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荣在家中,正在督促女儿练习书法,见了萧长泰,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道:“恭喜萧兄,贺喜萧兄。龙啸九天,终于扬眉吐气了。”
此人还算有几分傲骨,还喜欢戳人痛处,从前见了萧长泰,总喜欢挖苦几句。
萧长泰见他态度和从前截然不同,瞬间找到了大权在握的快感,端足了架势,道:“本座今日前来,有重要的事情。”
还未成一阁之主,他已自称本座,更将“重要”二字咬得极重,许荣瞬间领悟,神色更为恭谨,吩咐小双出去到林子里拾点干柴。
萧长泰缓缓地踱着步,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道:“听师哥说,你当年是故意杀人,我苦苦哀求了许久,师哥就是不肯免了你的罪。”
许荣的心一沉,道:“属下的后半生,就交托给萧阁主了。”
萧长泰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一丝苦恼,道:“知道了前因后果,本座才能想个万全之策。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杀方淮?”
“这……”许荣斟酌了片刻,道:“内弟当年在兵堂担任要职,一直表现的很出色。那方淮也是个人才,本可子承父业,内弟从无与他争夺之意。可方淮却心存嫉妒,在一次执行任务之时,故意让内弟死在狼妖手中。属下义愤填膺,找了个机会报仇雪恨。”
萧长泰不相信他的话,不过有一点能确认,方淮与许荣的内弟都是为争夺兵堂大长老之位而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个渔翁,一个是荀诚,一个是他萧长泰,争斗仍然继续。
萧长泰道:“在其位,谋其职,师哥最讨厌你这种人。医者当心怀慈悲,医死人肉白骨,你却利用自己的职业便利来害人。”
许荣道:“属下迫不得已而为之,岳父大人为内弟的死伤心欲绝,属下实在不忍心看着老人家受苦。”
萧长泰的神色缓和下来,道:“难为你了,但本座真的很为难,师哥的脸色很难看。”
许荣笑着道:“阁主自有赦免罪人的权利,萧阁主日后不需看荀诚的脸色。”
“他是本座的师哥,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他执意不肯,本座怎能拂了他的面子。”
“您是君,他是臣,君命不可违。”
萧长泰爱听这话,每次面对荀诚,总有一种矮人半截的感觉。那冷锋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将他当成被人施舍怜悯的叫花子,从未将他当做主人,如今终于在许荣这里找回了人上人的感觉。
“师哥太固执,他疼爱女儿,我故意提起了小双,本想激起他的怜惜之意,可他就是听不进本座的话。”
许荣恨得牙根直痒痒。
荀诚当年被家中恶仆下了药,导致应娇婉多年无所出。后来虽然查出了真相,但荀诚已严重伤了身体,可能一生会无儿无女,是他尽心竭力配制良药为荀诚调理,荀家才没绝后。
辛纯雨生荀禾之时发生血崩,若无他及时抢救,辛纯雨早就落得个一尸三命的下场。
他对荀家有大恩,可他当年故意杀人败露之后,荀诚丝毫不念恩义,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更在先阁主心存不忍之时为方淮讨公道。
最后是辛纯雨念着当年的恩义,苦苦哀求兵堂大长老方平到先阁主面前求了情,他才免去了断头台上的一刀。
为今之计,只能一心攀附住萧长泰,才会有出头之日。
他收起最后的一丝高傲,双膝一跪,哀求起来:“求阁主救我许氏一家。”
萧长泰道:“在荒木村这么多年,你没少帮我,本座很想报答大恩,可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露出为难的样子。
许荣是个明白人,能否得救,得看他自身有多大的价值,立即磕头,道:“属下从此愿为阁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兄严重了,本座一直念着你的好,哪里需要你赴汤蹈火。”萧长泰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荣,嘴上称呼他为“许兄”,行为神态毫无兄弟的样子。
“一阁之主哪是容易做的,想当年,师尊欲立我为少主,多少人红了眼睛。个个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本座恶梦连连,梦中不是他们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他们。”
许荣突然之间醒悟过来。
他站起身,找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雕花木盒,道:“属下曾悄悄潜入幽冥圣殿,找到了一盒好东西,献给阁主,将来必有大用。”
萧长泰瞄了木盒一眼,道:“什么东西?”
