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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打工路上,心中有苦向谁诉?

小说:城乡大裂变 作者:杨豪字数:5816更新时间:2020-06-09 15:39:47

改革开放三十年,与以前**农民工流动自由的**环境相**,我们的时代确实进步了。在改革开放过程中,粮食定量供应制度废除了,副食供应制度废除了,顶替就业制度废除了,由于孙志刚一案的发生,最歧视农民工的收容制度也废除了,取而代之的是**救助制度的推行。更可喜的是,铁板一块的户籍制度也松动了,农民工可以大大方方地进城务工了。

然而,虽然农民工离开农村进入城市,而且有的已长期生活与工作在城市,但他们并没有作为一个平等的群体融入城市社区。有学者分析,农民工作为城市的新移民,他们处于城市的边缘,处于城市的底层,无法得到如城里人生理、安全、归属、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要,并且在城市里还普遍性存在不公平、不公正、不合理的对待,他们与市民群体相**,不管是基本公民权益还是就业生活水平以及**福利待遇,都有相当的差距,成为事实上的“二等公民”。

不可否认,农民工进入城市后,为城市的发展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从城市基本建设,到二、三产业的发展,以及**常生活服务,几乎各行各业都遍及着农民工。他们用自己的辛勤劳作丰富着城市的生活,给城市增添了生机与活力。一条条宽阔平坦的柏油大道是农民工修的,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是农民工建的,一串串快速增长的GDP数字也是农民工贡献的。与此同时,农民工在城市劳动的过程中,也看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学习了知识和技能,积累了经验和阅历,在为城市做出巨大贡献的同时,也为自己开拓了思路,为家乡开拓了富源。

在父老乡亲的眼中,在外的农民工是有本事挣钱的能人,是有胆识敢闯天下的英雄。然而,农民工的尴尬是,虽然他们在城里生活,在城里工作,父老乡亲也把他们当作城里人看待,但他们却没有成为城里人的感觉,城市也没有当作城里人来对待——因为他们不能像城里人一样平等就业,他们没有城里人所拥有的**保障,他们的子女上学还要另外交纳一笔借读费……农民工融入城市的建设与发展之中,但当其拍拍身上的灰尘欲进入其中时,却发现周遭竟然是一片抵御性的白眼。附加入户籍制度之上的迁徙**观念,把农民工阻拦在了城门之外,他们还是在城乡之间徘徊,还是在城乡的夹缝中生存,并因为自己介于城乡之间的模糊角色而缺少归宿感。

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一点,那就是现在的城市已离不开农民工了,无论是城市的建设还是城市的服务,都需要农民工的强力支撑;然而,与此形成的悖论却是:一方面城市离不开农民工,一方面城市却又歧视与排斥农民工,千方百计地设计出种种办法,欲拒农民工于城市之外。没有给农民工应有的待遇。

还是看看一则事例吧。据《嘹望东方周刊》一名记者对湖北农民工彭红平进行了115天的跟踪采访,耳闻目睹与亲身感受到了他艰难谋生的状况——

2005年7月3**,记者在武汉市汉口武胜路的劳动力市场第一次见到彭红平,他腋夹**席,已经两天没有吃饱饭了。此前,彭红平给房县一姓张的建筑老板打工,当初在劳务市场讲好的报酬是每天25元,彭红平干了37天,应得工钱925元,但老板断断续续只给了他200元。6月20**,彭红平在工地拆房时手被砸伤,鲜血淋淋,张老板给了他10钱的包扎费,就把他辞退了。

七八月份是武汉最为难熬的酷暑季节,彭红平先后为5个建筑老板打工,结果只拿到30元。此后,彭红平天天守在劳务市场等活干,其间虽然也给3个老板做过工,却没有拿到一分钱。8月30**,一个姓朱的老板到劳务市场招工,说到新疆的一家大理石厂工作,每月包吃包住还给1000元。彭红平就随他来到了新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他说:“每天要干12个小时的活,天气冷得很,我带的衣服少,强撑着干了一个月。谁知月底结账时,只给了300元。”10月17**,彭红平到家乡仙桃市**尾镇一个私人老板厂里做工,主要是清洗编织袋,老板让他白天干五六个小时,晚上干**个小时,他干了三天就累得受不了了;清洗了4吨编织袋,老板最后只给了他30元,把他辞退了。

