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薏萝是幽宫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神秘兮兮的询问,备下的礼物定是不同凡响。
萧弋来了兴致,问道:“有礼物,什么好东西?”
秦薏萝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道:“你揪我衣领,我不找你算账了。”
萧弋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当时纸偶人稳占上风,秦薏萝完全是一副“让纸偶人把你们全部打死我才高兴”的神情,他真是又气又急,完全忽略了她女儿家的身份,过去揪住她衣领,就推到了战场中央。
仔细想一想,他应该没碰到不该碰的地方,稍稍安心了些,道:“你能不能好好地把头发梳一梳,扎几个小辫子,戴几朵小花,时刻提醒我一下,你是个姑娘。”
秦薏萝差点笑喷,嗨哟一声,道:“你还挺单纯,啊不,是纯情。我都没害臊,你的脸怎么红了?”
萧弋的脸更红了,仿佛煮熟的蟹壳,火辣辣的灼热,脑子也热糊涂了。
秦薏萝走到一边,哈哈地笑了许久。萧弋一阵气闷,追着她走过去,道:“我是给你面子好不好,你笑什么笑,不知是谁眼泪鼻涕一起飞来着,将来你千万别嫁人,否则我会把你的糗样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夫君,让你嫁不出去。”
顿了一顿,又道:“对我客气些,你也有把柄捏在我手里的。实在气急了,我会把你的糗样画下来,贴的满大街都是。到时候会有人指着你的画像说‘哎呀,这不是幽宫的秦姑娘吗,雪山太冷,冻成这副熊样?’爱慕你的人一看,全都打了退堂鼓。”
“不笑了,不笑了。”秦薏萝好不容易止住笑声,道:“刚才是逗你的,我真的有礼物送给你。”
萧弋满心期待,道:“什么礼物?”
秦薏萝道:“将你的尖刀抽出来。”
萧弋不解,依言抽出尖刀,递给了她。
长约一尺的尖刀,在阳光之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布满浅淡的鱼鳞纹,在拔出鞘的一刹那,真有一种鱼游水中的感觉。。
秦薏萝努力绷着脸,道:“此物如何得来?偷的,抢的?”
萧弋道:“你别胡扯,这是村头阿婆送给我的。”
秦薏萝道:“你可知那位阿婆因何获罪,为何会被流放到荒木村?”
萧弋摇了摇头,对此一无所知。
说来也怪,荒木村中被流放的罪人们,当初做了什么恶事,他父亲都能说个一清二楚。唯有村头的阿婆,他的父亲和赵伯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萧弋曾经以为,那位阿婆所犯之罪,是绝对不能外传的丑闻。可是和阿婆相处时间久了,觉得她和蔼心善,不可能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女子动了情,真是一件可怕的事。”秦薏萝不胜惋惜地道:“可惜了一位高手,那位阿婆,原本是我幽宫的人,看着我师父长大,准确来说,她是我师父的奶娘。在我师父十八岁之前,一直为她保管着初心剑,就是这把。”
萧弋奇道:“这是你师父的?”
秦薏萝轻轻一点头,道:“阿婆也是个修炼诡术的高手,立过不少功,但她不爱名利,也不爱出风头,所以没什么名气。谁都没想到,她人到中年,再次动了情,爱上了云崖阁一位丧妻多年的贾庄主。我师父自小很依赖她,视她为至亲之人,不惜违背父命,与兄长闹翻,送上初心剑,做为贺礼。”
萧弋道:“后来呢?”
