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一直昏迷不醒,在马车上受尽了颠簸之苦,云寒香好不容易喂进去的粥水,全都吐了出去。
云寒香将自己后半生的希望尽数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吓得手足无措,除了哭就是痛骂赶车的萧弋,一句比一句难听。
“你骂个不停,湛儿就能醒过来?赶紧给我消停一些。”萧长泰极其不耐烦,后悔之意达到了巅峰。
他想不明白,当年为何会看上这个言语粗鄙面目凶恶的泼妇。当年为了她,失去了一切,吃尽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越想越不值得。
云寒香怒道:“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我心疼他有错吗,他也是你的儿子,你一路上关心过他吗,你的心被狗吃了?”
“再多话,我就封**的嘴,从马车里扔出去。”萧长泰撂下一句狠话,掀开车帘,看着前面的马车。
冷锋修为较高,听到他们一直在互相指责痛骂,时不时地咧嘴笑一下,回过头查看是否有热闹可瞧,这一回头,正好看到萧长泰探出半张脸。
他无意掩饰,将嘴巴咧得更大,笑的更加夸张。
荀诚无奈地道:“你哈哈哈地笑什么,驾你的车。”
冷锋回过头,目视前方,道:“师伯,我先恭喜您一下。”
荀诚不解,“恭喜什么?”
冷锋道:“终于有骂媳妇比您厉害的了,您那一身光环可以褪去了,哈哈。”
荀诚修为低,听不到萧长泰夫妻的吵架声,只当冷锋闲得无聊胡说八道,“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你有个正经样子行不行?”
小乞丐就在荀诚的马车中,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男装,洗净了脸,梳好了头,露出清秀的面容,大口地吃着糕点,含糊道:“骂媳妇也是真本事,遥想当年,我老爹骂起我阿娘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唾沫星乱飞,给他评个天下第一,当之无愧啊。”
荀诚突然脸上一热,为她擦去嘴角上的渣子,道:“孩子,吃了这么多,来,喝口水。”
荀诚将水囊递给她,掀开车帘问道:“到了何处?”
冷锋憨笑道:“师伯难为人,我路盲,不知是何处。”
常永寿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道:“天黑之前,我们会到银杏谷,那里有座荒芜的寺院,谷中灵气充沛,且有树妖镇守,只要咱们安安静静的莫生事端,就可以在那里平安过夜。”
冷锋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来的路上咱们在银杏谷附近的河边休息过,我趁你们闭目养神的时候,用子严送我的探路蜂探过路。”常永寿拿出一个绣着五毒虫的束口布袋,小心打开,里面飞出一只腹大细腰的蜂子,色泽金黄,约有一寸长,像极了一个小小的金葫芦,道:“此蜂有剧毒,一来探路,二来防身。”
冷锋忍不住开口称赞荀子严:“他的好东西可真多,赶明儿我也跟他要一样好东西。”
荀诚叹了口气,很是担忧,道:“那孩子整天捣鼓毒物,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冷锋道:“幸好有子严,否则阁中不知有多少弟子被周慈给毒死了。我不得不赞一下师伯的脾气真好,换做别人,早和灵泉庄不死不休了。”
他话中有不满之意,荀诚再笨,也听得出来,神色随即一暗,道:“若是云崖阁毁在我的手里,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不在其位,你怎么知道我的难处。”
荀子端一向看不惯父亲面对敌人窝窝囊囊的样子,扭过头去,直撇嘴巴。
小乞丐“咯儿”的一声怪笑起来,声音很低。荀子端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寒气,看向小乞丐,她依旧狼吞虎咽地吃着糕点,像个饿死鬼投胎。
再看父亲、常永寿和五名护卫,神色都很正常,似乎都没听到那一声瘆人的怪笑。
当血红的夕阳半掩于山峰之时,众人果然看到了一片高壮的银杏树,茂盛葱翠,如玉一般的叶子像千千万万个小扇子,被风一吹,沙沙作响。