在记者跟踪采访的115天中,彭红平有工作的**子只有45天,为此经常吃不饱饭,甚至睡在马路上,三个多月时间总共只拿到现钱415元,这期间他共为11个老板打过工,没有一个老板与他签订过用工合同,也没有一个老板**正兑现在劳务市场上的承诺条件。

不要以为这只是一个特例,事实上,农民工活儿难找、工钱偏低、待遇较差是非常普遍的现象。清华大学**学教授**主持的一项调查表明,33.5%的农民工遇到过没有工作的情况。其中47%的人是一至两个月的短期失业,温州的一项调查显示,有24.75%的人曾经长时间失业,失业给农民工造成的恐慌是非常严重的,有些人为此失去生活来源。北京和广东的调查显示,有三分之一的人曾经遭遇过“身上没有一点钱” 的情况。西安交通大学人文学院的徐昕宽等人进行的调查数据显示,76%的农民工在城市中都有没活儿干的经历,从“失业” 的时间上看,失业在三个月以下的居多,占89%。一部分农民工的失业情况还非常严重,而农民工在失业以后,大部分是**积蓄或向老乡和亲友借钱度**,只有36%的表示回家,还有3%的选择**方式,经调研组追问,他们表示“就**乞讨度**”。

过去,我们对于城市职工下岗和失业**较重视,却很少有部门关心农民工的失业问题,事实上,失业对于农民工的打击,要**下岗对城市职工的打击沉重得多。因为下岗职工还有稳定的住所,还有一定数量的生活保障金,还有家庭的直接支持,而农民工几乎是一无所有,只要出现失业,就有可能导致全面的生活危机。

农民工一天不做工,第二天就可能没了早餐。是的,农民工进城找工作并不轻松,这一方面是因为农民工普遍文化水平低,工作技能欠缺,许多工作不能胜任;另一方面则是城市缺乏对农民工就业指导与就业组织。现在,农民工找工作的方式基本上还是老乡帮老乡,熟人找熟人,他们通常是吃住在老乡那里,然后白天出去找工作,运气好的很快找到了工作,运气不好的长期没有着落,有的只好**返乡。全国总工会一项调查显示,我国农民工就业**亲友介绍或自找门路的占93%,有组织或通过劳务市场介绍的仅占7%,在深圳的一项调查显示,农民工找工作,通过职业介绍所的占3.0%,**家人或亲戚帮忙的占24.5%,由**组织劳务输出的占5.6%,**报纸上的招聘信息的占4.6%,由老乡介绍的占25.5%,工友推荐的占7.9%,在劳务市场找到的占2.6%,自己寻找的占18.2%。这说明通过血缘或地缘关系,**亲友帮忙或推荐是主要渠道。

我们再看看另一个环境的农民工的生存状况,这部分群体在企业务工。据《半月谈》记者的调查显示,当前许多用工单位违反《劳动法》,超时劳动,加班加点现象十分惊人。在一些劳动密集型的制衣、皮革、玩具、电子企业,老板强调赶交货期而无休止地要求工人加班加点,有的甚至三四个月不安排一天休息,每天强迫加班4至5小时。《劳动法》规定工人每月加班延时不得超过36小时,而不少企业人均月加班在60至100小时,少数企业人均月加班140至150小时,致使一些体质虚弱的员工昏倒在岗位上。在深圳手袋厂打工的江西青年徐景水由于连续加班,劳累过度,竟然吞血下了止身亡。在中山市某玩具厂打工的21岁的河南打工妹黄铭因**夜加班,生病不准请假,病倒后又被厂方赶出宿舍,致使她在返乡途中死亡。根据中国**科学院对珠江三角洲的调查,打工妹每天工作11至12小时的占46.7%,13小时以上的占25.8%,工作在**性环境中的占21.2%。另有《南京零距离》2005年4月29**报道,短短三天时间里,在南京某建筑工地上,就有两名农民工因过劳而死亡。报道称,该工地的工人每天6点之前就要起床干活,一直要高强度地干到傍晚七八点钟,而每天的工资只有50元。采访中,工人纷纷表示,他们一天要干11个小时的体力活,每天的伙食都很差,根本吃不消。

