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差役应诺一声,上前就捆张景华。张景华意识清醒,就是浑身乏力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得闭上双眼听之摆布。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窜出,对着李、赵两人后脑就是两闷棍,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倒地昏死过去。
这黑影站定,正是刚才躺在枯枝烂叶上休息的乞丐,他弯腰瞅了瞅倒在地上的官差,嘿嘿笑道:“对不起了两位,先睡一会儿。”
张景华正闭眼束手待毙,忽闻两声闷响传入耳朵,忙睁眼观看,却见面前站着个手拿棍子的乞丐,刚才那两个官差已倒在地上。他意识到自己被救了,挣扎着欲起来答谢,可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动了两下又躺回地上。
乞丐见他浑身无力,笑呵呵道:“小子,饿的吧?”
张景华无力地点了下头,气息微弱地道:“是,多谢老伯搭救!”
乞丐拿过包袱解开,从里面取出一葫芦水和两张大饼,递给张景华道:“起来,吃点东西!”
张景华看见食物,如见救星,抓过来狼吞虎咽起来。
乞丐见他吃得太紧,提醒道:“小子,慢着点儿,别噎着。”
张景华点了点头,可吞咽速度一点都没放慢,不一会儿,两张大饼被他吃了个精光,又对着葫芦嘴一阵狂饮,方才觉得浑身有了力气。
他抹了抹嘴,起身朝乞丐跪叩道:“多谢老伯救命之恩,请问您的尊姓大名,晚辈日后也好报答!”
乞丐笑呵呵地搀起他道:“小子,还挺明白事儿!那我就告诉你——我姓李,排行老二,江湖上人送绰号‘芝麻李’,听说过吗?”
张景华本就未涉足江湖,对芝麻李的名号更是闻所未闻,便摇头道:“没有。”
芝麻李颇有点失落,佯怒道:“小孩子真是孤陋寡闻,连我的名号都未听说过!”
张景华一脸憨态地笑了笑。
两人边谈边在大树旁坐下。芝麻李道:“小子,官府为什么要抓你?”
张景华觉得芝麻李不像坏人,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对他没有隐瞒的必要,就将泰不华率兵诛村一事和盘说出。
芝麻李听后愤懑地道:“小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张景华捏紧拳头道:“报仇。”
芝麻李道:“凭什么报仇呢?既没武功,又无兵马,就凭着赤手空拳一腔热血?那不是去送死嘛!”
张景华苦闷地思索一会儿,觉得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便起身朝芝麻李跪叩道:“请老伯给晚辈指条明路!”
芝麻李点头笑着搀起他道:“小子,有点儿悟性。其实你没过来我就发现了你,见你生得聪慧英武,觉得是个好苗子,也是咱爷儿俩有缘,我给你介绍个人,你先到他那儿呆一阵,待我办事回来收你为徒,教你报仇雪恨的武功,怎样?”
张景华感激地道:“多谢李伯伯!”
芝麻李从包袱中取出一支竹笔、一张黄纸、一盒墨砚,将纸摊在地上,用竹笔蘸了墨水写字。
张景华惊奇道:“原来老伯还会写字啊?”
芝麻李笑道:“小子,你还真把我当成叫花子了?”
张景华憨厚地笑笑:“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芝麻李像是对张景华,又像是自语道:“我当叫花子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耳目!”
张景华闻言道:“原来老伯也跟官府有仇。”
芝麻李道:“我的故事,以后再跟你细说。”他从包袱里取出一方私印,在写好的信上盖了一枚红红的印章,递给张景华道:“拿着,你到颍州慈化寺去找主持和尚彭莹玉,他看了这封信会接纳你的。”
张景华接过书信,点头道:“晚辈记住了。”
芝麻李又从包袱中取出一些碎银,装进一个兜囊,递给张景华道:“这是二十两纹银,拿着路上用。”
张景华接过兜囊,感激地道:“多谢李伯伯!”他将书信装入兜囊,然后系在腰间。
芝麻李道:“你这身行头儿也得换换,目前你正在被官府通缉,以这种装扮出去,不出半日就能被官府抓住。”
张景华点头道:“一切听老伯安排。”
芝麻李从包袱内取出一身乞丐衣裳,扔给张景华,待张景华穿上后,又从砚盒里倒些墨汁,在他的脸上乱抹一通,张景华的脸立刻变得又脏又黑。
芝麻李打量着张景华道:“哈哈,跟我一个样了吧?”
