老夫已老,壮志未酬。但二十年后,此子必能代我战于此地,完成我未竟的功业。”十几年后,初袭王位的李存勖果然在三垂冈大败梁军,奠定了晋国崛起的基础,这是后话。 

次日天明,十三太保李存孝率五千精兵援到,克用大喜,即令召见。李存孝道:“儿接父王急令,日夜兼程不敢耽搁;闻父王坚守潞州,因何陈兵于三垂岗之上?”

李克用道:“此事全怪老夫,本当以逸待劳,却又轻视了梁军兵马,出城交战得此大败。”此时又有流星探马急报:“禀告千岁,朱全忠命邓天王、邓季筠率兵三万进入长子谷。”

李存孝起身道:“孩儿愿领精兵三千出兵长子谷。”李克用应允。

邓天王与邓季筠率领三万梁兵进入长子谷,行至半路忽见一支人马迎面而来,当先一员上将正是李存孝,李存孝怒道:“邓天王认得我否?”

邓季筠一看不认得,便问邓天王道:“此乃何人?”

邓天王答道:“这个就是十八骑杀进长安城的十三太保李存孝。”

邓季筠道:“我看他五短身材面黄肌瘦,可能徒有虚名,待我取其首级。”说着邓季筠催马前来。李存孝展开禹王开山槊与其交战,二人大战三个回合,李存孝一槊便将邓季筠挑落马下。

李存孝怒道:“邓天王,当年我念你是个孝子,饶你回家孝敬老母;但你又加入梁军,助纣为虐是何道理?”

邓天王道:“好个牧羊子!想我邓天王当年在黄桑店误中了你的**计,被你捉住。当时因为家中老母尚在,故发悲恸而泣。而今老母已去世,十二年里我又学全了万人敌的霸王枪法,正要取你首级以雪当年之耻!”说着话,就见邓天王把大铁枪一拧,枪尖儿突突一抖,枪缨儿都颤圆了,扎奔李存孝的哽嗓咽喉。李存孝不敢怠慢用槊招架,二马盘旋冲杀一处;那邓天王这次真的是玩命了,把他学全的万人敌枪法施展开,神出鬼没,似条乌龙相仿。

李存孝见邓天王一枪紧似一枪,一枪快似一枪,招招进逼,心想:好个邓天王!果然是下过苦功,这霸王枪法果然名不虚传!想罢李存孝也把大槊施展开来,见招破招,见式破式,上下翻飞;两个人如同走马灯一般杀成一团,两匹马的八个马蹄儿荡得尘土翻飞,两边军士各自擂鼓助威,摇旗吶喊。两人战了六、七个回合不分胜败。双方将士都佩服邓天王,特别是唐营的飞虎军个个在想:能在飞虎大将军面前走上三个回合的大将为数不多,而这黑大汉能走上六、七个回合,确实是员猛将。李存孝也边战边想:邓天王枪法纯熟,这样下去虽能取胜,但还需要数个回合,应速战速决!想罢,李存孝在圈马之际将右手的大槊交于左手,然后直奔邓天王。就在二马错镫之时。李存孝左手将合在一处的两柄大槊一摆,使了个“乌龙摆尾”的招式,邓天王急忙用大铁枪招架。说时迟那时快,李存孝大喝一声:“邓天王,你给我过来吧!”邓天王措手不及,已被李存孝的右手抓住腰带活擒过来,红鬃马落荒而去。

李存孝回到三垂岗大寨参见李克用。李克用问道:“长子谷战况如何?”

李存孝道:“孩儿连败两阵梁兵,还为父王带来一个熟人。”

李克用不解问道:“熟人是谁?”

李存孝道:“父王请看。”即命部下将邓天王押了上来。李克用问道:“将军可是邓天王?”

邓天王答道:“正是某家。”

李克用问道:“当年你称家有老母年近八旬,我儿存孝见你一片孝心,不忍斩首,饶你性命。今日却为梁将犯我河东,莫非朱三是你老父?”

邓天王怒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报效明主,立盖世之功,焉能老死家中?”

李克用道:“你还敢妄称大丈夫,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左右来人,将邓天王推出辕门外斩首。”左右士卒将邓天王连推带搡,拉出辕门斩首。有诗为证:

黄桑昔日放天王,

十二年来不忖量;

母死艺精无别虑,

片时斩首自求亡!

次日又有流星探马急报:“禀告千岁,王彦章率兵进入长子谷。”

李存孝立即上马迎敌。 王彦章高声大叫:“李存孝,快快还我邓天王,否则将你碎尸万段!”

