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弋一向能忍,虽然头痛欲裂,却是一声不吭。
秦薏萝拿出个木盒,打开盖子,蘸了一点药膏,给他涂在太阳穴上,关切地道:“没事吧?”
萧弋感觉到两股清凉之意,摆摆手,小声道:“没事,多谢。”
说罢摸出一颗止痛的药丸,吃了下去。
秦薏萝闻到止痛药的味道,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仔细打量他瘦削的脸,问道:“你经常头痛?”
萧弋一指头上的伤疤,道:“受过伤,落下了病根。”
秦薏萝郑重问道:“谁给你的止痛药?”
萧弋神色一变,道:“我阿爹从许大夫手里买的,怎么,有问题?”
秦薏萝不希望他太紧张,故意“咯儿”地一笑,随手摸到衣兜里还剩下几粒瓜子,咔嚓咔嚓嗑起来,道:“算是最好的止疼药吧,不过有点副作用。你讨好我一下,我会帮你解决的。”
萧弋好一阵不快,道:“我多给你买几包瓜子,如何?”
秦薏萝收起嬉皮笑脸之色,随即“嘁”了一声,不再理他。
萧弋待头痛稍稍缓解,继续运用千里听音术,嘈嘈杂杂之声不绝于耳,想要从中辨别出虫子吃东西的声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萧弋凝神听了片刻,察觉到在西边大概**里的地方,高处传来“吧唧吧唧”之声,像极了二弟萧湛小时候猛然见到肉饼,抢过去狼吞虎咽吧唧嘴的声音。
奇道:“虫子吃叶子,应该是类似‘沙沙’或者‘嚓嚓’的声音吧?”
秦薏萝道:“那条毛毛虫如今是人形。”
萧弋再次凝神细听,查觉“吧唧吧唧”声稍稍远了一点,似乎吃的正香时,猛然打了个嗝,响亮的很。
萧弋不再怀疑,抽出尖刀往西边跑去,一边跑一边运足灵力凝神倾听,免得笑面毛虫跑到别的地方没能及时知晓,让他跑了个空。
秦薏萝跟着他一起跑,宛如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快要接近声源时,二人不约而同一起放慢了脚步,悄悄躲在一棵树后。
萧弋循着“吧唧吧唧”声抬头望去,果然是那一身红红绿绿俗气诡异的小怪物,离地面数丈之高,骑着一根粗壮的树枝,一手攥着一把绿油油的叶子,嘴里塞得太多,碎叶绿汁直往外喷,咽下一口之后,眼睛就闪闪地亮一下,身体抽风似的胡乱扭一扭,将脸贴在树枝上蹭几下,抬起头来继续狂吃。
它体内有个发光的东西,上下左右乱窜,速度极快。每次咽下一口食物,体内的发光之物就会更明亮一分。
附近的几棵高树,已经被它吃的光秃秃,一片叶子都没留下。有几棵低矮的树木,不仅没了叶子,连同树皮也被啃光了。
萧弋再次想起二弟萧湛,吃肉之时就是这种贪婪的、抽风似的、永远都吃不饱的样子。只是二弟吃多了,肚子会圆鼓鼓地胀起来,怀里像抱了个不大不小的瓜。从听到声音到现在,那条毛毛虫已经吃了半天,肚子依然是瘪的,几乎是前胸贴后背,唯有那个发光的东西微微鼓起。
秦薏萝用密音术道:“连皮一起啃的是杜仲树,杜仲皮是上好的药材,这东西真会吃啊。”
萧弋对药材的认识有限,听说过的也不多,对杜仲皮却有较为深刻的印象。
在他少年之时,父母吵完架分房睡了一段时间,**云寒香像中了邪,日益焦躁起来,每日神经兮兮的,似乎被一种强烈的恐惧和不安折磨着。
萧家因为她的焦躁恐惧,被一种怪异的气氛笼罩,突然有一天,云寒香用一枚玉镯从许荣手中买来一包杜仲皮,天天给自己煮汤喝。
她本来想煮杜仲腰花汤,每天催着萧弋进山打狍子,打着了则相安无事,打不着就乱发脾气。
萧弋为此没少挨骂,每次看到母亲煮汤掰开杜仲皮,扯出亮晶晶的白丝,怒火就往上冲。
不久之后,**又狠了狠心,将仅剩的一枚玉镯也给了许荣,换来一坛仙灵脾药酒,早晚强迫他父亲喝一杯。
二人为此天天吵天天闹,萧满饿肚子饿的直哭,谁都不去管。萧弋实在受不了,偷偷将仙灵脾药酒尽数泼在后园田埂上,剩下的半包杜仲皮扔进炉灶之中。正是因为此事,云寒香彻底厌恶了这个儿子,每每见了他就像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萧弋始终想不明白,那两枚玉镯是外祖母留下的遗物,母亲一直视若珍宝小心呵护,是什么原因促使她连倍加珍视的遗物都不要了,就为了一包杜仲皮和一坛仙灵脾药酒?
那个时候,他们的身体都很强健,也不是为了治病,怎么就跟天塌了一样?
萧弋决定还是问一问秦薏萝:“杜仲皮和仙灵脾有什么了不得的功效吗?”
