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一锅肉汤咕嘟嘟地冒着热气,萧弋**手,心中仍然存着一丝希望,道:“喝完了汤,伯伯好好睡一觉,待明天太阳出来了,我陪您好好地晒会儿太阳,我会唱歌,一边晒太阳一边唱,您说好不好。”
等了许久,听到赵天奇微弱而满足的回答:“好,很好。”
萧弋等锅里的肉熟烂了,盛了满满的一大碗,连汤带肉端过去,使劲吹了吹。
赵天奇抱着萧满,流下了滚滚热泪,哽咽道:“好孩子,慢点走,伯伯陪你一起上路。”
萧弋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悲伤,赵天奇就着汤碗喝了几口,吃了一块肉,满意地咂咂嘴巴,道:“你也吃一些。”
萧弋摇头道:“不,这些都是给伯伯的。”
赵天奇感受到了父子之情,很是欣慰,将白瓷瓶放在萧弋掌心,道:“这是‘气血丹’,当年,当年我帮过东方玉,她送了我三颗。必死之人服用,能多支撑几个时辰。重伤之人服用,能在短时间内复原。你好好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萧弋仍然不死心,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那个小娃娃……”当然有办法,赵天奇知道自己倘若服下最后一颗气血丹,萧弋尽快找到小人参娃娃,他的命就能保住。
犹豫片刻,他实在不愿去伤害一个无辜的生灵,轻轻摇头,道:“老天要我三更死,怎会留我到五更。生死之事,早已注定,强求无益,算了。”
萧弋无法如他一般将生死之事看淡,道:“我去找许大夫,他医术那么高明……”
“够了。”赵天奇本想骂他,忍了又忍,一腔怒气尽数化作不安,“弋儿,一定要记住伯伯的话,学会忍耐,不要再冲动行事,危机关头,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性命,记住,一定要记住。”
萧弋搂着他的胳膊,哽咽一声,“弋儿记住了。”
赵天奇咳了几声,将涌到嘴里的血硬生生地咽了下去,闭上眼睛,道:“困倦得很,想睡。”
萧弋道:“好,我会一直热着汤,等您醒来再喝一些。”
赵天奇的身体突然剧烈一抖,睁大了眼睛,目光在洞内四处梭巡,满含期待,又满含愧疚,似在寻找着什么。
萧弋极为不安,紧紧握住他布满老茧的手,道:“伯伯,您怎么了?”
“我的妻子……”赵天奇表现出从未有过的软弱,“她恨透了我,要亲手杀了我。”
萧弋不知赵天奇夫妻之间的故事,也不想知道。此时此刻,他就怕赵天奇突然离他而去,道:“伯伯,我在这里,您看着我,不要看别处。”
他曾听说过,弥留之际的人,会看到至亲,一旦伸出手,魂魄就会被勾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苦苦哀求,死死抱住赵天奇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赵天奇的性命。
赵天奇目中的光芒迅速消失,脑袋沉了下去,背后的白羽箭上血迹斑斑,他双手抱着萧满,至死没有松开。
一老一少,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回到了从前,在温暖的炉火旁,一个讲述着动听曲折的传奇故事,一个在亲切和蔼的声音中沉沉睡去。
萧弋呆愣愣地看着他们,脑中轰轰作响,突然之间躺在地上,无声地笑着。
笑够了,爬起来,依靠着冰凉的石壁,开始浮想联翩。
他若就此离去,日后有缘之人的脚步踏进山洞之中,看到一老一少的尸骨,定会感慨一句,好一对生死不离相依相伴的父子。
谁会想到这一老一少根本毫无血缘关系,更不会想到老的是被孩子的亲生父亲所杀,想不到这个孩子是被亲生父亲献祭。
那有缘之人或许心肠极好,努力刨开冻土,将一老一少合葬。默默祝愿他们来生丰衣足食,
不受伤病之苦,不再忍饥挨饿。
“呵呵……哈哈哈……”萧弋除了笑还是笑,浑浑噩噩中,为自己盛了一碗肉汤,边吃边喝,很快将汤碗吃了个底朝天。
三天三夜,萧弋也不点火,在洞内饿了就吃,吃饱就睡,睡足了就静静地看着抱在一起的赵天奇和萧满。
“我们就这样过日子吧,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到处是坏人。”萧弋真的打算不走了,觉得在山中守着两个死人过日子也挺好。
只要在一起,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真心爱着他的人,哪怕每天只能看一眼,都是幸福的。
又过了几天,碗橱里的肉干都吃光了,赵天奇和萧满的尸身散发出淡淡的尸臭味儿。
萧弋最初以为洞中死去的野兽腐烂了,挨个角落寻找,要把死去的野兽扔出去,以免污浊的气味儿玷污了至亲的尸身。找了许久,不见死去的野兽,他逐渐发现了尸臭味的来源,犹如一个惊天霹雳,将他从浑浑噩噩中震醒。
相依相伴,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美梦,赵伯伯和满儿不会永远像睡着了一样。
他们的尸身会腐烂,最终会化为白骨,死者为大,理应入土为安。他却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他们不得安宁。
萧弋失声痛哭,一会儿摸摸赵天奇的脸,一会儿握住萧满的手,又怒又恨又悲。
“一老一小,很能躲嘛。”红衣女像个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洞里。妩媚的脸庞在火光中更显娇艳,也更诡异。
萧弋大怒:“歹毒的女人,走开。”
“我承认自己歹毒。”红衣女掩嘴窃笑,“但我好像没你的爹娘歹毒吧。他们以子献祭,我给了他们反悔的机会,又不是我强行要求的。”
萧弋目中喷火,道:“是你花言巧语蛊惑了他们。”
红衣女道:“我本来被封印于幽冥圣殿,当年一场叛乱,火光冲天,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一位长老无意中**了封印……”
“住口,我没心情知道你这魔物的故事。”萧弋怒斥一声,恨不得将红衣女千刀万剐,想到自己目前没有这个能耐,不得不强行忍着。
“接下来的故事,与你的父亲有关。”
“我爹做了什么?”萧弋吃惊问道。
“封印虽然有了裂口,但那是幽宫之主亲自用禁术布置下的,威力不同凡响,我数次拼尽全力要冲出来,每次都功亏一篑。多亏了你的父亲,让我重见天日。”
“我阿爹究竟做了什么?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我在魔族,数百年来以和人族签订契约为乐。你父亲深知这一点,悄悄潜入幽冥圣殿,时常从封印的裂隙中滴血助我提高灵力,我终于脱离了苦海。哦,对了,灵泉庄的周慈带人去加固封印,你父亲为了救我,重伤周慈,杀了周慈之子周昊。他以为帮了我,我就会痛快的答应他的条件,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从来没求他帮忙,更没求他杀人,凭什么为他做赔本的买卖。”
“你胡说八道,我阿爹的灵力早已被封印,如何伤人杀人?”
