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诚听到前妻的名字,全身一震,激动难言,忍不住坐直了身体,睁大眼睛看着秦薏萝,难以置信地道:“怎么可能是妮子,容貌大不一样啊。”
萧长泰暗中鄙夷,荀诚好歹是修习了几十年灵术的人,连易容之术都忘了。幽宫的人,易容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太简单了。
荀子端却比萧长泰想得还要周全,道:“我曾听冷大哥说过,在幽宫之时,妮子的面容十分僵硬,她当时一定戴了人皮面具。”
冷锋道:“对,一定是这样的,我当时还纳闷,小丫头怎么笑的时候脸皮都是僵的,不戴人皮面具不会这样。”
荀子端稍微停顿一下,又道:“臭丫头,你现在这张脸肯定也是假的,不过不是用人皮面具伪装,而是用了易容之术,你好歹是幽宫颇为地位的人,别藏头露尾的,不妨显示你的真面目给大家看一看。”
冷锋颇为惊诧,易容之术,其实也是变身术的一种,瓜子脸能变成肉乎乎的圆脸,大饼脸能变成小巧可人的锥子脸。
但终究不是自己本来的那张脸,多多少少会有点僵硬不自然。她本人会感觉不舒服,别人慢慢也能发现。
他仔细回想秦薏萝这一路上的各种神情,喜怒哀乐都清晰地挂在脸上,哭的久了会发红,不哭了慢慢恢复常态,毫无僵硬不自然的感觉。
小声问道:“你怎么看出她的脸是假的?”
荀子端道:“很简单,她第一次把脸擦干净之后,右边脸颊上有一颗小痣,昨天早上小痣还在,如今却是光滑白皙。这说明她开始没注意到,后来发现了,嫌弃那颗小痣,把它变没了。如果是她的本来面目,能说没就没吗?”
秦薏萝轻轻摸着右脸颊,赞道:“荀三公子真是心细如发啊。”
萧弋和萧长泰都忍不住赞叹,荀子端真的是心细如发。他二人自始至终都没发现那个令人容易忽视的细节。
秦薏萝笑嘻嘻地又摸了摸眼角处,道:“荀三公子,我怕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会活活吓死你们。”
萧弋不由得略感失望,其实他一直很好奇,这个令自己又忌惮又钦佩的姑娘,究竟是怎样一副面容。看她的样子,是绝对不会露出真容了。
荀子端闻言,更加笃定眼前之人就是应娇婉的亲生女儿,道:“不错,你的真面目会把我爹吓一跳。多年前我曾去过桐花县,听人说过,应娇婉的女儿和她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害怕被我阿爹认出来,又想被他怜惜眷顾,便照着你阿娘曾经的打扮照葫芦画瓢,好诡诈的心思,你以为我荀子端是白痴不成,被你一次次算计还想不明白你的真实身份。”
荀诚依然不敢相信,颤声问道:“你真的是娇婉的女儿?”
秦薏萝看一眼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双目中寒意森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我对你们是否存有歹意,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荀子端怒道:“你分明是存了歹心,你就是要找荀家报仇雪恨的。冷大哥心善,你利用了他,成功混进来。”
冷锋真想一拳头打爆秦薏萝的头,念在她对常永寿有救命之恩,只得强忍怒火。攥了攥拳头,歉意的目光看向萧弋。
他责怪自己太糊涂,当初若是听了萧弋的话,就不会有今天。
秦薏萝道:“如果我说我对荀家没有歹心,你们谁都不会信喽?”
在荀诚的心目中,应娇婉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聪明善良又美丽,无人能及。爱屋及乌之下,自然相信她的女儿,道:“我信你,我真的相信。”
秦薏萝得意地看向荀子端,颇有几分胜利之色。
荀子端一怒之下,不由自主地想起不久之前,他舍身护着父亲,不但无功,反而被骂,积压于心头的委屈一瞬间爆发,怒吼道:“你老糊涂了不成,就因为她是你前妻的女儿,无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都不放在心上。就因为我的母亲不是应娇婉,我为你被剁成肉酱也不值得伤心?”
荀诚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被秦薏萝绊了一跤摔出墙外,命悬一线之时,是他这个二十年来一直看不顺眼的儿子豁出性命去救他。心里一酸,不知该说些什么。
庙内寂静无声,过了许久,荀诚终于憋出一句话:“你先把剑拿开。”
无论何种境地,他始终不忘**秦薏萝。荀子端爆发出一阵凄凉的苦笑,撤回长剑,收回鞘中。
秦薏萝慢条斯理地摸了摸头发,缓缓站起身,道:“实不相瞒,自从荀阁主离开幽宫之后,我师祖一直放心不下。因为你们远离总舵千余里,势孤力单,如果阁中有细作探得消息,灵泉庄绝对不会放过天赐良机,我是奉师祖之命,护送你们平安回云崖阁。”
荀诚一听,深信不疑。
他毕竟对东方逊有救命之恩,虽然东方逊已经还了恩情,但二人早就相识,多多少少有点故旧之情。
况且周慈是幽宫的叛徒,东方逊与他有仇。命令徒孙一路保护故人,处处针对仇人,怎么看都正常。
秦薏萝道:“是我利用灰饕给你们示警,是我提前通知了雾妖婆婆收留你们,赠送马匹良药。暗中救助毕竟多有不便,我才易容乔装,陪在诸位身边。本姑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因一时被吓闯下祸事,你们就不依不饶?我这一路辛苦护送的恩德,就可以一笔勾销?”
荀诚忍着心口剧痛,挣扎着站起身,躬身一揖,真诚地道:“孩子,多谢你。”
荀子端一点都不信,冷笑道:“你会听从师祖的命令护送我们平安回到云崖阁?你别花言巧语了,你恨荀家入骨,巴不得将我们挫骨扬灰,你会保护我们?”
秦薏萝面色陡变,突然之间露出狰狞之色,“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天天都想将自己恨之入骨的人挫骨扬灰。可我师祖不允许,我有什么办法。荀子端,你口口声声说我将你父亲推出去送死,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别胡说八道。我就是怕耗子怎么了?我当年无家可归乞讨为生,被恶人抛在装满食人鼠的木箱中,我吃尽了苦楚受尽了折磨,都是拜你父亲所赐。若不是师祖有命,我早将他拆了骨头扔进臭水沟了。”
荀子端攥住她手腕,恨不得捏碎她的骨头,“跟我阿爹有什么关系,是你亲爹不要**,是**抱着你投河自尽,我阿爹可动过你们一根手指头?你凭什么怨恨我们荀家?你个……”
话未说完。忽听“啪”的一声脆响。荀子端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眼冒金星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待看清了眼前之人,愕然道:“阿爹?”
他愕然,不是因为被打,而是因为他的父亲正热泪盈眶,神情凄楚地抱着秦薏萝,哭道:“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是我让你吃苦了,我对不住你。”
荀子端擦掉嘴角的一丝鲜血,哽咽道:“阿爹?”
荀诚根本不看他,哀声道:“你能来到我身边,真是太好了,伯伯一直不相信你们死了,找了你们许多年,你放心,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谁也不能伤你。”
“不必了。”秦薏萝寒着脸推开荀诚,道:“我只是谨遵师祖之命,护送你们到家,用不着你来感激涕零。”
荀诚恳求道:“让我照顾你好不好?伯伯会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荀子端的一颗心凉了半截,道:“她一直害你,你竟然相信她?”
“她何时害我了?”荀诚面对儿子,态度大不相同,疾言厉色道:“人做事天在看,这孩子一路上数次救咱们于危难之中,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污水全往她身上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