秦薏萝竭力压低声音,“强筋骨,祛风湿。”
萧弋想了想,道:“不对呀,那个时候,他们谁都没有腰疼腿疼的毛病。”
秦薏萝的眼睛转了转,竭力憋着笑,低声道:“我以前认识一位药农,种了几十亩的杜仲树,遇到这东西,赔了个倾家荡产。还有一位花农,玫瑰茉莉栀子被它啃得只剩下根,她一时想不开,用一根麻绳自尽了。”
萧弋听的义愤填膺,再也无心询问杜仲皮和仙灵脾具体有什么功效,用尖刀瞄准那个红红绿绿的小怪物,刚要掷出去,小怪物相中头顶上一大片叶子,“噌”的一下窜上去,抱住树枝,伸出舌头一卷,就是一大捧叶子被卷进口中。
它吃的十分欢乐,摇头晃脑哼哼个不停,“吧唧”声更加响亮,口中一部分绿色的汁液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一部分仿佛一阵绿色的雨点,纷纷溅落到树下。
小怪物似乎觉得口水流的太多浪费了太多的养分,“哧溜哧溜”几声,吸面条似的,将下巴上的绿色汁液吸回嘴里。
萧弋看的一阵阵恶心难忍,回想它刚才一窜的速度,太快了,如闪电一般,简直可以和獴鼠媲美。
秦薏萝道:“那个乱窜的东西是妖丹,兴奋的时候自动发光,不毁掉妖丹它就死不了。幽宫曾派出过几个有名的弓箭手杀这种怪物,都无法射中妖丹而功败垂成。成了精的东西,有自己的保命之法。它自知狂吃海喝的时候容易送命,便催动灵力让妖丹窜来窜去。”
萧弋微皱了一下眉头,小怪物窜的快,体内妖丹也窜的快,以他的能力,也不太容易射中。万一它一惊之下跑远了,找不到,日后指不定会有多少人,多少树成为小怪物的腹中美食。
指不定还有多少药农花农因为它倾家荡产悬梁自尽。
开锋事小,人命为大,萧弋没敢轻举妄动。
关键时刻,还得智取,确保万无一失。
他心思转了转,看着自己藏身的这棵树。
树干虽然粗壮,但是有烧灼的痕迹,已呈半枯之势,树叶稀稀拉拉,都像被霜打过一样蔫蔫的。
很显然,那小怪物没相中这棵树。
秦薏萝道:“应该曾有恶妖相中了谷中灵气,霸占在这棵树上,渡劫的时候遭雷劈。这棵树应该有千年道行的,否则早完了。”
萧弋心生怜悯,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道:“我帮你一下,你也帮帮我,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说罢将手掌贴在树干上,输进一股强劲的灵力。
这也是荀子端教过的一种,名为枯木逢春术。乃是云崖阁山泽堂白氏一族最引以为傲的本事。
白氏一族执掌山泽堂数百年,不参与任何纷争,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嵬山上的鸟兽鱼虫花草树木,确保嵬山上的灵气不散,让这股天地之灵气护佑着一方的水土。
天灾人祸经年不断,嵬山上也时常遭雷击,雷电会引起火灾,烧掉许多珍禽灵兽和千年古木。也有利欲熏心的人,偷偷捕杀鸟兽,砍伐木材。
白氏一族秉持着“不惜一切代价尽力挽救”的原则,根据用灵力给人疗伤治病的法门,自创了枯木逢春术,这种灵力就像水、养分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物质,注入枯木,使其焕发生机。
萧弋灵力浑厚,源源不断地输进这株半枯的古树中。枝叶得了他灵力的滋养,很快焕然一新。迅速抽出新的枝条,冒出新的小叶。
新条新叶迅速茁壮成长,萧弋稍稍沉思一下,将灵力凝聚在最低的一根树枝上,那根枝上的叶子自然长得最为翠绿肥厚。
秦薏萝知他心中所想,轻声道:“我给你完善一下。”
她也将手掌贴在树干上,输入一股灵力。。树干上突然之间氤氲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树叶泛着浅浅的绿光,在她的帮助下,这株半枯的古木,成为一株罕见的夜光树,吸引了夜间许多趋光的小飞蛾,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各不相同,绕着它飞来飞去。
其中有一只飞蛾,整体呈黄绿色,拖着长长的尾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翩跹起舞,颇有惊艳之感。
小怪物被这新奇的变化吸引,目光突然亮的可怕,“咦”了一声,吐出还没嚼碎的叶子,眨眼间窜到这棵树上,选中了最低的那根树枝。
萧弋和秦薏萝在它口中发出“咦”的一声时,迅速矮下身子,藏在一片枝叶茂密的灌木丛中。
小怪物就像发现了一个新鲜有趣的事物,发出一阵得意洋洋的怪笑,啊呜一口咬下去,想尽快尝尝发光的叶子是什么味道。
萧弋将袖中的獴鼠塞给秦薏萝,一跃上树,一脚将其死死踩住,恰好小怪物的妖丹窜到后心部位,因为萧弋脚上太过用力,便停滞在后心处不动了。
萧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一刀下去,将小怪物的妖丹和身体一块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