张景华笑着点了点头。
芝麻李瞅了一下正在吃草的战马,对张景华道:“骑着它走吧。记着,快进城的时候把它扔了,没有当乞丐还骑大马的。”
张景华点头道:“知道了!”他朝芝麻李磕了个头,起身行至马前,上马疾驰而去。
芝麻李目送张景华出了林子,鄙夷地朝仍在地上昏迷的两个官差瞅了瞅,从两人身上搜出几锭银子,装进包袱大摇大摆而去。
张景华来到城门附近,将马放生,转身朝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把得很严,左右两边各有一队官兵持矛而立,两个小头目站在路中间,对着墙上的画像严格盘查过往百姓。
张景华来到城门,见盘查得非常严,额头上不由冒出冷汗。他壮了壮胆,混在进城的百姓中间,硬着头皮朝两个小头目走去。
两个小头目见他一身破衣烂衫,脸上脏兮兮的,厌恶的捏着鼻子道:“滚,快滚!”
张景华一阵窃喜,忙大步迈进城去,出了北门,踏上赶往颍州的官道。
张景华一路风餐露宿,连行两个多月,这一天便来到颍州城下。
颍州地处中原,为南北客商集散之地,市井街道人流如梭,热闹非凡。
这里不属台州管辖,因此张景华用不着再担心官府缉拿,大摇大摆进了城门。
这些天由于连日奔波,他脸上的灰尘更厚,衣裳更脏更旧,看起来还真像个乞丐。
他感觉饥饿,便朝道边一个包子铺走去。
包子铺不远蹲着四个乞丐,看年龄也不过十八到二十岁,他们面前铺着一张脏兮兮的黑布,黑布上堆放着十几个干瘪的馒头,四人边啃馒头边用眼睛贼溜溜地打量着过往的路人。
张景华的身影进入他们的视线,左边那个身形稍廋的乞丐低声朝中间那面目冷峻的乞丐道:“大哥你看,那边也来了一个要饭的!”边说边朝张景华指了指。
面目冷峻的乞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瞅了瞅,叹口气道:“哎,如今这世道,哪里没有要饭的!哼,我朱元璋早晚要打破这个世道!”
此刻,张景华已行到包子铺前,他要了几个包子,然后从腰间摘下兜囊,取出一块碎银付帐。
他的举动恰巧被几个乞丐看在眼里,身形稍瘦的乞丐惊诧地瞪大眼睛:“大哥、二哥、四弟,你们看,他有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啊,一个乞丐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二哥”和“四弟”也感到奇怪,他们也觉得这不可思议。
“二哥”道:“是啊,一个要饭的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呢?”
朱元璋声音低沉地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观此人身材伟岸,面相英武,将来必为大才!”
消瘦的乞丐不以为然,嘲笑道:“大哥又在说胡话,一个乞丐能成得了什么大才?”
“二哥”不赞同道:“汤和啊,大哥的话你别不信,咱们几个不也是乞丐?那还不是被官府逼的嘛,谁还能愿当一辈子乞丐?”
“四弟”道:“我赞成二哥的话,反正我常遇春是不愿当一辈子乞丐,瞅准机会我非跟元**干上一仗不可,要么悲壮的死,要么痛痛快快地生!”
朱元璋点头道:“说得对,咱们这些人要想翻身,跟官府迟早必有一仗!”
汤和道:“哎呀,那都是以后的事,眼下还是先考虑一下怎样填饱肚子要紧,咱们就剩这点干粮,吃完了下顿就该挨饿了!”
常遇春挠挠头道:“也是,肚子问题要先解决,吃不饱肚子,哪来的精神干仗?”
徐达忧愁地道:“咱们讨了半天饭才讨到这点馍馍儿,如何能填饱肚子啊!”
汤和神秘兮兮地道:“我倒有个主意。”
朱、徐、常齐道:“什么主意,快说!”
汤和指了指正在买包子的张景华,低声道:“那小子不是有银子吗?咱们找个机会把银子偷过来,不就可以填饱肚子了吗?”
朱、徐、常皆不赞成地道:“偷啊?”
朱元璋严肃地道:“不妥,看他也是穷苦人,咱们把银子偷了,他怎么办?”
徐达点头支持:“对对,大哥说得有理,咱们不能为了自己填饱肚子把人家给坑了!”
常遇春也道:“汤三哥这主意有点缺德!”
汤和一脸委屈,辩解道:“我图的什么啊?不就是为让咱兄弟能吃顿饱饭嘛!他那么多银子,一人用不完,分给咱点就可以救命,大不了咱偷过来再给他送去点,这样咱们和他都可以不用挨饿了。”
徐达琢磨了一下,觉得也有些道理,便点头道:“这么办倒不失为两全之策。”
常遇春也没其它办法,便道:“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吧!”
朱元璋拿起一块干瘪馍馍瞧了一下,下定决心道:“行,就这么办了!”
四人商议好后,起身装成一副若无其事地的样子,一起朝张景华走去。
包子铺前,张景华付了银子,把兜囊重新悬于腰间,捧着热腾腾的包子边走边吃。
朱、徐、汤、常四人尾随其后,准备伺机下手。
朱元璋低声道:“谁来动手?”