除了无休止地加班,还有一些企业老板视农民工的生命为儿戏,无视劳动保护,工人劳动环境相当恶劣。佛山一家化学品生产厂的女工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作,双手变成畸形。东莞市一家台商电脑箱厂由于设备陈旧又无保护措施,工伤事故严重,许多工人的手指被机器切掉。

农民工每天要承受长时间、大强度、高风险的体力劳动,而收入又相当微薄。广东省总工会2004年7月的一项调查表明,该省外来工收入徘徊在500元--800元之间,其中约四分之一还是**加班加点所得的。东莞市大岭山镇家具厂工人的工资普遍为每月450元左右,而东莞市的最低工资标准为每月420元。2004年12月28**《江南时报》刊登了一位农民工每月的收支账:总收入770元,房租50元,饭钱140元,油、盐、卫生纸钱30元,烟钱20元,儿子的读书生活费200元,给老婆买件衣服20元,寄回家150元,给母亲看病寄去160元。据这位农民工兄弟说,这是满打满算的账,如果老板再扣一点,那就连饭钱都没得了。

这是他们的收入情况,他们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也更糟。上百个农民工共用一个无法下脚的厕所你可能没听说吧?而同时男女共用一个洗澡间,临时搭建的简陋的窝棚就是他们的“家”。 这就是《南国旱报》报道的一个场面。

在南宁市明秀东路一处建筑工地上,一间大约20平方米大小的厕所阴暗不堪,粪水已将厕所过通淹没,几块砖头成了上厕所的踏脚点,脏水还渗过墙壁流到了路上。这就是上百个农民工**夜使用的厕所。而他们的浴室同时还是临时时“洗菜房”, 该浴室没有门,只用一块破布作为帘子,地面上留着不少青菜叶子,各种破衣服、洗发水瓶、香皂盒随处可见。

这还有个浴室算不错的。笔者上下班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工地,经常发现农民工就在工地上对着水龙头洗澡。许多城里人认为他们这是不文明的行为,可是,谁又会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条件得到一个洗澡的浴室,为了基本的生存,他们怎么还能文明得起来呢?

由于农民工收入低,而城里的消费又高,因此他们普遍住得差,吃得差,而工地建筑老板也不愿意为他们提供一个稍好点的生活环境。据《商旅报》报道,有一群农民工竟长期居住在垃圾场里,这个垃圾场就在公路旁,路过这里的人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异味。走进围墙大门,一阵阵恶臭呛得人泪涕横流,而左侧围墙里就搭着一排简易**棚,许多农民工正在这里准备午饭。一幢平房的后面**房子还高的垃圾已经堆到墙根下,如不是门前竹竿上凉晒着几件衣服,很难使人想象这里竟住着人。成群的苍蝇不时嗡嗡飞舞,挂在那里的衣服、鞋帽都被黑压压的苍蝇所覆盖,就连食具、砧板和案板上都落满了苍蝇。可以看出建筑农民工的生存环境是多么恶劣!