树下各种野花,五颜六色,各种野草,奇形怪状。
一座荒芜破败的寺院隐藏于深林之中,沐浴着夕阳的余晖,道不尽的落寞与凄凉,与这灵气充沛温暖宜人的银杏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五名护卫在前开路,先一步进了古寺的大殿,其他人鱼贯而入,萧弋背着昏迷不醒的萧湛,跟随在众人身后。
殿中破败无比,蛛网密结,灰尘遍布,只有供桌,没有神像,没有匾额,也不知是座什么庙宇。
荀子端最后一个进殿,抱着从马车里取出的马扎,每人分了一个,冷锋架上铁锅,拾些干柴,烧了热水,拿出干粮和蜂蜜,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荀诚可怜小乞丐身形单薄,给她披上披风,道:“晚上很凉,你小心些,别被冷风吹着。”
冷锋笑呵呵地看着常永寿,道:“女孩儿就是好啊,师伯疼惜小姑娘,把病号都给忘了。”
“**渐好转,已经不是病号了。”常永寿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冷锋反应太过迟钝。师伯怜惜小乞丐,一是想起了应娇婉曾经的凄苦,二是想起了早亡的**荀禾。
冷锋让小乞丐一路同行,无异于重新揭开了荀师伯内心的两处伤疤。
众人都没什么话说,沉默了半天,忽然吹进一阵寒风,吹得火堆忽明忽暗,冷锋立即布下一道结界,护住了那堆火,道:“如果周慈想在这里设下埋伏,应该很容易得手吧?”
常永寿道:“冷大哥有所不知,此地的树妖有十几个超过了三千岁,相当于护山神的存在。他们厌恶杀戮,喜爱和平,但凡有人带着杀气进谷,轻则被树妖抛出去,重则被树妖活活拍死。”
冷锋惊叹道:“三千多岁了,果然长寿。”
小乞丐道:“三千多岁不算什么,和六千多岁的柏树,八千多岁的龙血树比起来,算是小孩子。”
冷锋道:“我以前只听说过不老松,我一直以为松树是最长寿的树木。”
小乞丐“嘁”了一声,“寿比南山不老松,就是那么一说,几百岁的松树算是罕见的了。还有人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其实海中的生灵,海葵才算是长寿的。”
冷锋深觉自己孤陋寡闻,呵呵傻笑几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似有一群巨人在附近疯狂飞奔,震得地面微颤。脚步声很快远去,殿内恢复了平静。
冷锋咋舌道:“刚才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是刚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没人给他答案。
萧弋见小乞丐目光闪烁,心中一凛,沉声道:“今晚我守夜,大家入睡的时候,还是保持警惕的好。”
他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寒风吹来,不过这次不是简单的一阵风,一个不速之客随之而来。
是一个小小的童子,高约三尺,一身华丽的绸缎衣裳,上半身大红,下半身浅绿,他的一双眼睛绿芒闪闪,像两颗绿色的夜光石。最奇特的是他的头发,长约一寸,乱蓬蓬的,也是一半红一半绿。
初看感觉滑稽,再看一眼,只觉这童子从头到脚带有诡异之气。
冷锋摸出流星锤,要将他从庙里轰出去。
常永寿摁住他的手,小声道:“山野之中的小邪祟,不足为惧,咱们莫生事端。”
冷锋皱眉道:“我怕来者不善。”
常永寿微微抬高声音:“大家不予理会就是,这种东西讨了个没趣,不用赶就走了。”
冷锋收好流星锤,跟荀子端要了一捧瓜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小童往庙内走了几步,一吐舌头,嘻嘻而笑。
他不笑还好,一笑更瘆人。碧绿色的口水,顺着血红的舌头,滴答滴答流出来。
迈着裹脚老太太似的碎步,慢慢朝着众人走去,碧绿色的口水滴答滴答流了一路,形成一条曲曲折折的路线。
云寒香又怕又怒,哆嗦着躲在萧长泰身后。
常永寿道:“这种东西吃人,但是欺软怕硬,只要咱们不怕,它就没辙。”
那小童最爱吃细皮嫩肉的年轻人,粗略瞄了一圈,先放弃了云寒香、萧长泰和荀诚,本来打算朝着小乞丐去了,一听常永寿发话,立刻改了目标,舔舔嘴唇,朝着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