李存孝冷笑道:“铁枪贼!邓天王已经归天,今天我让你上天陪他!”王彦章大怒,拍马向前,举枪望李存孝刺来。李存孝攒住铁枪,王彦章拼命回夺,却纹丝不动。王彦章突围搬兵时李存孝曾见过他一次,当时便觉得此人忠心耿耿勇气可嘉。现在铁枪被自己攒在手中,李存孝只须将毕燕檛往他头上一敲,王彦章立即脑袋开花!不过李存孝不想杀他,只是将毕燕檛在他枪上轻轻一击,震破王彦章虎口,王彦章丢枪躲开。李存孝将枪一扭,扭成桶箍,丢于地下。浑铁枪成了浑铁箍。王彦章满面羞惭,下马捡起铁箍。李存孝大喝一声“拿来”!王彦章不知何意,只好将铁箍交与李存孝。李存孝轻轻一拉,浑铁枪不仅依然挺直,比先前还长了一寸!李存孝将铁枪扔与王彦章。王彦章满面羞惭领兵而退,李存孝也带兵回寨。后人有事叹曰:

英雄立马起沙陀,

奈此朱梁跋扈何。

只手难扶唐社稷,

连城犹拥晋山河。

风云帐下奇儿在,

鼓角灯前老泪多。

萧瑟三垂冈下路,

至今人唱百年歌。

晋王听说李存孝放了王彦章,心里很不高兴。晚上回营,刘妃进曰:“大王眉头不展,脸带忧容,何也?”晋王曰:“李存孝大败王彦章,却又放虎归山,不知何意?”刘妃曰:“王彦章武艺高强,对朱温忠心耿耿,十三郎惺惺相惜,所谓英雄惜英雄,并无他意!况此儿累有大功,先灭黄巢,次败张浚,吾等富贵,实赖此人也。古人以德报德,大王何不将沁州封他镇守,使其快乐,岂不为美!”晋王曰:“也好!”于是使人唤存孝来。晋王曰:“你自随我数年,苦争血战,日夜不得休息,我受富贵,皆赖你恢复之力。沁州富饶之地,鱼米之乡,封你去镇守,独霸为王,受享富贵如何?”存孝曰:“儿有甚功劳,敢当此职?又抛离膝下。”晋王曰:“汝勿辞,可领人马二万,副将六员,即日上任供职,勿使有失。”存孝顿首拜谢,便领人马赴任去讫。

却说沧州节度使王铎朝拜新君归镇,路经汴梁城外脱泥岗,早有人报知朱温。朱温大惊曰:“王铎世之豪杰,今已总督沧州军马,实在是孤王的心腹之患!现在不如乘此机会带兵出城,将他诛之!”。葛从周听罢急忙摆摆手说:“王爷千岁,此事万万不可!现今王爷欲做大事,就要得天下人心,倘若就此杀一无辜,而且师出无名,恐怕会招惹天下人的议论。末将现有一计,必使那王铎相助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朱温忙问何计?葛从周说道:“王铎精明强干,我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王爷应该想法让他为您所用;据末将打听,王铎膝下有一女儿,名叫王如翠,年方二八,此女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色,王爷千岁可派人请他入城,宴席之间,王爷就说公子朱友珍正在青春没有娶亲,何不让俩人结成连理,倘若王铎同意,那时他就得为王爷出谋划策,而且他还有精兵十万,猛将千员,将来与李克用交战之时,必定会奋力相助;倘若王铎不同意这门亲事,您就拔剑挟之,王铎惧王爷之势,自然也会归顺王爷。”

朱温听罢连连点头,随即派遣葛从周出城来到泥脱岗。

早有手下报知王铎:“国公爷,外面有人自称是大梁王朱温的使臣葛从周,要求见您老人家!”王铎一听连忙说道:“快快有请!”双方见过礼毕坐定,王铎问道:“葛将军此来何意啊?”葛从周连忙施礼道:“听说王大人朝贺回来路经此地,我家梁王千岁特遣末将前来邀请大人入城,聊叙间阔,请大人务必赏光。”王铎一听心中暗想:朱温一代枭雄,请我入城肯定不安好心!但又不好推辞,只得答应,遂与葛从周一齐上马来到汴梁城西门口。

进到城里,只见街道上繁华热闹,做买卖的络绎不绝,比起长安城来还要热闹几分。一行人边走边看,一会儿工夫便来到王府。王铎往书案上一看,只见一个人头戴王冠,身穿龙袍,腰横玉带,足蹬朝靴;脸似蓝靛,眼如朱砂,狮子鼻鼻孔朝天,野猪口口呲獠牙;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别提有多难看,此人正是大梁王朱温。朱温与王铎相见已毕,各诉旧日之情,并无猜疑。

