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话,分明是学荀子端,冷锋都听出不对劲,荀诚却气急败坏再次痛骂儿子:“人家说的一点没错,你一知半解,却在那里故作高深莫测,明明是头猪,鼻孔里插两根葱就以为自己是大象了?真是丢死人,把大伙坑进了招魂谷还不算,糊里糊涂地完成了招魂仪式,大伙历经艰险没死在周慈的手里,差点死在你个小混蛋的手里。”
荀子端低着头任他骂,不时偷偷瞄一眼秦薏萝,真是气恨到了极点。
萧弋揉了揉太阳穴,到了此时,前因后果,他都已想得明白。荀子端根本没听他好言劝说,再次玩起了扮猪吃虎的招数,暗中筹谋算计秦薏萝。
好在他从未期望过荀子端听劝,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要闹就闹,想斗就斗吧,斗个天翻地覆。
只有这样,他的父亲才会将目光完全移向灵泉庄,将荀氏一族的生死,交给秦薏萝这把送上门来的刀。
荀诚深觉秦薏萝身上那片血迹刺眼,柔和地道:“孩子,我这里有治伤的灵药,给你用。”
秦薏萝一脸悲戚之状,道:“怨气凝结于伤口之中,有治伤灵药也无用,除非……”
她故作为难之状,唉声叹气不止。
萧弋暗暗发笑,这丫头的脸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俾睨之态,突然之间变成了小可怜。荀子端演技高超,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比一个会装。
荀诚道:“除非什么?”
秦薏萝道:“除非请荀三公子,连续三晚于此地手持招灵幡,诚心召唤出红衣凶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红衣凶煞将我伤口中的怨气转移出去。”
荀子端登时被吓了一跳,这种方法,正是适用于招魂谷而且危害最大的招魂仪式。他并不了解红衣凶煞是何邪物,但他很清楚,用这种招魂仪式招来的,是根本送不走,会缠着他一生一世的厉害东西,轻则梦魇缠身大病难治,重则肉身灵魂俱毁。
不用看神色,萧弋明显感觉到荀子端被恐惧包围,道:“还请阿萝姑娘讲清楚。”
秦薏萝露出忍着疼痛的模样,声音有些发颤,道:“红衣凶煞,乃是排名前十的凶戾之物。她本是一名修行千年的玫瑰花妖,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被人族男子哄骗,昏迷之际送给了天道盟上一任的盟主。花妖不堪受辱,选在一个大凶之日跳海身亡。”
萧弋道:“有着千年的修行,怨气又深,难怪死后会成为排名前十的凶戾之物,感觉已经到了魔物的级别。”
秦薏萝大摇其头,道:“她和毫无人性的魔物不太一样,她的凶戾是分人的,因为死前受过情伤,她一直盼着能与一人族的俊俏郎君真心相爱,在天道盟时,有一婢女为了救她而死,所以她对女子有求必应。荀三公子英俊潇洒,一定能把她招来的。”
萧弋道:“招来之后呢?”
秦薏萝道:“招来之后,请她转移我伤口中的怨气,我的伤就会好了。”
萧弋道:“我是说子端,将她招来之后,如何送走?”
秦薏萝黯然一叹,“请神容易送神难啊,荀三公子不娶了她,恐怕是不行的。”
“哈哈哈,子端刚才还说找个美貌的姑娘回家暖暖被窝,我看挺……”冷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到最后,才意识到不妙,大声道:“绝对不行,好好的人娶了怨灵凶煞,那不是送死吗?”
荀子端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差点哭起来,“你才知道不行啊。”
秦薏萝道:“所以我说了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荀三公子,用你无比真诚的态度,柔柔的语气,亮晶晶的泪水,打动她的恻隐之心,不必成婚就愿意帮我治伤。荀三公子不是很擅长这一套的吗?”
