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薏萝似乎耐心完全耗尽,哼了一声,眨眼之间消失了,附近残留着她身上的香味,清新淡雅,微带凉意,似是用薄荷混合了某种花香。
相识至今,萧弋总是暗中骂她歹毒邪恶,其实在内心深处,很是敬佩这个姑娘。小小的年纪,学得一身极其罕见的本事,许多耄耋老人,穷尽毕生之力,恐怕也达不到她的高度。
学成这样的本事,不仅仅需要一个聪慧的头脑,还需要坚韧不拔的毅力,秦薏萝定是吃尽了常人无法忍受的苦,才有今天令人望尘莫及的成就。
萧弋万分想要活下去,努力修炼,定下一个五年之期的目标,看看五年之后,是他厉害,还是秦薏萝厉害。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不过是将死之人,仍不失争强好胜之心。此时此刻,再多的雄心壮志有何用,他已经做出了选择,秦薏萝将他留在此处,显然是要他在毒发的煎熬之中慢慢等死。
“后不后悔?”萧弋闭了闭眼睛,隐隐约约听到内心有一个声音在问他,声音很轻很柔,颇有怜惜之意。
“后悔吗?”萧弋满脸苦笑,喃喃自问,喃喃自答:“有一点吧,为了活下去,我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怨与恨,时刻坚持不懈提高自己的能力,佯装温和笑脸,天天戴着面具做人,说着我自己都感觉恶心的假话。可是赵伯伯曾郑重叮嘱过我,不要忘记初心。他是要我不要忘记自己当初的样子,当初的我认准一个道理绝不动摇,当初的我不会对秦薏萝的提议动心,我终究还是变了,连我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
“呵呵呵,哈哈哈。”内心深处那个声音充满了嘲笑之意,“他已经死了,死人的话根本不必记在心上。聪明的人应该懂得趋利避害审时度势,多为自己的好处打算天经地义,人都是自私的,你为什么不可以?”
“我从前甘心认命,将一腔希望寄托在弟弟身上,是赵伯伯唤醒了我与命运抗争的勇气,是赵伯伯为我定下了终身奋斗的目标。赵伯伯肯这么做,是因为他认定我心存良知。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否则赵伯伯会死不瞑目。”
萧弋眼前出现了赵天奇犹豫不忍的脸,哽咽道:“师父,原谅我此时才开口叫您一声师父,您听到了吗?”
“你就甘心认栽吗?你不愿杀荀子端,心甘情愿地赔上自己一条命?荀子端是无辜的人,你也不是卑微如尘的蝼蚁,凭什么为了他**?”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依旧轻柔微弱,却如一根钢针,戳痛了萧弋不甘认命的心。
萧弋悚然一惊,用尽全身力气翻转过身子,将脸深深的埋在雪中,用刺骨的寒意让自己清醒了几分,慢慢抬起头,道:“我是人,绝对不做禽兽之事。”
夕阳一点一点向西方沉没,四周一片昏暗。
萧弋翻过身子吸了口气,蓦然发现一只半人高的大鸟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此鸟羽毛乌黑如墨,脖子和脑袋光秃秃的,眼睛微泛红光,模样凶狠,神情也凶狠。
萧弋想起赵伯伯讲的一个故事,在西方很远的一片高原之上,生活着一种脖子脑袋光秃秃的怪鸟,名为秃鹫,以腐肉为生,因为常常站在山岩之上,与石头融为一体,又名“座山雕”。
高原上有模样怪异的牛和羊,秃鹫特别喜欢找这种牛和羊的尸体,将光秃秃的脑袋探进死尸的腹中大口吃掉内脏,最后是躯干和四肢的腐肉,会被秃鹫啃个精光,剩下干干净净的骨架。
萧弋全身寒毛直竖,没料到在寒冷的北方会遇到这种吓人的怪鸟,而且体型如此巨大,道:“你干什么,是在等我断气,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吗?”
黑秃鹫极通人性,双目红光带着寒意闪了几闪,点了点头。
萧弋吸了几口气,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将獴鼠抱进怀中。
獴鼠恰好清醒过来,打个懒洋洋的哈欠。嘴尚未闭合,蓦然看见黑秃鹫,以为是要啄死哥哥的怪物,半张半合的口中发出一声惊叫,挣脱萧弋,卯足力气往前一扑。
那黑秃鹫也是身有灵气之物,根本没将这白色的小不点放在眼里,一个大步向前,与之斗在一起。
在萧弋目瞪口呆的神情中,一个傻大个和一个小不点狂叫声声激烈厮杀起来。黑秃鹫仗着钢刀一般的鸟嘴和爪子,又啄又踩,时而扇动一下巨翅,呼啦啦卷起狂风雪沫枯枝败叶。看起来势不可挡,但几个回合下来,就被獴鼠撕扯下大片大片的血肉羽毛,它引以为傲的双爪被啃掉一大块皮。
黑秃鹫越斗越怂,白獴鼠越斗越勇。
黑秃鹫心生胆怯不敢恋战,振翅飞走,可惜它伤势颇重,飞不高也飞不远,落在不远处一株两丈高的树上,一群刚刚归巢的乌鸦受了惊吓,嘎嘎叫着飞起来,逃得远远的。
獴鼠身形不动,仰头望着它,眼珠骨碌碌转了几下。
黑秃鹫登时得意起来,翘起一只爪子,单腿立在树上,充满挑衅的目光看着獴鼠,那神情分明是说:“没办法了吧,有本事你上来打我呀,来来来,你够不着。”
萧弋道:“算了,你拿它没办法的,你又不会飞。”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獴鼠,只觉眼前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獴鼠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嗖”的一声窜上树。
黑秃鹫大吃一惊,猛然爆发一股力量,张开翅膀,飞到半空。正庆幸自己逃出生天之时,翅膀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扭头一看,獴鼠的前爪隔着厚厚的羽毛抓进了翅膀中。
黑秃鹫心急如焚,忽而直冲云霄,忽而迅疾俯冲,忽而用力兜圈,忽而翻滚几下,忽而穿过树上稠密的枝丫,咔嚓嚓撞断了无数枝枝叉叉,用尽了各种办法,怎么甩都甩不脱那只白色的小东西。
獴鼠等到它力气快用尽了,猛地往下一拽。
黑秃鹫惨叫一声,就像被挂上了一个千斤重的铁饼,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坠。
“砰”的一声巨响,黑秃鹫脑袋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幸好它身有灵力,否则从半空坠下,早已粉身碎骨。
獴鼠一蹬它血迹斑斑的脑袋,得意地张了张嘴。
萧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在獴鼠张嘴的那一刻,听到的不是从前那种叫声,而是“哥哥”二字,声如蚊蝇,极其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