一会儿宴席摆好,宾主入座,酒过三巡,莱过五味,葛从周曰:“某有一言诉与大人。吾主有一世子,聪明特达,颖质魁梧;闻大人有令爱小姐年方及笄,正求宜家之日。某欲滥为作伐,讲二姓秦晋之好,他日同力破贼共扶帝室。此诚美事,请大人思之。”王铎曰:“此虽美事,奈何说迟了,小女已许同台节度使岳彦真之子矣!”言未绝,朱温拔剑在手勃然变色道:“吾子为婿岂辱你哉!若说三声不允,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王铎大惊道:“大王息怒,若不弃寒微,早晚选一吉辰送至府中。”朱温掷剑于地道:“吾拔剑惊汝,特嬉戏耳!哪有强娶之理?既以令爱见许,吾不胜欣喜。”遂将金银十锭权为聘礼,遣子朱友珍及媒人葛从周,同王铎径往沧州迎亲。

二人离了汴梁直抵沧州。王铎请二人馆驿权住,自回府来。夫人卓氏见王铎眉头不展,脸带忧容,遂问其故。王铎曰:“人道养女好,我今受烦恼。昨日朝贺回来路经汴梁,朱温赚我入城,饮酒中间拔剑要挟我,要我女与彼子为妻。此贼势大,只得许之。今朱友珍现在驿中选日迎亲,而小女已许岳彦真之子,事在两难之间,无计可决,故有忧色。”卓氏笑道:“这有何难?可修书一封与岳彦真明说此事,彼若有勇兵猛将可以领军来将小女夺去;若不举兵,便与朱温娶去何如?一则儿女缘分前定,二则可免两家报怨于我。”王铎曰:“善哉此言!”于是一面款待朱友珍二人,一面修书遣人星夜送至同台。

王铎以惧内出名。他担任诸道行营都统征讨黄巢时,将妻子留在京城,只带姬妾随行。一日部下来报:“夫人离开京城前来,已在半路上了。”王铎惊慌地问道:“巢贼渐渐从南逼近,夫人又气冲冲地自北方赶来,这可怎么办啊?”幕僚见他将夫人与黄巢相比,不由开口笑道:“不如投降黄巢。”王铎也不禁大笑。

却说同台节度使岳彦真与儿子岳存训正在厅上讲武,忽报王铎遣人送书来到,随即召入。来人将书呈上。岳彦真拆书视之。书曰:

沧州辱眷生王铎,百拜大总戎姻家岳大人麾下:昨缘僖宗晏驾,天子登基,仆不无朝贺之礼。离长安途经汴梁,逆贼朱温预怀不仁遣弟叙旧,酒未数巡,讲以小女姻事。仆具情告白,朱温投剑牵衣枭心顿起,情出难辞是以诈允。遂命部将葛从周、儿子朱友珍随至沧州,亲迎佳偶。本欲兴师决战,奈何将寡兵微。倘蒙助一旅之师彼此交兵,贼可一鼓而擒矣!仆计穷志拙,惟高明酌之裁之。即日,铎再顿首。

岳彦真看罢其书,谓存训曰:“汝意如何?”岳存训曰:“岂有此理?夫妇乃人伦之大纲,既有秦晋之盟,便是吾妻,安肯使事他人?若被**雄夺去,有何面目再与他人谈论?”岳彦真曰:“汝志则大,但不知有何良策以敌此贼?”岳存训曰:“吾领一支人马直抵沧州,拦截去路务要夺回,方遂吾愿。”岳彦真许之。岳存训曰:“乞选一将以为先锋,前去沧州破贼。”

一人挺身出曰:“某虽不才,愿施犬马之劳,同公子领兵前去,生擒葛从周等献于麾下。”岳彦真视之大喜。此人是谁,有诗为证:

隐隐君王相,

堂堂帝主容,

残云薄雾里,

行动显青龙。

原来他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儿皇帝石敬瑭,但现在他在岳彦真的手下为将。

岳彦真听后感慨不已,遂命石敬瑭为先锋。石敬瑭全副披挂,不过少一骑骏马。岳彦真谓左右曰:“可往厩中选第一骑来!”须臾关西汉带过马来。只见那匹马身如炭火,眼似銮铃。彦真指曰:“汝识此马否?”石敬瑭曰:“莫非黄骠马乎?”彦真曰:“正是!”即连鞍赐之。

石敬瑭便领二千人马前往沧州,到了双关路口。石敬瑭在马上与存训商议道:“此处有两条大路皆通汴梁,必须两下埋伏,才好擒贼。我领一千兵在大路埋伏;公子领一千兵在小路埋伏。倘那贼从大路上来,我便接住厮杀,公子听我一声炮响,你便领兵抄后杀来;若从小路上来,公子挡住,我也只听炮响为号,从后杀至。”岳存训依计而行。