荀子端跟秦薏萝套近乎的时候便是如此,态度真诚,语气柔和,眼睛湿润,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那神情,那演技,真是无可挑剔。只是这一招用在秦薏萝身上,真是找错了人。搬起了石头,眼看着就要砸向他自己的脚。
荀子端越想越气,四肢发凉,萧弋只觉得秦薏**会整人,竭力憋着笑。
秦薏萝“嘶”了一声,蹙起眉头,伸手向后一摸,摸出一手掌殷红的血迹,道:“怨气太重,伤口又裂开了。”
荀诚道:“只能用这个方法治伤吗?”
秦薏萝**一声,道:“这是幽宫的秘法,叫以毒引毒。”
荀诚毫不怀疑。
云崖阁每年有不少弟子,驱除邪物之时身受重伤,伤口上凝聚怨气,数月无法愈合。最严重的会一直流血不止,最后因为流血过多而亡。
秦薏萝虽然一身诡术的修为登峰造极,但毕竟是血肉之躯。荀诚认为她无法驱除伤口怨气乃是情理之中的事。
荀子端忍无可忍,呸了一声,道:“我只听说过以毒攻毒,哪里有以毒引毒,你分明是存心报复我。”
他才不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那一套,以他对招灵幡引魂之术的了解,确定红衣凶煞一旦来了,他不死也得扒层皮。
秦薏萝面不改色,“荀三哥,之前你亲口说我是你朋友,这才多久,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秦薏萝!”荀子端恶狠狠地瞪着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秦薏萝道:“荀氏立家先祖,以仁德之心名扬天下,重情重义,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我以为荀三哥有先祖之风,不计较你从前对我恶语相向,不在乎你泼我满身污水,诚心诚意认下你这个朋友,真是不好意思,是我眼瞎,是我看错了人。”
荀诚的行事作风,一直在效仿荀氏的立家先祖,看不得家族声誉有损,也看不得应娇婉的女儿重伤不愈,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子端,荀家的子孙,当秉承先祖遗风,为朋友两肋插刀,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荀子端心一凉,愕然道:“您说什么?”
萧弋道:“师伯,此地太过邪气,不能多做停留,天一亮,我们立即离开为是。”
冷锋使劲点着头,道:“萧弋说得对。”
秦薏萝又从身后摸出一手掌的血,荀诚实在不忍,道:“阿萝为了救咱们没少费心,就算只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为她涉险也是应该的。咱们就在此地再停留三天,等阿萝的伤好了再走不迟。”
萧长泰正巴不得荀子端死于凶煞之手,忙不迭附和道:“师哥说的有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了阿萝的伤,莫说在此地多逗留三天,就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退缩半步。”
萧湛看着满地的碎骨,惊道:“逗留三天?”
萧长泰轻声喝道:“给我闭嘴。”
荀子端寒声道:“我不干。”
荀诚有一点愧疚之情,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道:“想我荀氏立家先祖,出身寒微,资质能力皆不出众,却辅佐创派祖师成就丰功伟业,成为排名第一的大长老。凭的就是他的仁义之心,我荀家世世代代秉承先祖遗风。你怎么就不行了?”
荀子端道:“你爱做冤大头,不能指望我也做个冤大头。”
“冤你个头。”荀诚吼了一声,喷了一嘴的唾沫星,他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大声道:“你把阿萝真心当朋友,这话不是从你嘴里冒出来的?要是没说过这话,莫说帮她治伤,你就算戳她一刀,也无可厚非。你你你……我就说商人重利,调教不出好东西。”
算计不成反被算计,荀子端无话可说了,甚至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
说什么?说他根本没拿秦薏萝当朋友,是他暗中伤了秦薏萝,他自始至终一直在谋划要秦薏萝的小命?
实话实说,不被打死才怪。
冷锋嚷嚷道:“师伯为了那个臭丫头,儿子搭进去也在所不惜?排名前十的凶煞,一个不小心,子端可能会死在她手里。”
荀诚斩钉截铁地道:“我心意已决,休要啰嗦。”
萧弋握紧了剑柄,小声道:“别怕,我和冷大哥都会保护你。”
荀子端呆立不动,眼泪险些流出来。
惧怕尚在其次,主要是他父亲的态度太令人寒心。为了前妻的女儿,连亲生儿子的性命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