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苏斯与斯库拉
克里特岛之王迈诺斯对迈加拉城发动了战争。尼苏斯是迈加拉城的统治者,有一个名叫斯库拉的女儿。这场围攻持续了六个月,迈加拉城却依然坚守。这是命中注定:只要尼苏斯国王那缕闪闪发光的紫色头发还在,城池就不会被攻破。城墙上有一个塔楼,从那里可以俯瞰驻扎在平原的迈诺斯军队。斯库拉常常走上这座塔楼,眺望敌军的营帐。战事持续了很久,她渐渐地认识了敌军的各个首领,更是对迈诺斯心生仰慕之情。她欣赏他优雅的举止;他投掷标枪的动作,那是技术与力量的完美结合;他拉弓射箭的英姿,连阿波罗也自叹不如。看着他摘下头盔,身着一袭紫袍,骑上白色的骏马,手握缰绳,勒住口喷白沫的马匹,斯库拉几乎情难自禁;她如痴如醉地迷恋着他,不能自拔,甚至嫉妒他手中的武器和缰绳。如果可能的话,她感觉自己会穿过敌阵,去到他的身边。她的内心更是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从塔楼跳到他的军营里,或者为他打开城门;只要令迈诺斯满意的事,她都愿意去做。她坐在塔楼中,自言自语:“对于这场不幸的战争,我究竟是该喜还是该悲?可悲的是,迈诺斯是我们的敌人;可喜的是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我毕竟认识了他。或许他愿意讲和,将我扣为人质。可以的话,我真想飞到他的营中,向他投降,听凭他处置。可是这样却背叛了父亲!不!我宁愿永远见不到迈诺斯。可是有时候,对一座城池而言,被一位心慈仁厚、宽宏大量的征服者所征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迈诺斯肯定有此权利。在我看来,我们迟早会吃败战,如果这是必然的结局,为什么不让爱情为他打开城门,而非要通过战争轰开大门呢?如果能够缩短战时,避免流血。哦,或许迈诺斯会在战争里受伤或战死!当然了,没人敢这么做;不过万一不认识他的人误伤了他,那可如何是好?我一定、一定要向他屈服,以我的国家作为嫁妆,结束这场战争。可是该怎么办呢?大门有人把守,父亲掌管钥匙;他是我唯一的障碍。哦,除掉他会取悦众神!但是何必劳烦众神呢?假如有女人像我一样用情至深,她会亲手扫清爱情路上的一切绊脚石。有女人比我更勇敢吗?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达成目的;何况无需上刀山下火海。我只需要得到父亲头上的那缕紫色头发。对我来说,它比黄金更珍贵,能给我一切我想要的。”
就在她前思后想的时候,夜幕降临了,很快整个宫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她走进父亲的卧室,剪下那一缕关系城池安危的头发;然后溜出城,赶到敌营,要求觐见国王。站在迈诺斯面前,她说道:“我是尼苏斯之女斯库拉。我将我的国家与我父亲一家拱手相送。我不要其他回报,只要你;这一切都是源自对你的爱。瞧瞧这缕紫色的头发吧!我将它,连同我的父亲、以及他的国王都献给你。”她拿出了这缕至关重要的头发,迈诺斯却害怕地后退几步,拒绝接过头发。“众神会将你毁灭,无耻的女人,”他高呼,“你真是我们时代的耻辱!愿大地或海洋都不会给你栖身之所!要知道,我的克里特岛是育芙童年生活过的地方,决不能让如此一个怪物将它玷污!”说完他下令给予被征服的城市公平合理的条件,又命舰队立刻撤离。
见此情景,斯库拉发疯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她大叫,“难道你就要这样离开我吗?是我给了你胜利;为了你,我牺牲了自己的父亲与国家!我承认我是有罪之人,罪该一死,但绝不是死在你的手里。”当舰队离开海岸时,她跳进水中,抓住迈诺斯所在船只的舵,成为了不受欢迎的同伴。她的父亲则变成一只海鹰,盘旋高空,看见女儿的身影,便立刻朝她俯冲而下,用鹰嘴与爪子攻击她。惊恐中她放开船只,眼看着就要掉进海里。一位神灵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变成一只鸟。海鹰依然对她怀恨在心;无论何时,只要他在空中看见她,便会猛扑过去,张开鹰嘴与爪子,狠狠地对付她,以报昔日的丧国之仇。
艾科与那喀索斯
艾科是一位美丽的仙女,喜欢树林群山,常常在林间狩猎。她深得戴安娜的欢心,经常陪女神狩猎。可是艾科有个缺点:喜欢多嘴,不管是闲聊还是争吵,她总是要抢着说最后一句。一天,朱诺四处寻找丈夫,担心他和仙女们嬉戏玩耍。艾科用闲话缠住了女神,仙女们趁机溜走。恍然大悟的朱诺对艾科施以惩罚:“你用伶牙俐齿欺骗了我,我要剥夺你说话的能力,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你可以开口,那就是回答。你可以说最后一句话,但绝不能先开口。”