“你真的不了解你阿爹,他比你想象的**诈多了。”红衣女蔑视地瞄了他一眼,“不过他低估了周慈,以为自己遮掩了面目就可蒙混过关。殊不知周慈早就认出了他,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毒死了你的弟弟。”
“你说什么?”萧弋脑子里嗡嗡作响,“我弟弟不是得了天花?”
红衣女自从破印而出,一直关注着萧家的情况,自然知道萧满性命垂危的真正死因,道:“幽冥圣殿之中,精通毒蛊之术的高手很多,周慈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亲自给你弟弟下的毒。你不要以为他毒死了一个就完事儿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萧家将永世不得安宁,哈哈哈。”
萧弋轻轻摸着萧满冰冷的脸颊,一颗心沉到了无底深渊,哀声道:“我弟弟死的冤枉,赵伯伯本是局外人,死的更冤。”
“看着你们冤冤相报,真是痛快极了。”
“你给我闭嘴。”
红衣女笑吟吟道:“你爹终于答应以子献祭,最初的人选本是你二弟萧湛。我要他回去与妻子协商妥当再做决定……”
“你故意将我阿娘牵扯进来,你安得什么心?”萧弋料定这魔头存了歹意,才让他的阿爹阿娘商议妥当再做决断。
“母亲都爱孩子,我本来以为你阿娘会拼命阻止,你阿爹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她,那就有趣的很啦。”
萧弋简直要气炸了胸膛,怒道:“好一个阴损歹毒的女人,你是希望我爹毒手杀妻,你巴不得我萧家越乱越好。”
红衣女道:“结果**欣然同意,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不过她选择的是你,你爹同意了。你真是命大,离家不归,竟然逃过一劫。”
“你……”萧弋死死地攥着拳头,高昂着头,道:“你跟我说这些,无非是要挑拨我和阿爹阿**关系。”
“你们的关系已经那样了,还用得着我挑拨?我只是让你明白,你弟弟的死不是我的错。他死于人心的贪婪无耻。”红衣女顿了一顿,又道:“你只把这笔血债算到我的头上,真是笑话。”
萧弋的嘴唇动了几下,发现自己竟无语辩驳。
“话已说完,给我滚。”
“哎呦呦,我好心要保全你的性命,你怎么这么凶。小弟弟,周慈不会放过你们的,只要你答应和我签下一纸契约书,我会竭力保你们一家平安,灭了周家满门。”红衣女上前一步,俯身看着他,道:“你弟弟为你而死,你可得好好活着哟。”
萧弋心念电转,冷笑起来,“不签契约书,你也不会允许我们死。小人物无足轻重,大人物才有足够的力量搅弄风云,你希望我爹成为阁主,希望我们一家内斗,轻易地死了,你怎么看好戏。”
“不错啊,你小子看着蠢,其实聪明得很。”红衣女连声赞叹,口中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又道:“很少有人能明白我的心思。”
萧弋道:“恭喜你布下了完美的局,萧家内忧外患,定是好戏连连,精彩纷呈,你就慢慢地去欣赏自己的杰作,谁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红衣女已经盯上了猎物,怎会轻易罢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道:“我可以成全你最大的心愿。”
她的声音温柔动听,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萧弋沉思片刻,忽然目光一亮,“你能让我弟弟和赵伯伯活过来?”
红衣女目光灼灼,对萧弋有了几分钦佩,“你真的很疼弟弟,很敬爱真心待你之人,世上如你一般的好儿郎着实不多。”
“少废话。”萧弋暗中攥着拳头,“你究竟想做什么交易?”
“我要你将弟弟的尸身给我,我保证你会成为萧长泰的继承人,阁主之位非你莫属。”
“你要我弟弟的尸身做什么?”
“童子之身,乃是上好的药引子。”
萧弋额头青筋暴起,怒道:“做梦,我才不会给你。”
“他已经死了。”
“死活都不给你。”
红衣女笑了笑,发现萧弋真是倔强的可爱,痴傻又重情,“他魂魄都没了,你留着尸身有何意义。傻小子,还是做个聪明人吧。以一具无用的尸身来换取阁主之位,稳赚不赔的买卖,我还没嫌弃自己太亏呢。”
萧弋冷笑连连,恶心的想吐,道:“买卖,利益,只有你这种魔头才想得出。萧弋生而为人,不会去做禽兽的恶行,我弟弟是死了,失去了魂魄,我会让他入土为安,你休想以利益将我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