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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诚备下了赵天奇生前最爱喝的桑葚酒，与萧长泰在他家中祭奠了一番。
荀诚眼睛发红，环视了一周，更感酸楚。赵天奇过世数年，家中脏兮兮，灰尘遍布，蛛网密结，狼藉一片。
回想此人曾经的诸般好处，荀诚心痛不已，找来一把破旧的笤帚，一丝不苟地打扫起来。
萧长泰暗笑不已，当年在云崖阁时，赵天奇几乎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态度，不亲近也不疏远，笑脸迎人，客客气气，唯独对荀诚敬而远之。
荀诚一次次示好，也不知赵天奇吃错了什么药，始终像块木头，不为所动。可怜这位满心诚挚的师兄，一次次被拒于千里之外。
萧长泰拿着一块抹布，随意擦拭几下，道：“师哥已经仁至义尽，你就别伤心了。”
荀诚清理了满地的垃圾，道：“可惜了，赵大哥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最聪明的人，我一直很敬重他。”
赵天奇不仅聪明，而且火眼金睛，心细如发。他活着的时候，萧长泰总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如今他已是亡魂一缕，萧长泰认为整个云崖阁，已经没有能与他一决雌雄的高手，又得意又庆幸。
荀诚拿起枕头，抖落上面的灰尘，又将被褥叠的四四方方整整齐齐，道：“我理解赵大哥，犯事的是亲弟弟，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师父心中也不忍，是赵大哥主动求师父将他流放的。”
一股恨意涌上心头，萧长泰一手负后，紧握成拳，道：“敢作敢当，不失为大丈夫。”
“我一直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一生都是个伴儿。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可以一起分享，彼此鼓励，互相安慰，这才是手足之情的真谛。我这一生，一直在承担兄长的责任。只有面对宋大哥可以放松一下，被人当成孩子的感觉真好。”
荀诚沉浸在回忆之中，一会想起赵天奇，一会儿想起义兄宋家康，忽而欣慰，忽而悲伤，逐渐回过神来，苦涩一笑，道：“真的老了，以前看到老人家伤春悲秋还不理解，你别嫌我唠叨。”
“怎么会呢。”萧长泰早听得厌烦，赶紧切入正题：“师哥，弋儿的头痛症总是发作，这些年幸好有许大夫为他医治。师哥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荀诚心头涌上怒气，道：“他当年是故意杀人，师父看在他以往的功劳，揣着明白装糊涂，已经饶了他的性命。既然是医者，当以悬壶济世为己任，这种毫无医德之人，不必心存怜悯。”
“故意杀人？”萧长泰微微一愣，随即可怜兮兮地道：“话是如此，但我们在荒木村互相扶持多年，我如今苦尽甘来，怎么忍心让他继续受苦。更何况小双是无辜的，十几岁的女孩子，一直留在这苦寒之地，终究不是个事儿，那孩子身子骨很是柔弱呢。”
荀诚被他成功地勾起了思女之情，自幼体弱的荀禾，娇娇俏俏的脸，柔柔弱弱的身子骨，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由得心痛如割，对许小双自然而然地萌生了怜惜之意，“你去让他准备一下，明日跟咱们一起走。”
萧长泰暗笑荀诚是傻瓜，总是被轻而易举地玩弄于股掌之间，道：“那我去了，师哥别累着自己。”
萧长泰离开不久，看到萧湛拿着寒光闪闪的长剑，在雪地里一边呼喝一边挥舞，笨拙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瘸腿的鸭子。
他大步走过去，萧湛回身之际看到了，立即讨好地笑起来，道：“阿爹，孩儿在练剑，将来孩儿就是您的贴身小棉袄，把您护的严严实实。”
“生的一张好嘴。”萧长泰无奈地摸着额头，道：“你和常永寿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呃……”萧湛很怕父亲将宝石匕首抢过去，傻呵呵地笑道：“常大哥为人和气，待孩儿很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萧湛自以为撒谎高明，知子莫若父，萧长泰一见他笑容，就知他有事瞒着，提高声音喝道：“给我说实话。”
萧湛吓得一个趔趄，“啪嗒”一声，袖中的宝石匕首掉在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七彩宝石光芒耀眼。
萧长泰捡起匕首，顿时明白了，道：“他倒是挺会讨好你。一把匕首就让你忘了自己的老子是谁？”
萧湛立即跪在地上，摇着他的手，道：“阿爹别误会，孩儿没把他当朋友。只是常永寿和冷锋对萧家有利，孩儿才故作亲近。”
萧长泰抽出匕首，顿觉泠泠寒光，道：“如何有利，你倒是说说。”
萧湛将常永寿私自动用银仓钱财，冷锋为他掩盖之事说了，又道：“孩儿心想，阿爹阿娘受了这么多苦。连生辰都没法好好过。有了这二人，日后孩儿就能弄到一些钱，为阿爹阿娘每年都好好办一场寿宴，让二老享享清福。”
“他想让你去告发，让你出一口气？”
“正是，常永寿就是这么说的。”
“你竟然隐瞒下来，一字不提。”
萧湛瑟缩着身子，道：“孩儿只是想多弄些钱，给阿爹阿娘一个惊喜。”
“混账，鼠目寸光，朽木不可雕也。”萧长泰一边为有了私人钱库而兴奋，一边为萧湛的自私愚蠢而气恼，戳着他额头，道：“赔罪是假，表明立场才是真，臭小子，你差点坏了为父的大事。”
“啊？”萧湛反应迟钝，还不明白他的话，道：“什么立场？”
萧长泰恨铁不成钢，揪着他的耳朵使劲一拧，训斥道：“你有时间多读点书，满脑子的浆糊，你能有什么出息。”
萧湛捂住耳朵，乖巧顺从地答应着，心中暗想，我全身都是浆糊也无所谓，大哥早晚会死，萧家就剩我一个儿子，什么都是我的。
萧长泰看出他只是口头上答应，郑重道：“为父再说一遍，云崖阁是强者的天下。弱者能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你这点能耐，如何与强者争雄？”
萧湛揉着耳朵，小心翼翼抬起头，道：“若是强者都死绝了，孩儿弱点也没关系吧？”
“嗨哟！”萧长泰闻言笑起来。
强者有强者的生存之道，弱者有弱者的生存之法，萧弋从小心比天高，深夜读书，雪地练字，早起习武，从不懈怠，意欲在强者中占有一席之地，其实萧湛的想法更合他的心意。
强者何其多，左右争不过，把强者都推进坟墓就行了。
“好了，你起来，为父去给你哥哥买些止疼的药。”萧长泰将匕首塞进自己袖中，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