许荣打开盒子,里面是黑、白、红、黄、紫五色瓷瓶,小巧玲珑,色彩艳丽,瓷瓶下压着一本小小的册子。
“这是五种毒药,乃是东方逊亲手炼制而成,可以杀人于无形之间。册子上详细写着药物的成分与使用方法。”
萧长泰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故作恼怒,道:“本座堂堂一阁之主,要毒药干什么?”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属下知道阁主宅心仁厚,但阁中不乏心存鬼蜮伎俩的人。用其防身,也是好的。阁主先拿着这些,属下日后定会精进医术,随时为阁主效劳。”
他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萧长泰很是高兴,这许荣八面玲珑,急人所需,看破不说破,
的确是个人才。
“好吧,本座一定会竭力救你。”
许荣大喜过望,再次跪下磕头道谢。
萧长泰道:“从今日起,本座许你自由之身,海阔凭鱼跳,天高任鸟飞,算是报答了你救治弋儿的恩情。”
许荣暗暗思忖,难道他是因为米囊丹的缘故,不愿我回到云崖阁?转念又一想,恐怕没这么简单,保守秘密的最佳手段,是杀人灭口,没必要放我走。
在没有弄清萧长泰的真实心意之前,他没敢贸然开口说话。
“本座听说你成为云崖阁的大夫之前,曾是江湖游医,走南闯北,见识极其广博。”萧长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一声又一声,颇有节奏,犹如一个乐师,悠闲自得时演奏着自己喜欢的乐曲。
他越是轻松,许荣越是紧张,谦逊道:“走了一些地方,见识广博是称不上的。”
萧长泰长长叹息一声,吩咐许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倾述满腹的忧愁:“萧家从来不是名门望族,根基薄弱。如今本座不过是名义上的阁主,师哥让位,本座总不能把他当成下属看待,得当成太上皇好好供养着。”
许荣道:“荀诚若真的明事理,就不该再插手阁中之事。”
萧长泰道:“荀氏一族,家大业大,岂是萧家能比的。好在师哥重情重义,他既然选择了我,就会真心**。我萧长泰还是有几分运气的。”
他一会儿将荀诚比作太上皇表达忧心不满,一会儿称赞荀诚重情重义表示欣慰。
许荣也是个聪明人,一时之间却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萧长泰道:“本座离开云崖阁二十余年,师哥不放心,想‘垂帘听政’,也是为了本座好。可本座不忍心啊,他那么大的岁数,死了个女儿,身体大不如从前,万一累坏了,病倒了,岂不成了本座的罪过。”
许荣明白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一山容不得二虎,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萧长泰真的对荀诚有顾惜之情。
“荀诚年纪大了,就该安安心心在家里颐养天年,他做出让位的决定,一定是遇到了难关。找个人来做挡箭牌。”
萧长泰道:“怎么可能,师哥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身体虚弱,没有精力打理云崖阁。”
许荣道:“无论如何,阁主应该未雨绸缪。抓紧时间壮大萧家的势力,联合几个中意的家族。冷家与常家在当年先阁主在位之时就反对您做继承人,荀家老太爷在世之时也暗中联合势力反对的。”
萧长泰暗中握了一下拳头,道:“我真羡慕师哥啊,有一位**远瞩的父亲,悄悄培养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我更羡慕师尊对荀家的厚爱,揣着明白装糊涂。”
其实在云崖阁,许多大家族都暗中培养了灵术高强的死士,只要没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历代阁主都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萧长泰绝对不是一时感慨,许荣心领神会,自告奋勇:“属下会亲自为阁主选一批死士,就算走烂了脚,也会为阁主找到合适的人选。”
萧长泰连连摇头,“这怎么行,本座堂堂阁主,怎能坏了规矩。”
许荣陪着笑道:“属下还是那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培养死士,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萧长泰似乎很苦恼,很纠结,“许兄说的有道理,萧家人丁不旺,本座为人夫为人父,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妻儿着想。”
“就是就是,”许荣使劲地点着头,“保护妻儿,义不容辞。”
“好吧,本座就将此事交给许兄。”萧长泰拿出宝石匕首放在桌上,道:“这是难得的宝物,值不少钱,给你收买死士用。”
开门声响起,萧长泰知道小双回来了,赞道:“这孩子越来越水灵,许兄多年来又当爹又当娘,着实不易。孩子的婚姻大事,就交给本座负责了。”
许荣慌忙称谢。
萧长泰又与他聊了些家常琐事便走了。
许荣突然神色一冷,将匕首扔在地上,暗骂一声,这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肠子里装的都是毒水,明明有那么多坏心思,就是不肯宣之于口,非要话赶话,让我亲自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