却说王铎的儿子回报其父说:“岳存训人马到来,离沧州不远。”王铎遂命其女梳装上了香车,更打叠妆奁亲送十余里,与朱友珍出了沧州。王铎父子相别而归。

却说葛从周与朱友珍见车上女子果有国色,二人不胜之喜。行不到二十余里,忽然朱友珍坐下玉面马咆哮嘶喊,裂断辔头。

朱友珍忙问葛从周:“马断辔头若何?”葛从周曰:“乃公子新娶去旧更新之兆。”言未绝,只见尘埃起处一彪人马到来。为首一将:浓眉大眼,漆发童颜,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坐下黄骠马,手持墨麟刀。石敬瑭截住去路厉声骂道:“逆贼子,我在此久候,好好将小姐留下,饶你性命;如或执迷,决不干休!”朱友珍一马当先问道:“来将何名?”石敬瑭答曰:“吾乃岳大人帐下先锋石敬瑭是也。”朱友珍曰:“我与你无仇,缘何阻我去路?”石敬瑭曰:“汝乃不仁,夺人妻子。”朱友珍大怒,跃马挺枪直取石敬瑭。两马相交,战不数合,石敬瑭大喝一声,朱友珍措手不及,被石敬瑭一刀斩于马下。余众四散各自逃生。岳存训从后杀来,二人合兵抢夺香车,随领小姐径上同台去了。

葛从周见朱友珍被杀无心再战,遂引败残人马还见朱温。朱温问道:“亲事如何?”葛从周曰:“我与友珍去至沧州,王铎安排香车,即将小姐送出界口,行有数里之地,只见大道上闪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将名叫石敬瑭,此人是岳彦真部下骁将,轮刀砍杀友珍抢夺小姐,径上同台去了。我与众兵追赶不及,因此回报梁王。”朱温一听心里那个气啊!女儿招亲被杀,儿子娶亲也被杀!当下勃然大怒道:“众将可助我一臂之力,即日起兵攻打同台,剿灭石敬瑭方遂我愿。”朱温遣朱景龙为先锋,即日起兵三十万,名将二百员,径上同台,恨不得踏平城邑,生擒石敬瑭。

却说同台节度使岳彦真得知石敬瑭杀了朱友珍,又抢夺了如翠小姐,当时吓得魂不附体,心说:这次的祸可闯大了。不久又听哨马报说:朱温带三十万人马在城外五里处安下营寨,现在南门口叫战,请元帅定夺!岳彦真急得满头大汗,他指着岳存训骂道:“你这不肖之子既然抢了如翠小姐,为何要杀了朱温的儿子?现在朱温带领人马前来报仇,你叫本帅如何对敌?”话音刚落,只见石敬瑭上前几步,对着岳彦真拱手说道:“元帅莫慌!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祸是末将惹的,现在朱贼的兵马已到,末将自会出城抵挡,不劳元帅费心!”石敬瑭话刚说完,就见台阶下一员大将拱手说道:“元帅在上,末将有礼了!以末将看来,此战不须石将军出马,只要末将出马就行了,定能擒得那朱温前来!”岳彦真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官军校尉武伯宁。岳彦真就命武伯宁出城迎战。武伯宁带着三千人马来到城外,双方各自摆开阵势。武伯宁横刀立马破口大骂:“朱温**贼犯我同台,究竟是何道理?”朱温那边早有先锋官朱景龙飞马来到阵前,用大砍刀一指武伯宁喝道:“无名之辈口出狂言,快叫石敬瑭出来受死”。武伯宁一看此人身长九尺,胸宽背厚;头戴独占鳌头黄金盔,身披月落红云甲,一张绿脸儿凶眉恶目,掌中一口锯齿飞镰大砍刀。武伯宁看罢并不答话,催马抡刀直奔朱景龙,朱景龙挺刀相迎,两下战不数合,就在二马错镫之际,朱景龙推刀纂献刀头,回身反背一刀,那武伯宁再想招架可就来不及了,只见刀锋过处腰断两截,武伯宁上半身栽下马去,下半身被马驮着落荒而去。三千同台兵见主将阵亡,纷纷往城内逃走,朱景龙追杀败军直至城下。

岳彦真一听军士来报大吃一惊,便叫石敬瑭出马,岳彦真亲自登上城楼观看助威。石敬瑭带着二千人马来到阵前。朱景龙见一少年出城而来,只见他浓眉大眼,漆发童颜,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看年岁也就二十出头;左手弯一张宝雕弓;右手悬一壶凤尾翎,腰挂一口霜锋剑;掌中一口虎头墨麟刀 ;胯下一匹黄膘透骨龙;看着就有大将军的威风!