秦薏萝坐在树下,变化出一把破蒲扇,煞有介事地摇起来,道:“中年得子,人生也算圆满。但他丈夫与亡妻有个女儿,女儿出嫁之前,贾庄主曾郑重承诺,将来会由女儿继承家业。那个时候,贾庄主从未想过续弦,更未想过自己会老来得子。有了儿子,心态就不一样了,所有的好东西,都想留给儿子,女儿就靠边站了。”
萧弋道:“女儿不乐意了。”
秦薏萝用蒲扇蹭蹭额头,道:“我不知道她是否乐意,反正女婿是不乐意了。在小孩子的周岁宴上,故意引去凶煞,害了那孩子的性命。但他脑子太笨手段也太嫩,执法堂查了几个时辰就查出了真相,将人打入大牢之前,阿婆拿着初心剑要亲手杀了女婿,当时女儿正抱着孩子哭哭啼啼地阻挠执法堂的人,场面乱哄哄的,阿婆也是急红了眼,误杀了女儿怀中的孩子。”
萧弋道:“阿婆为何要亲自去杀人,难道女婿没判死刑吗?”
“你说的一点不错。”秦薏萝露出一丝恼怒之意,道:“贾庄主心疼死去的儿子,也觉得愧对亲生女儿,亲自向阁主求情,你师祖是个极易心软的人,下令将女婿关押十年。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就关押十年,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萧弋咬牙说出两个字,深为已经过世的阿婆感到不平。
在荒木村那么多年,除了赵伯伯,就是村头的阿婆待他最好。可怜他和萧满饿肚子,时常拿出鸡蛋和肉干给他们兄弟。
在一个大年三十的晚上,阿婆包好了猪肉馅的饺子,刚刚出锅,就乐呵呵地给他们送过去,被萧弋的母亲臭骂了一顿,阿婆从此就不爱搭理他们了。
但她临终之前,把萧弋叫到了身边,表达了自己深深的忏悔之意。她后悔自己当年被骂之后迁怒于两个孩子,后悔在萧满活着的时候,没能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送上了自己的心爱之物。
萧弋从未怪过她,阿婆好心好意反遭骂,换做谁都受不了。她给予了他们兄弟浓厚的温情和善意,不是亲人胜于亲人。
萧弋只怪自己人单力薄,除了按照她的遗言,将尸身火化撒在雪山,其他的什么都做不到。
秦薏萝手中的蒲扇摇啊摇,扇的发丝飞舞,道:“阿婆误杀了人,也是判了十年的刑。但她心灰意冷,自己请求被流放到荒木村。”
萧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道:“阿婆或许是想落叶归根。”
秦薏萝道:“我估计是后悔了,幽宫的女子,都带有几分傲气,绝不会为男人蹉跎岁月。她坚守半生,违背了誓言,葬送了儿子的性命。我师父曾苦劝她擦亮眼睛看一看,贾庄主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可她鬼迷心窍,就是不听。幸好她没糊涂到家,被流放之后,连同初心剑一块带走了。”
萧弋微微一愣,察觉到此事另有隐情。只是涉及到两个名门大派的恩恩怨怨,秦薏萝不好一五一十地全部讲清楚。
“幽宫为何没将初心剑收回去?”
秦薏萝沉默片刻,哼了一声,道:“我师父看着心烦,不要了。”
萧弋呵呵一乐,深觉这个理由太过牵强。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幽宫以女子为尊,就算你师伯东方璘还活着,继承的顺位也应该在你师父之后吧?你师父的女儿秦婧,本该跟随母亲的姓氏,叫东方婧才对吧?”
“咔”的一声,秦薏萝掰断了蒲扇的扇柄,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萧弋视而不见,遥望天边,心中百感交集。哪个门派的权利更迭没经过一番腥风血雨。东方玉本是幽宫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结果却被东方璘抢了先。秦婧本该叫东方婧,是幽宫名正言顺的少主,结果却死在她外祖父的手里。
其中的曲曲折折,是是非非,想必又是个一言难尽惊心动魄的故事。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秦薏萝道:“阿婆将初心剑送与你,我估计她是想找个可靠的人,为此剑重新开锋。”
萧弋不解,问道:“重新开锋?”
秦薏萝道:“这把剑原来不是这个样子,比这漂亮锋利,而且长出一大截。初心剑不可沾染稚子的血,否则灵气会自发封印。如今只算是一品兵器,想恢复原样,必须易主重新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