据《重庆晨报》报道,重庆市组织了3位调查员,走访了国内8个省市,就“农民工养老保险” 展开调查。调查结束后,他们同时感叹道:“打工者**苦,让我们心酸!”“干的是最脏、最累、最苦的活儿,厂房温度高达60度,一家三口挤在6平方米的窝棚里,通常吃的是一莱(炒素菜)一汤。”调查员胡**这样描叙他调查过的典型的农民工之家。

一个周末,在浙江玉环县一家生产塑料的厂房附近,调查者走进了一个打工者的家,他们看到,这个家庭的“住房”, 墙体由单砖砌成,房盖是石棉瓦,完全像建筑工地的临时工棚。室内一张床,床的两头搭着大人、小孩的衣服。女主人一家来自贵州省,两口子都在塑料厂打工,小孩已经8岁多了,在附近的民工子弟学校读书。“一家三口的生活、起居,以及煮饭都在这大约只有6平方米的简陋空间里,他们的艰苦可想而知。”调查员罗开国感叹道。

谈到农民工的饮食,罗开国说,就他们调查所见,绝大多数农民工,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菜一汤,菜是小菜,偶尔打打牙祭都是吃肥肉。给罗开国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还有不少农民工有着“包身工” 的遭遇,在东部的一家木业加工厂,调查人员发现,工人在上班时间上厕所,必须穿上厂里特别准备的黄马褂,未穿黄马褂者,要被罚款。而一百多人的车间,黄马褂只有一件。

有关文件规定:集体住宿的工人每人住宿面积不得少于2平方米,而有些工人宿舍10平方米的房间住着20多人。有的老板在市场专门买价格最低的霉米给工人吃,有的工人食堂长期以萝卜、白菜作下饭菜,三月不知肉味。

舒心工作、享受生活是农民工渴望和梦寐以求的,什么时候让他们生活工作得好一些呢?然而低廉的工资,恶劣的工作环境,让他们觉得愿望离现实太遥远。江西一位姓钟的农民工在福建泉州打工,妻子在一家包装厂上班,每天工作12个小时,工资只有五六百元,丈夫在一家建筑工地上,有活干时一个月能赚一千多元。夫妇俩在外租了一间10平方米的住房,月租费为100元,两人每月光吃饭就要花费300元,这还是当地最低的标准。过高的生活费让他们平时颇感拮据,在外根本不敢多花钱,只有勒紧裤带过**子,否则打一年工就带不了多少钱回家了。河南商丘宁陵县的农民工杨雪在深圳沙井镇新二成辉电子厂打工,她每月能拿800元的工钱,但是没有加班的时候只能拿500元。她在厂里吃住要交钱,伙食费每月220元,住宿费每月80元,每月还要摊到个人的水电费10左右,几乎每个月要支付一半的工资充生活费。

由于收入少,支出大,而许多农民工又希望每年能积攒一些钱回家,为此他们只能将自己的生活标准一降再降,有的甚至降到了一个人基本的生存线以下。

笔者在深圳某建筑工地上,曾经看到过农民吃的早餐:黑糊糊的稀饭,带酸味的馒头,再就是一点咸菜,这就是他们维持整整一个上午体力劳动的能量。其卫生状况也让人担忧:锅台上布满厚厚的灰尘,地下到处都是污水,买来的菜随便放在地下,几只老鼠不时窜来窜去。而民工住的工棚都是用石棉瓦、旧牛毛毡、楠竹搭起来的,连门都没有;床是用木板、芦席、竹排支起的,上面铺着**席和旧棉絮。农民工说,工棚低矮点没关系,就怕不安全,一遇到刮风,棚顶上吱吱嘎嘎,摇摇晃晃,**担心怕塌了。下雨时,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冬天**子不好过,四面透风,为了取暖,大家都挤在一块睡。夏天也不是滋味,蚊叮虫咬,又痒又痛,无法入睡。

打工的生活虽然艰难,但对**于**耐后农民工来说,他们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也没有因此而放弃。不管多苦多累,他们都要顽强地在城里扎下根,站住脚;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曾有学者对北京、无锡、珠海的农民工进行问卷调查,显示有大约50%的农民工表示想定居在打工地,而仅有10%的愿意回家。因为他们在打工中已感受到了乡村与城市的差别,谁愿意放弃繁荣的城市,而回到贫穷的农村?

  杨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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