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热泪上涌,不管那一声呼唤是不是错觉,萧弋都很欣慰。
黑秃鹫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拼命挣扎两下,站了起来,双腿一软,再次趴在地上。
它看看萧弋,再看看獴鼠,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泪珠噼里啪啦滚落。
獴鼠始终将它看做大敌,丝毫没有心软,张开嘴巴,作势欲咬断黑秃鹫的脖子。
那黑秃鹫哀鸣一声,似有求饶之意。
萧弋道:“慢着。”
獴鼠的利齿已经碰到黑秃鹫的脖子,闻言缩回去,闭了嘴,有点不高兴,跳到哥哥身边。
黑秃鹫死里逃生,泪水更加汹涌,连连点头致谢。
萧弋抚摸着獴鼠的头,轻声道:“赵伯伯曾跟我讲过《山海经》里有一种神兽名为驺虞,不吃活物,堪称义兽,我知你也不吃活物,否则我早已没命,因此不杀你。”
黑秃鹫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喘了几口气,挣扎着跳起来,一步三晃地走到一棵树旁。
那株树已经半枯,树干上有个形成多年的大洞,黑秃鹫探进头去,叼出一个香瓜大的陈旧包裹,一步三晃着走到萧弋身边,将包裹放在他的腿上。
萧弋见它神勇异常又有灵力傍身,早料到它有主人饲养,只是不知主人如今身在何方。陡然见到包裹,不好贸然打开,问道:“你是要将包裹送与我吗?你的主人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黑秃鹫点点头,又摇摇头。
它点头,自然是将包裹送给萧弋了,至于后面的摇头,萧弋则不好判断。
它是说主人回来不会不高兴,还是它的主人早已不在人世?
不过二者之间区别不大,反正黑秃鹫不会受到训斥就行了。
包裹上的死结打的不是很紧,但萧弋双臂无力,还是费了些力气才解开。包裹里面装着十几个小小的葫芦瓶,颜色不一,光泽黯淡,有些许剥落之处,看样子年头已久。
葫芦瓶下压着一个防水袋,里面装着裹伤用的消毒棉布。因为防水袋的保护,这些棉布纤尘不染十分洁净。
另有一本古旧的羊皮册子,翻开一看,前面缺失了数页,后面记载着葫芦瓶中各种药物的功效,有解蛇蝎之毒的,有解草木之毒的,有解金属矿石之毒的,还有止血止痛的金疮药跌打药。
萧弋先是一愣,随即一喜,庆幸天无绝人之路。既然黑秃鹫非同一般,它的主人一定非同凡响,炼制的药物或许能解开周慈的蛇毒。
反正已经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这一步,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萧弋按照羊皮册上的说明,拿起一个淡黄色的葫芦瓶,拔下瓶塞,倒出两颗药丸吃下去。
獴鼠抱着他的胳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萧弋看着黑秃鹫,流露出感激之意,按照羊皮册上的说明,找到止血药物。
这一番小小的折腾之后,他的双臂已经抬不起来,只好将药粉倒在手中,道:“你主要的伤在头部,在我手里蹭一蹭,这些都是止血药。”
黑秃鹫依言将脑袋放在他手上,先蹭蹭左面,再翻过去蹭蹭右面。
止血药粉洁白如玉,它头上的血液已经冻成冰坨,只沾上了薄薄的一层粉末。但此药被注入了一种很特别的灵力,立即化作星星点点的微光,汇聚在伤口之上,流窜全身,顷刻之间,竟是将其全部的伤处都愈合了。
黑秃鹫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使劲跳了几下,极其礼貌的躬身作揖。
萧弋点点头,道:“在下没有力气,没办法郑重行礼致谢。不管药丸是否有效,多谢你赠药之恩。”
黑秃鹫大摇其头,看样子是在告诉萧弋不必谢,脑袋停止摇动之后,恶狠狠地瞪了獴鼠一眼,高昂着头趾高气扬地走开了。
獴鼠心知它对哥哥有恩,被瞪的时候不动也不叫,待它远远走开了,“略略”两声,吐了吐舌头。
萧弋被这两个家伙逗得直笑,道:“好了,也算不打不相识,如果以后再见到,对人家好点。”
獴鼠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萧弋还记得被周慈一剑刺穿肩膀时的悔意,决定为獴鼠谋划一条后路,道:“你灵性非凡,可记得回去的路,能否找到幽宫?”
獴鼠点了点头。
萧弋心中一喜,耐心叮嘱道:“如果我会死在这里,你去雪山的幽宫,东方姐姐仁慈心善,一定会收留你,让你吃饱饭,让你睡得稳。”
獴鼠的眼睛里滚下几颗晶莹的泪水,茫然不解地望着他。
“夜晚赶路,白天躲起来睡觉,不要被坏人发现。”萧弋眼前越来越模糊,满心的牵挂,都在他可怜的弟弟身上,“昀儿,我本来想着,或许有一天,待我修为精进,能找到救你的方法。我对不起你,让你以这样的面目示人,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能平安顺遂地过一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獴鼠的泪水流的更凶,往上爬了几下,缩在萧弋的颈窝里,用鼻子轻轻碰触他的下巴。
萧弋的心变得更加柔软,萧满还在襁褓之时,就喜欢用鼻子碰触他的下巴,温热湿润的感觉,至今记在心里。恍惚之中,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们兄弟相依为命,岁月静好,浑然不知世间的险恶。
萧弋心中酸痛,剧烈喘了几下,攒足一股力气撕下衣袖,摸出袖中剩余的花生,放在衣袖上,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裹,系在獴鼠的身上,道:“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哥哥这次能逃过一劫最好,还有啊,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如果我死了,你就去找东方姐姐,别人不知道你的身份,遇到紧急情况很有可能把你当成食物。东方姐姐不一样,她会把你当小孩子看待,会好好地爱护你。”
獴鼠使劲摇头,更加用力抓着他的衣服。
萧弋语重心长地道:“昀儿,听我的话,以后在外人面前,不可露出你的本事。不管我有多危险,只要有外人在,你就不可显露出来。”
獴鼠侧着脑袋,眼神迷茫,不理解他的用意。
“你若是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萧弋故意冷着脸吓唬他,“永远不要你。”
獴鼠很是惶恐,用利爪勾住他的衣襟,委屈地叫唤起来。
萧弋道:“人心险恶,万一有人觊觎你怎么办,你听话,我就带着你。不听话,现在就把你扔在山里。”
獴鼠有些恼怒,有些惧怕,跳到萧弋的手上,轻轻咬他的手指头。
萧弋点着他的鼻尖,道:“我说到做到,你赶紧点头,否则我立刻扔了你。”
獴鼠哧溜一下,往他怀中钻去,却被身上一包花生卡住了,只有脑袋探进怀中,急的吱哇乱叫。
萧弋听到婴儿般的抽噎啜泣之声,心中一软,语气顿时转为柔和:“万一父亲见你神勇无敌,特意训练你去杀人怎么办?我是不愿意的,一旦阻止他,我就会挨骂挨打,所以,你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有一身好本事。”
獴鼠不哭了,探出脑袋,挂在他身上,郑重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萧弋微微笑着,抚摸着他的头,突然之间,五脏六腑中仿佛喷出了一团烈火,灼热的气息涌上头顶,涌遍全身,烧的他意识飘忽。
萧弋剧烈咳嗽数声,喉咙中也像着了火,一颗心如坠深渊,拼上最后一丝力气叮嘱道:“别管我,去找东方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