朱景龙命军士两边一字摆开,自己催马上前问道:“呔!对面来将莫非就是石敬瑭吗?”石敬瑭一听哈哈大笑,说道:“正是某家,你是何人胆敢来此对敌?本先锋不杀无名小卒,快快回去,叫**贼朱温前来受死!”朱景龙一听大声喝道:“呸!石敬瑭休得猖狂!本先锋名叫朱景龙,现在特来为公子报仇取你性命!”说罢催马举刀照石敬瑭就砍。石敬瑭看见大刀砍下来,便拿金刀往上一挂,使了一个推风扫月,朱景龙急忙绷开刀头。两人斗上十余回合,石敬瑭虚晃一刀拨马便走,朱景龙急忙催马赶来。只见石敬瑭在前边拖着刀头也不回,留心听后头的銮铃声音;朱景龙马踏如飞,马头眼看就要顶上前边黄膘透骨龙的马尾。朱景龙往前一探身大声喝道:“石敬瑭,你去吧!”呼的一声带着风砍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听朱景龙“啊”的一声砍了个空。原来石敬瑭听见后头鉴铃声切近,估摸差不多了,一掰外手镫,这马头便朝东北方了,打闪认针不容工夫。石敬瑭把马转回来,趁朱景龙正在发愣,就一刀砍在他的后脖梗子上。只听“喀嚓!”一声,朱景龙的人头就飞了。

次日朱温遣副先锋李凯引军出阵,石敬瑭令军士挑着朱景龙的首级厉声大叫道:“朱景龙人头在此,汝等见否?”李凯大怒,跃马挺枪直取石敬瑭,两马相交战到十合,李凯被敬瑭一刀砍于马下。梁兵大败,退至三十里安营,石敬瑭收军人城。

朱温连输二阵,与众将商议道:“我率大兵到此,本想踏平同台,不想累败于饿夫之手。我今亲自领兵再与石敬瑭大战。”当日下战书,单搦石敬瑭来日决战。

次日领兵出城,两军相近,各将军马摆开。梁军开处,众将随朱温出于阵前。朱温责之曰:“吾与王铎二家成其秦晋,汝乃沙陀饿夫,不识时势,强欲相助,抢夺儿妇,杀吾世子,理宜报仇,速来马前受缚,免致百姓受苦!”石敬瑭曰:“王铎良臣,彼虎女岂肯嫁与你犬子?汝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且逼君谋爵,罪不容诛!”朱温大怒,轮刀直取石敬瑭,二人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石敬瑭取鞭在手大喝一声,朱温躲避不及中了一鞭,抱鞍吐血拨马而走。石敬瑭飞马赶来,看看赶上,不防朱温暗取雕弓搭箭当弦,回马望石敬瑭一箭,正中左腿,石敬瑭翻身落马。

军士急忙将石敬瑭抢人城中医治。医士曰:“此箭头上有毒,急切难痊,要将息一月。”石敬瑭下令三军坚闭城门不许轻出。

梁军只道石敬瑭受伤,无人敢来应战,当天夜里便来劫营。不料钱元振引军杀入西门,朱温自领人马来迎,人报岳存训军马又到东门,朱温领军又奔东门。背后钱元振跃马赶来,当头岳存训飞马又到。朱温两面受敌,望北山而走。山背后一彪军杀出,乃是向慎之。朱温命葛从周、齐克让敌之,自己望南而走,这时喊声大振一彪军出,岳彦真亲自临阵拦住去路。

朱温见四面八方围定,梆子响处,箭如骤雨,乱射将来。朱温无计可脱便大叫道:“谁人救我!”马军队里一将踊出,只见他头如麦斗,面似锅底;膀阔三停,腰大十围;扫帚眉,大环目,塌鼻梁,翻鼻孔,血盆口,头戴镔铁盔,身披龟背大叶镔铁甲,内衬一件皂征袍;胯下一匹大黑马,掌中一对镔铁轧油锤,天生一付凶猛相。

只见此将下了大黑马,从腰间拿出一柄流星锤,脱了镔铁甲护住朱温的身体,然后高声叫道:“王爷千岁,勿须惊慌,随末将来!”左手挟定朱温步行,右手拿着流星锤,低头冒箭往前直冲。同台兵一见急忙射箭,无奈此将已到近前。只见他舞动手中的流星锤,只听“啪啪啪!”几声响,十几名铜台兵个个落马而亡,真是锤无虚发,其它同台兵纷纷逃走。那黑脸大将重新飞身上马,放好流星锤,提起二柄镔铁轧油锤直冲过来。岳彦真、岳存训、钱元振三人急忙迎了上去,不到几个回合,都不是此将的对手,各自往回而逃。那黑脸大将还要追杀,就听朱温大叫道:“庞将军不要追赶,快快护孤王回营!”。原来这黑脸大汉乃是朱温帐下的一名贴身侍卫,姓庞名师古,表字希贤,山东曹州府人氏。此人臂力过人,勇猛无比,因善使一对八十斤重的镔铁轧油锤,因此人称“铁锤将”。正是:

镔铁双锤八十斤,

同台城外显功勋,

希贤救主闻天下,

勇猛当先第一人。

却说石敬瑭击退朱温后安心养伤,一晚伏几而卧,鼾睡如雷。这时岳彦真的女儿玉英与使女乘夜步月,忽见营内红光一道闪烁耀目,二人疑为火发。近前视之,乃一将士熟睡于此,只见他红光罩体鼾声如雷。

二人吃了一惊,急忙转归私宅告知彦真。彦真曰:“待我自去看他。”视之果然。归来后对玉英说:“敬瑭数日战倦故此熟睡。今夜之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可漏泄。”是夜各自安歇。

次日彦真备酒,为石敬瑭贺功,酒至半酣,彦真曰:“今日此酒专为足下而设,某有一事今以实告。累蒙足下建功无以补报,某有一女名曰玉英,年方二八,愿与足下为妻,未知意下如何?”敬瑭曰:“某一小卒,而大人乃朝廷元臣,以令爱配末卒,正所谓贵贱不伴,某安敢望此?”彦真曰:“今天下别无英雄,惟足下耳!某等之命皆赖足下,望乞勿辞!”敬瑭跪谢曰:“诚如此,愿当犬马以报。”彦真大喜,次日即安排儿子与王如翠、女儿与石敬瑭同日成亲。双喜临门,一家人喜气洋洋尽情欢宴。

古代有志男儿娶九妻,石敬瑭后来又娶李嗣源的女儿为妻,这是后话。

却说贫贱之人一朝变泰,得了富贵,苦尽甜来滋昧深长;而富贵之人一朝失势,落魄起来,光景着实难堪。

曾有一个笑话,说是一个老翁有三子,临死时分付道:“你们有什么愿望实对我说,我死后求之上帝。”一子道:“我愿官居一品。”二子道:“我愿田连万顷。”三子道:“我无所愿,愿换大眼睛一对。”老翁大骇道:“要此何干?”三子道:“等我撑开了大眼,看他们富的富,贵的贵。”当然这是个笑话,正合着古人云:常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却说僖宗时田令孜得宠,僖宗呼之为“阿父”,迁除官职,不复关白。其时京师有一混混名叫李光,专一阿谀逢迎,田令孜很是喜欢,荐为左军使;忽一日奏授朔方节度使。岂知其人命薄没福消受,敕下之日暴病卒死。遗有一子名唤德权,年方二十余岁。令孜不论好歹署了他一个剧职。黄巢破长安时田令孜扈驾西行,叫了李德权同去。于是求名求利者多贿赂李德权,叫他帮忙打通关节。数年之间聚贿千万,累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右仆射,一时权势熏天威风无比。

后来僖皇薨逝昭皇即位,大顺二年四月,晋王李克用请杀田令孜余党。李德权遁于复州,平日里数万金银,逃走时一毫也带不得,只走得空身。盘缠了几日,衣服也当来吃了,单衫百结乞食通途。可怜昔日荣华,一旦付之春梦!

复州有个后槽健儿叫做李安。当日李光未出仕时与他相熟。偶在道上行走,忽见一人褴褛丐食。仔细一看,认得是李光之子李德权,心里恻然,邀他到家里问道:“我听说你父子在长安富贵,后来破败,今日何得在此?”德权将官府追捕田令孜余党之事说了一遍。李安道:“我与你父有交,你便权在舍下住几时,怕有人认得你可以改个名,就说是我的侄儿,便可无事。”德权依言改名李彦思,就认这看马的做了叔叔,不去街上乞讨了。未及半年李安得病将死,遂投状道:“身已病废,乞将侄子李彦思继充后槽。”不数日李安果死,李彦思遂得补充。

谁知道渐渐有人晓得他曾做过仆射,此时朝政紊乱法纪废弛,也无人追究他的踪迹。于是给他起个混名,叫做“看马李仆射”。走将出来时众人指手指脚,当一场笑话。你道“仆射”是何等样大官?“后槽”是何等样贱役?如今先做仆射后做后槽。孙悟空官封弼马温大闹天宫,李仆射不会武艺,只能够默默忍受。

却说江陵有一个人叫做郭七郎。父亲在日做江湘大商,七郎经常随船行走。父亲死后是他当家,真个是家资巨万产业广延,有鸦飞不过的田宅,贼扛不动的金山。江、淮客商多是领他的重本贸易往来。

  那时有个极大客商领了他的几万银子到京都做生意,去了几年久无音信。乾符初年,郭七郎想着这注本钱没着落,他是大商料无所失,可惜没个人往京去讨。又想一想道:“听说京都繁华花柳之乡,不若借此事由往彼一游。一来可以索债,二来买笑追欢,三来觑个方便觅个前程,也是终身受用。”计策已定。

