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悠悠而过,转眼之间已是六年。
“昂头挺胸,轻摇折扇,步子放慢一点,别走那么快。”云寒香一心要把萧湛训练出贵公子的气质,亲自制作了一把鹅毛扇,闲来无事就让他练习。
“你想象一下,如今走在繁华的街市上,到处都是人。你就是最出众耀眼的那一个,姑娘们都仰慕你,男人们都嫉妒你。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儿。”
萧湛始终找不到那种优越感,手中的鹅毛扇散发着腥臭的味道,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袖子上是长短不一的线头,束发用的是一条掉色的破布,分明就是穷酸。
“练习这么久了,你走路怎么还像只鸭子。”云寒香恨铁不成钢,气恼不已,“看看你爹平时怎么走路,你怎么这么笨。”
“阿娘。”萧湛嬉皮笑脸,又开始哄人那一套,“孩儿走路像天鹅,您和阿爹非寻常之人,孩儿天生富贵荣华的命。”
云寒香被他一哄,怒火全消,笑着道:“就你嘴甜,继续练。”
“好嘞。”萧湛略微停顿一下,没找到富家公子的感觉,却找到了街头霸王的感觉,将手中的鹅毛扇当成一把锋利的大铁刀,挥舞几下,大喝一声:“混小子,哪里跑,赶紧把钱拿出来,爷爷饶你一命。”
云寒香被逗得直笑,一转头时,看到正在剥松子的萧弋,忍不住开始比较起来。
如今的萧弋和六年前截然不同,温文尔雅,安静沉默,随和有礼。
面对父母,面对邻居,总是柔声细语,像个未出深闺的姑娘。
他依然瘦削高挑,依然穿着布衣,静静地坐在木墩之上,慢条斯理地剥着松子,举止优雅而从容。那只雪白的獴鼠静静地趴在他肩头,闭着双眼,享受着阳光的照拂。
一人一鼠,和谐共处,浑然不知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好宁静,像极了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云寒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句诗。
她记得当年初见风少卿之时,想到的就是这句诗。云崖阁三位师兄弟,相貌气质最为出众的就是风少卿,一静一动极有韵味,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男子,赢得无数女子的芳心。
萧弋的相貌不及风少卿,气质上却更胜一筹,如一朵沐浴在月光下的睡莲,无论从哪个角度欣赏都那么美好。
云寒香怒火渐盛,辛辛苦苦培养的儿子越发像个无赖,懒得理会的儿子如同雕琢的美玉,越发的耀眼,强烈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家里快断粮了,还不快进山打猎。”
萧弋缓缓站起来,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问道:“阿娘想吃什么?”
云寒香冷笑起来,道:“我想喝人参汤,你能找到?”
“孩儿尽力一试,山中若真的有人参,孩儿一定给阿娘带回来。”萧弋进屋取下墙上的弓箭,到厨房里找了两个馒头,特意走到云寒香面前,露出浅浅的一抹笑容,道:“阿娘别太劳累,回屋好好歇一会儿,孩儿这就进山打猎了。”
“去吧。”云寒香很想发火,但萧弋举止得体,孝顺乖巧,言语称心,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能憋着这口恶气。
萧弋带着獴鼠离开了,云寒香沉着脸做了早饭,不见萧湛的影子,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她走出大门,看到萧湛站在村头枯柳树上,怒喝道:“还不回来吃饭,你爹一天到晚不见影子,你干脆也钻进鼠洞里算了。”
萧湛远远听到母亲的怒喝声,立即招手大喊:“阿娘快来,前面出现了三个人,荀师伯在里面。”
云寒香火气更旺,转身回了屋,咕哝道:“他来干什么,我可没有饭菜招待他。”
萧湛迅速爬下枯柳树,连跑带颠迎上荀诚。一想到他带来的干果肉脯燕窝海参,不由得饿火中烧,完全没注意到荀诚一脸病容。
“湛儿,你腿脚倒是快。”荀诚一勒马缰,和蔼地看着他,“你爹在家吗?”
“不在家。”萧湛饥饿难忍,咽了咽口水,“阿爹近几年总是喜欢在林中木屋里看书,应该是在木屋里。”
“啰嗦什么,赶紧把你爹叫回来。”跟着荀诚一块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魁梧高壮,一脸凶神恶煞之态,坐在马车上,甩得手中马鞭劈啪作响。
此人名叫冷锋,人如其名,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全身带着冷飕飕的气息。一看萧湛**猾的笑容就讨厌,忍不住出声呵斥。
另一人也赶着一辆马车,生的很是秀气,脸色惨白,缺乏男子的阳刚,一手拿着马鞭,一手缩在袖中。
此人名叫常永寿,与冷锋是至交好友,当即一笑,道:“你别吓坏了人家。”
冷锋道:“我吓不死你,就吓不死他。”
萧湛打了个寒战,挤出一丝笑容,“师伯和两位大哥还没吃饭吧,先去我家吃顿饭。”
冷锋斜着眼睛打量他,道:“知不知道什么是孝顺,把你老子叫回来,大家一块吃。你忍耐一会儿,饿不死。”
萧湛心中不快,开始自怜自艾。被流放的罪人,总是被瞧不起,云崖阁一名年轻的弟子,就能向他瞪眼使脸色。
“你别吓着孩子。”荀诚轻轻一瞪冷锋,温和地看向萧湛,道:“去把你爹找回来,我有大事跟他说。”
萧湛摸了摸肚子,咽下口水,答应一声,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冷锋用马鞭指着他的背影,极为不屑,道:“萧家的孩子就这货色,给子端提鞋都不配。”
荀诚甚是不满,道:“说的什么话,这孩子挺好的。”
“你瞧他那德行,他这相貌应该怎么形容来着?”冷锋挠挠头,努力回想片刻,道:“想起来了,这就是我妹妹冷雪说的‘鼠相’,**懒馋滑坏心眼儿全在脸上挂着呢。”
“胡扯。”荀诚微有怒意,“湛儿长得挺好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师伯,这跟好赖没关系。雪儿喜欢研究面相,我耳如目染,也略通一二。萧湛长得是不错,但你仔细看看,那双眼睛贼溜溜的,烦死个人。师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您就说惦记师弟,特意过来看望一下,咱们住两天就走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荀诚感到一阵心慌,拍拍心口,喘了几下,道:“你省省力气。”
“嘿,我冷锋咸吃萝卜淡操心。”冷锋好一阵气闷,差点将马鞭折断。
荀诚道:“六年前得知满儿夭折,你不知道我多愧疚。都怪我能力不足,始终不能说服师父,那孩子若是能早点回到云崖阁,就不会小小年纪死在这苦寒之地。”
他一提起萧长泰的幼子萧满,冷锋突然之间想起父亲曾跟他说的一件往事,道:“师伯,有一件事情,我爹一直不让我告诉您,我还是跟您讲一讲吧,听完了这件事,您再做决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