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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千年的水沟流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媳妇熬成婆婆以后，仍旧会沿袭婆婆当初如何**自己，然后照方吃药，自己也会如何回赠儿媳。**是“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 还找到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说是“恶使三年，**使一辈子。” 而男人对于自己的老婆，是“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 甚至如此**喻“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
我家左邻姓万，一个又高又大的黑大汉，外号人称“八万”。是个孝子，我喊他八万叔。娶个媳妇长得白白净净，娇小玲珑。我叫她莲子婶。
听说，莲子婶刚过门三天，婆婆即八万的娘，就让新媳妇早起熬粥。媳妇问，“妈，锅里添多少水？” 婆婆嘴里叼个长杆烟袋，不紧不慢地说，“尖尖的，满满的，半锅水。”
莲子婶想了想，尖尖的，满满的，如何还半锅水？于是，将水缸里的冰，凿下来码到锅里，尖尖地，满满地。婆婆下得炕来，质问：“我让你添半锅水。” 媳妇答道：“我灶底下一烧火，锅一热，冰一化，不就剩半锅水了吗？” 婆婆一时语塞，继而大怒，喊：“万子，你媳妇刚过门，就敢顶撞我！三天不打，她敢上房揭瓦。”
结果，莲子婶粉团似的脸蛋，变成了乌眼青。
莲子婶娘家的哥哥嫂嫂来了，过问此事。大舅子说八万你下手是重了点。嫂嫂则数落八万，“揭人别揭短，打人别打脸。你要打，也要往她身上肉厚的地方，别人看不见的去处。”
八万受到了启发。他准备了一个笆篓，里面放了酸枣树类的荆棘，俗称“指针”。一天夜里，他把熟睡的脱得光光溜溜的媳妇从被窝里趁热抱起，然后一下子丢进栽满指针的笆篓里。还将笆篓摇了摇，如摇元宵一样。
结果，莲子婶的嫂嫂，姨婆和婶婆，插上门，顶上棍，用三根绣花针，费了整整一个白天，从莲子婶白豆芽似的肉身上，挑出72根黑刺儿。
新**，天亮了，妇女也解放了。八万打老婆的恶习，也有所收敛。但有时也难免手痒难耐。一次和别人打赌：收工进门，不问青红皂白，各抽自己老婆三个大耳光。
莲花婶没少挨打，却也没耽误生小孩。头三胎都是女孩，生一个丫头，男人就打她一次。第三次莲子婶终于发出最后的怒吼，喊道：“种高粱不出黑豆！”
第四胎就换了样，是男孩，叫大信。“够不够，四十六”。 四十七岁那年，莲花婶收棵又生了个秃瓢叫二信。她最疼的就是老疙瘩二信。
我和二信是发小。和右舍小刚，后院小树也是发小。二信，小刚，小树和我，也是发小。
念初中，得跑校去河南村上学。路过北沟，早上从冰面上跑过去。我胆子最小，对二信，小刚和小树说：“咱们还是绕着走吧。听大人说，一过立春，冰茬原来是横的，现在变成竖的了。咱们一块走，别再掉进冰窟窿里。” 二信带头“哏，哏”嘲笑我，“你**是江湖人称胆小鬼，昨天咱不是还从冰面上滑过去了吗？你愿绕远你一个人去绕，咱们走。”
在二信的带领下，小刚和小树三个人，打着忽哨，从岸上冲到发白的冰面上，打出溜滑向河中心。二信回过头还向我做个鬼脸。
河里的冰面先是发出“嘭！嘭！” 的声音，继而出现“喳！喳 ！”的响动。我正为自己的胆小而自责的时候，河里那一片冰面突然“咔！ 咔！”炸开，他们三人纷纷落水。我远远看去，水中三个人的黑头发和冰面上三个书包。
我疯狂往回跑，一下子撞进八万叔怀里，“快 ！快！二信，小刚，小树，都，都掉进冰里。”
八万叔一愣，紧接着往我手上塞一把长挠钩，自己抄起一把铁锨，旋风一般刮了出去。他边跑边脱棉袄，然后甩掉棉裤，到了岸边，他只穿着裤头，往河里一滑，冰面立刻**开，掉进水里。他抡开铁锨，拍砸胸前的冰层，游泳前行。再拍再游，奋力向前。眼看着，八万叔离岸边越来越远，离落水的二信，小刚，小树越来越近。但那三个黑黑的黑影，已经时隐时现了。
一个黑影被八万叔托出水面，另一个黑影又被八万叔托出冰面。此时，岸上已站满许多人，有人抛绳，有人把棺材板推入冰河接应。我手里的长挠钩也发挥了作用，八万叔抓住挠钩后就昏迷过去。他浑身青紫鲜红，被一床棉被包裹起来抬回家。
小刚和小树，都得救了。二信，我的发小，他那个鬼脸，却永远定格在我十四岁的记忆里。
三天以后的一个晚上，我听到左邻有异样的声音。就登上梯子，趴墙头看。在煤油灯下，只见八万叔低着头，身子直直地跪在莲子婶面前，任凭自己的媳妇，去踢，去撕，去咬。莲子婶用拳头捶打着八万叔肩膀，低声哭嚎：你赔我儿子，你赔我二信。
从此以后，八万叔被“酱”成一个怕老婆的汉子。
从此以后，每年清明节烧纸钱和农历十月一，送寒衣。莲子婶都跪在一座小小的坟头前，泪水洒湿纸灰。八万叔垂着头，木桩一般等在她身后。
也从此以后，我管八万叔叫八万大叔。加了一个大大的“大”字。
娇小玲珑的莲子婶也老了,也发福了。弯腰洗脚不方便，八万大叔就弯下虾米腰，甚至跪着，把莲子婶的双脚抱在怀里，用鼻子闻着。有一次正巧被我撞见，问:“八万大叔,您这是干嘛哪？是不是要打我莲子婶?”
八万大叔咧嘴一笑:” 是呀, 是呀, 我要吹起来再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