七郎有个老母及一弟一妹,奴婢下人无数,只是未曾娶妻。当时分付弟妹承奉母亲,着一个都管看家,余人各守职业。自己带几个惯走长路的家人在身边,一路到京都来。

七郎从小在江湖边生长,自己撑得篙,摇得橹,手脚快便,饥餐渴饮不在心上。

那个大商姓张名全,混名多宝,在京都开几处解典库,又有几所缣缎铺,专门放官吏债。至于居间说事卖官鬻爵,只要他一口担当,事无不成。也有人叫他“张多保”,凡事他都保得过,所以有此称呼。

郭七郎到京一问便找到了。张多保见了七郎自然欢接,叙了寒温,便摆起酒来。又去教坊里请了几个有名的行院前来陪侍,宾主尽欢。酒散后就留一个绝顶的**者,叫做赛西施相伴七郎。富人待富人,自然房舍精致,不必多说。

次日起来,张多保不待七郎开口,便连本带利将几百万钱搬将出来交兑。口里说道:“只因京都多事脱身不得,而且挈了重资江湖难走,所以迟了几年。今日七郎到此,交明此宗实为两便。”七郎道:“在下初入京师未有下处。虽承还清本利,却未有安顿之所,有烦兄长替在下寻个寓舍。”张多保说:“舍下空房尽多,闲时还要招客,兄长到来,何必别处作寓?只须在舍下安歇。待要启行时,在下周置动身,管保安心无虑。”七郎大喜,就在张家间壁一所客房住了。

张多保取出十两银子送与赛西施。张多保不肯要七郎破钞,自己取十两银子来送,叫赛西施还了七郎银子。七郎那里肯收!两人推来推去,都不肯收银,赛西施只好两家都收了。

赛西施是个有名的上厅行首,见七郎有的是银子,便拿出十分手段勾引七郎。七郎着了迷魂汤,自此同行同坐,时刻不离左右。赛西施又接了家里的妹妹轮流来陪七郎。七郎挥金如土,并不吝惜。除了赛西施,又有赛貂蝉、赛阿娇、张小小、郑翩翩,几处往来,都一般的撒漫使钱。

七郎虽然风流快活,但终究是个当家的人,一日猛然想起要回家,便来与张多保商量。张多保说:“此时正是王仙芝作乱,劫掠郡县道路梗塞。你带了偌多银两待往哪里去?不如再盘桓几时,等路上平静些再走未迟。”七郎只得又住了几日。

偶然一个闲汉叫做包大包走空,说朝廷用兵缺少钱粮,只要纳了银子就有官做;官职大小只看银子多少。郭七郎被他说动了火,于是问道:“假如纳他数百万钱可得何官?”包走空道:“如今朝廷昏浊,若把这数百万钱拿去,好歹也有个刺史做。”七郎吃一惊道:“刺史也是钱买得的?”包走空道:“如今的世界有什么正经?有了钱百事可做,岂不闻崔烈五百万买了个司徒么?刺史也不难的。只要通得关节,我包你做得来刺史。”

恰好张多保出来,七郎便一团高兴地告诉他适才的说话。不料张多保却说:“事情是可以的,不过比较难做。那些做得兴头的,多是有根基,有脚力,亲戚满朝,党羽四布,有得钱赚,越做越高。兄长不过是个白身,便弄上一个显官也无四壁倚仗,到地方未必行得去。七郎道:“不是这等说,小弟家里有的是钱,没的是官。况且身边钱财也不便带回家去,何不用此钱博得个腰金衣紫。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就是赚不得钱,也是做过一番官了。小弟见识已定,兄长不要扫兴。”张多保道:“既然兄长定要如此,在下当然效力。”

当时就叫包走空去打关节,包走空路数极熟,张多保又是个有身家、干大事的人,有什么弄不来的事?当时一缗钱,就是今日的一两银子。包走空将了五千缗,悄悄送到主爵的官人家里。那个主爵官是田令孜的收纳户,百灵百验。也是“无巧不成话”,其时有个粤西横州刺史郭翰刚刚患病身故。主爵的受了郭七郎五千缗,就把郭翰的告身转付给了郭七郎。七郎从此改名郭翰。包走空接得横州刺史告身,千欢万喜来见七郎。七郎此时头重脚轻,连身子都麻木起来。包走空又去唤了一班梨园子弟。张多保置酒张筵,是日就换了冠带。

郭七郎身子如在云里雾里一般,急着要去上任,择日起身,张多保又设酒饯行。赛西施、赛貂蝉、赛阿娇等妹妹都来送行。七郎此时气色骄傲,旁若无人,各各赉发赏赐。那些人见他是个刺史,随他怠慢。如此撺哄了几日方才起行,好不威风!

