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治保主任要退休了,须要物色一个新的接班人,经过村民评议,推荐两个人选:大黑和小白。
大黑长得五大三粗,皮糙肉厚,站着像半截黑铁塔栽在那儿。走起路来,老远地面就咚咚响,不用见人,就知道大黑来了。他要当上治保主任,那些歪毛淘气,还不都给镇住。
小白呢,长得白白净净,文文静静,身子骨单薄。犹其那双娘们手,一个鸡蛋都攥不过来。
一次,市场上有人打架。卖肉的抄起剔骨刀,卖红薯的举起铁称砣,眼看要出人命。只见大黑往两人中间一横,一出左手,来个空手夺刀;一挥右手,来个千斤坠砣。两个人都傻了眼。大黑的雄风,展示无遗。
又有一次在大街小超市,有人丢了钱包。嫌疑人是个女人,穿得很酷。讯问的时候,大黑手里掂一根牛皮带,摇晃着从左手倒到右手,又从右手倒到左手,可那女人面无惧色。小白冷眼观察,忽然一抬头,指着天花板说:“看哪,顶棚上一对蝎子,屁股对屁股,正配对。”那女人忙伸长脖子仰头往上看。小白立刻命令大黑:“你马上把这女人身上的衣服,给我扒光了。”
大黑不敢,小白厉声说:“让你扒你就扒,出娄子我顶着。”
那女人的衣服被扒掉了,原来是个男子汉。这时小白一拍桌子:“男扮女装,身上有赃。”一搜,果然是他偷了钱包。
大黑有些纳闷,“你咋看出他是个女人?”
小白狡黠一笑,“我看这人老缩着脖子。就在他伸长脖子看屋顶的时候,他喉头结就露出来了。”
所以,大黑和小白,是各有千秋。
这天,大黑和小白,相伴去村里的盖房工地去办事。大黑走路,总是扬着头,低头老婆扬头汉么。忽然“哎哟”一声,不好,木板上的一根锈钉,穿透胶鞋底,扎在他左脚掌上。
大黑一下子坐在地上,那块木板上的钉子,还长着。小白忙说:“别动,我给你**。”
“吃到我的脚上来了。”大黑笑说:“不用,我自己来。”说毕,“蹭”的一下,将带钉的木板拔出,甩在道上。
小白忙捡了那块钉板,放妥在木头垛上。然后很正经地对大黑说:“你先别起来,我马上给你使劲挤挤,带锈钉子有毒。然后到村卫生站,清洗伤口,打破伤风针。必要的话,还要开刀,做一个外科手术,务必将锈钉污染部分,进行彻底处理。”
“嘿嘿,嘿嘿。哪那么邪乎。”大黑轻蔑地嘿嘿完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并用脚顿个顿地,“连血筋都没冒,你当我是泥捏的呢?”
“不流血不见得是好事。”小白分析道:“如果流血,病菌会带出来。不流血,病菌会窝在里边。”
“我这身子骨,还怕病菌?傻小子睡凉炕,驾不住身体棒。”大黑把这还当回事。他当过架子工,磕磕碰碰家常便饭,让钉子扎脚
也不是头一回了。
小白拗他不过,晚上特特跟大黑媳妇说:“大嫂,您得盯着点,还是让我大黑哥到医疗所,哪怕只是清洗清洗。”
第三天,小白去县党校学习,一去得二十天,临走时,把此事告诉了村主任书记。
二十天以后,小白回来就看望大黑。大黑的脚脖子有点肿,两只脚掌的颜色也不一样。可大黑仍笑呵呵的说:“这几天好多了,你看,封口了。”
小白摇摇头,“封口,不见得就是算好了,可能……”
结果不幸被小白言中,到大黑伤腿发黑的时候,才住了医院,医生摇了摇头,“太晚了。要命?还是要腿?”
当然还是要命。大黑的左腿,被截了肢。媳妇推着轮椅,他坐在上面。左腿的裤脚余下一截,往上窝回来,用黑布带绑着。大黑脸上,仍乐呵呵。
结果,自然是小白当了治保主任。但一提起大黑的脚,小白就掉眼泪:“怪我,怪我,都怪我,怪我没尽到当弟弟的责任。”
也有人说,假如大黑不截肢,没准这治保主任就当上了。但村主任书记一口否决:
一个连自己身体都不尊重的人,能更好地尊重别人的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