艾科看见在山间打猎的英俊青年那喀索斯。她对他一见钟情,跟随他的脚步。哦,她多么渴望能用温柔的声音与他交谈,然而她却无能为力。她心急如焚地等待他先开口,早已准备好回答。一天,与同伴走失的年轻人大声喊道:“谁在这里?”艾科答道:“这里。”那喀索斯四处张望,不见其他人踪影,又叫了一声:“出来。”艾科答道:“出来。”见还是没人,那喀索斯再次喊道:“你为什么躲我?”艾科也重复了同样的问题。“我们见面吧。”年轻人说道。少女由衷地说出了同样的话,这是她心底的呼唤。于是,她急忙来到那喀索斯面前,准备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谁知他后退几步,惊呼:“把手拿开!我宁愿死,也不要你占有我。”“占有我。”她说道。哎,一切都是徒劳。他转身离去,她则满脸羞愧地躲进树林。从此之后,她在洞穴与悬崖峭壁间徘徊游荡。终日沉浸在悲伤中的她骨瘦形销,日渐憔悴,最后血肉彻底枯槁,骨头化成岩石,只剩下声音依然存在。直至今日,她始终回应所有人对她的呼唤,一直保持着重复最后一句话的老习惯[ 艾科在英语中意为回声(echo)。]。
那喀索斯的冷漠在其他事例中也有所体现。像躲避艾科一样,他对其他所有仙女也避之不及。一位对他单相思的少女发出了这样的祈祷:愿他有朝一日也尝尝爱情得不到回报的滋味。复仇女神听到了祈祷,点头允许了。
山间有一处清澈的喷泉,泉水晶莹剔透,牧羊人从不把羊群赶到这里。山羊和其他林中野兽也不在此处逗留;没有落叶或枯枝**泉水的纯净;清泉周围长满了新鲜的绿草,岩石挡住了阳光。一天,那喀索斯来到这里,打完猎的他累得筋疲力尽,又热又渴,俯身打算喝泉水解渴,却看见了水中自己的倒影;这是某位住在清泉里的美丽精灵吧,他心想。于是他驻足凝视着水中那双明亮的眼睛,如巴克斯或阿波罗一般卷曲的长发,圆圆的脸颊,象牙色的脖颈,微张的**,整个人因健康与运动而容光焕发。不知不觉之中,他看得如痴如醉,竟然爱上了自己。他将嘴唇贴近水面,想亲吻倒影;伸手想拥抱深爱的自己。可是他刚一碰触,水中的倒影却闪开了,片刻之后再次恢复诱人的影像。他无法移开脚步;废寝忘食,始终在水边徘徊,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倒影。他与想象中的水中精灵交谈:“美丽的生命,你为什么躲避我?我的脸孔肯定不会令你生厌。仙女们都爱我,你看起来也并非对我无动于衷。我伸出双臂,你也伸出双臂;我对你微笑,回应你的召唤,你也对我如此。”说着他的眼泪滴入水中,搅乱了倒影。看着倒影离去,他惊呼:“求求你,别走!就算不能抚摸你,至少让我看着你吧。”如此强烈的感情灼烧着他的身体,啃啮着他的内心,日复一日,他神劳形瘁,不见了往昔的风采与活力,曾经令仙女艾科神魂颠倒的美貌也一去不复返。可是艾科依然接近他,他连连大呼:“哎呀!哎呀!”她也回以同样的话。最后,他终因憔悴而气绝身亡。当他的灵魂经过冥河时,他依然趴在船檐上,想看看水中的倒影。仙女们为他失声痛哭,尤其是水中的仙女。她们悲伤得捶胸顿足,艾科也不例外。她们为他准备了火葬堆,想将尸体火化,却怎么也找不到尸体。只见在原本停放尸体的地方,竟然长出了一朵花,紫色的花心,白色的花瓣。这种花就叫做那喀索斯[ 即水仙花。],依然保存着他的记忆。
弥尔顿在描述夏娃首次见到泉水中自己的倒影时,借用了那喀索斯的故事:
“我时常记得那一天,
我先从睡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浓荫之下,
我是何人?来自何处?怎么来的?
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喃喃私语的流水,
从洞**流出,流成一片平湖,然后静止不动,
水波平静,与无穷无尽的苍天一样清莹;
我天真烂漫地朝那里走去,
躺在绿草如茵的长堤上,
看着湖水里面,好似另有一片天空。
我俯身窥视,看见发光的水里
出现一个和我面对面的形象,与我相视。
我一惊退,它也惊退;
我再高兴地回头观看,它也回头看我,眉眼之间,
充满了同情与爱恋。
若不是一个声音警告,我会对它凝视至今,
那是空虚徒劳的愿望。
那个声音说:‘你看什么?
你所看见的就是你自己,美丽的人儿。’”
——《失乐园》第四卷
克吕提厄
克吕提厄是一位水中仙女,对阿波罗情有独钟。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波罗对她并无心动的感觉。于是,她为爱伤神,形容枯槁,整天坐在冰冷的地上,长发披肩。整整九天,她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不吃不喝,唯一的食物是自己的眼泪与寒冷的露水。她看着阿波罗从东方出现,经过每天的轨道,然后在西方落下;她始终面向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最后,她的身体在地上扎了根,脸蛋变成了花盘,永远朝着太阳的方向,依然保留着昔日的感情。
向日葵深受人们喜欢,它是忠诚不渝的象征。穆尔在作品中曾写道:
“真正爱着的心永不遗忘,
爱意不渝,直至永远;
如同向日葵始终朝着太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