不久到得江陵境上,七郎看时吃了一惊。但见:

人烟稀少,阁井荒凉。败宇颓垣,断桥枯树。尸骸没主,乌鸦与蝼蚁相争;鸡犬无依,鹰隼与豺狼共饱。任是石人须下泪,总教铁汉也伤心。

原来江陵地方多被王仙芝作寇残灭,里闾人物百无一存。若不是水道明白,险些认不出路径来。七郎看见这个光景心头乱跳。到了自家岸边,抬头一看,只叫得苦。原来都做了瓦砾之场,偌大的房屋一间也不见了。母亲、弟妹、家人等一个都不知去向。慌慌张张着人找寻。方知弟被盗杀,妹被抢走,老母无以为生,与两个丫头寄居在古庙旁边的茅屋之内,平日替人缝针补线得钱度日。七郎闻言不胜痛伤,急急领了从人奔至老母处来。母子一见抱头大哭。老母道:“你去之后家里遭此大难!弟妹俱亡,生计都无了!”七郎哭罢拭泪道:“事已至此痛伤无益。多亏儿子已得了官,富贵荣华的日子还在后面,母亲且请宽心。”母亲道:“儿子得了何官?”七郎道:“官也不小,是横州刺史。”母亲道:“如何能得此爵?”七郎道:“当今内相当权,有钱就可以得官。当初儿子去京师向张客取债,他本利俱还,儿子便将数百万钱购得此官。今天衣锦荣归省看家里,随即星夜就到任去。”

七郎请母亲坐好拜了四拜,又叫随从俱各磕头,称“太夫人”。母亲见此光景笑逐颜开道:“亏得儿子峥嵘有日,奋发有时,真是谢天谢地!若不是你归来,我性命只在目下了。如今何时可以动身?”七郎道:“此处既无根绊,今日就请母亲上船,早到一日也是好的。”

当夜将母亲搬来船中住了,次日搬过行李吹打开船。此时母子两精神抖擞,志气昂扬。一路行去,过了长沙,入湘江,次永州。州北江浮有个佛寺,名唤兜率禅院。舟人打点泊船在此过夜,看见岸边有大树一株,合围数抱,遂将船缆结在树上。

七郎同老母进寺随喜,从人撑起伞盖跟后。寺僧见是官员,出来迎接送茶。私问来历,从人答道:“是现任横州刺史。”寺僧见是任官愈加恭敬,陪侍指引各处游玩。老母看见佛像菩萨倒头便拜,谢他庇佑。

天色已晚,大家都回船安息。只听得树梢呼呼风晌。须臾之间天昏地黑,风雨大作。忽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响亮,原来那株树年深日久,根行之处,把这些帮岸都拱得松了。加上长江巨浪日夜淘洗,岸如何牢靠?那船缆又尽力结在树上。风打在树上,树趁着风威,豁喇一声,竟倒在船上,把船打得粉碎。

说时迟那时快,艄公喊将起来。郭七郎梦中惊醒,他从小晓得些船上的事,与艄公竭力死拖住船缆,才把个船头凑在岸上,其余人等尽漂没了。其时深夜昏黑山门紧闭,两人披着湿衣,不断地捶胸跌脚叫苦。

守到天明山门开了,急急走进寺中,问着昨日的主僧。主僧看见他慌张之势,问道:“莫非遇了盗么?”七郎把树倒舟沉之话说了一遍。寺僧忙走出来看,只见岸边一只破船沉在水里,岸上大椭树倒在其上,急叫寺中人同艄公到破板舱中遍寻东西,俱被大浪打去,连那张刺史告身都没有了。  

寺僧看见他没了告身渐渐怠幔,不肯相留。再过两日,僧人寻事吵闹,一发容他不得。七郎道:“长老,我这里须是异乡,并无一个亲识,一向叨扰,情知不当,却也是无可奈何。你有甚么觅食的道路,指引我一个?”寺僧道:“而今时势,就是个空名宰相,也当不出钱来。除非靠着自家气力,才挣得饭吃。”七郎道:“你叫我做甚勾当?”寺僧道:“你自想身上有何本事?”七郎道:“我别无本事,只是从小随父涉历江湖,那些当艄拿舵的事还晓得些。”寺僧喜道:“这却好了,我这里埠头上来往船只很多,经常有船主缺少执艄拿舵的。我荐你去,好歹觅几贯钱来饿你不死。”七郎没奈何只得依从。从此只在往来船只上执艄度日。永州市上有认得他的,就传他一个名,叫做“当艄郭使君”。有人要寻当艄的船,指名来请郭使君,以后逢人可以吹牛:郭使君曾经为我开船。还有人编成一首歌儿唱道:

问使君,你为何不到横州郡?

原来是天作对,把家结果在风一阵。

舵牙当执板,绳缆是拖绅,还是把着舵儿稳。

七郎哭笑不得,心里不服,可身边没了告身,又补不得官。只得死心塌地靠着当艄拿舵营生。当初做刺史象个官员;而今在船上多年,状貌气质也就是个篙工水手。可笑一郡刺史如此收场。

  洪刘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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