徐达摇摇头:“这个**不了。”
朱元璋将目光移向常遇春,常遇春连忙推辞道:“别瞅我,我不干这种事儿,顶多给你们打打掩护。”
朱元璋最后将目光移向汤和:“这主意是你出的,你来下手。”
汤和点头道:“行行,我来,谁让我出这倒霉注意呢!”他朝前紧赶了几步,来到张景华背后,将手悄悄伸向挂在其腰间的兜囊。可就在此时,张景华却下意识地用手在兜囊上摸了一下,吓得汤和赶紧缩回手去。
张景华见兜囊还在,将手拿开继续吃包子。
汤和见有机可乘,第二次将手伸向兜囊。
谁知尚未触到,张景华不知何故向后扭了一下脸,吓得汤和赶紧再次把手缩回。
如此反复几次,汤和竟始终没有得手。
这时,从对面行来一队骑马的女子,这些女子衣着华丽,个个年轻美貌,每人腰间都悬着一把刀,一看就知道是有钱的人家。
行在队首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少女生得气质高雅,美艳绝伦,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机智,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富家千金,她两边各有一个体态壮实的丫鬟相随,排场甚不一般。
张景华一眼就看到那美艳少女,目光一下凝滞在她脸上。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女,一时呆呆地瞅着连包子都忘吃了。
汤和见张景华呆呆发愣,朝朱、徐、常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这小子被姑娘迷住了,真是天赐良机,一会我瞧准机会下手!”言毕蹑手蹑脚朝张景华走去。
张景华的身后是一家杂货店,店里各种货物一应俱全。
美艳少女骑马行至店前,轻启朱唇朝随从道:“停下!”
女侍们勒住马缰。两个丫鬟几乎异口同声道:“小姐,有何吩咐?”
美艳少女道:“春桃、秋月,随我到杂货店看看有木梳没有。”那声音甜美轻柔,悦耳动听。
两个丫鬟答应一声,随她一起下马。
少女立在地上,更加楚楚动人,但眉宇间始终带着一股冷艳。
两个丫鬟陪着她朝杂货店走去,刚好从张景华面前经过。
张景华呆呆地瞅着这个美艳少女,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竟是如痴如醉。
美艳少女行至杂货店前,挑选了一个红木梳,朝丫鬟道:“春桃,付钱。”
春桃答应一声,取出银子付了梳钱。
少女拿着梳子,在两个丫鬟的陪侍下朝马匹走去。
可能由于天气太热的缘故罢,少女白皙迷人的脸上渗出点点汗粒,她感觉不适,便轻声朝丫鬟道:“秋月,手帕!”
秋月答应一声,取出一方丝帕递给少女。
少女玉手接过,在额头及脸颊上擦了几下,又递还秋月。
哪知秋月没接好,丝帕瞬间掉落到地上。
少女瞅了一下地上的丝帕,并无什么表示,径直朝马匹走去,好像那丝帕本与自己无关。倒是秋月微怔了一下,脸露出惋惜之色,但也没有去捡,跟着少女朝马匹走去。
张景华见少女丝帕掉在地上,赶紧走上前去,用手拾起,朝正在上马的少女道:“姑娘,你的丝帕!”
少女端坐马鞍上,回眸朝张景华看了一眼,轻轻笑道:“不要了,送你了!”声音甜美悦耳,犹如莺歌燕语。
少女说完,带着女侍们继续朝前赶路。张景华望了望少女的背影,喃喃地道:“送我了?”
他将丝帕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芳香扑鼻而来。他把丝帕叠好,揣入怀中,然后继续吃包子。
汤和见少女马队远去,而张景华也正顾吃包子,便伸手朝那兜囊摸去。他一把抓住兜囊,使劲一拽,扯了下来,抓在手中就跑。
张景华感觉腰间有异动,伸手一摸,兜囊已不知去向,赶紧回头,见一个乞丐正拿着自己的兜囊飞跑,急得大呼一声“有贼”,拔腿朝汤和追去。
朱、徐、常三人不放心,也跟在二人后面追去。
汤和撒起脚丫一阵快跑,顷刻间便出了城门,回头一看,见兜囊的主人仍紧追不舍,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加快速度朝前面山上跑去。
张景华此刻心急火燎,他倒不是心疼那十几两银子,关键是兜囊里有芝麻李的信,要是信没了,自己就没法和彭莹玉取得联系,联系不上彭莹玉,自己的报仇计划也就完了!
他担心小偷误以为自己是为了追讨银子,便大声喊道:“书信, 我的书信!大哥,你把银子留下,把书信还我!”
可惜由于风大,汤和根本没听清他喊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山上跑。
两人后面,朱、徐、常三人也跟朝山上行来,他们担心汤和跟张景华发生冲突,所以一直不远不近地紧随二人后面,以便在发生冲突时好出面解围。
美艳少女在十几个女侍的护卫下沿着一条石砌小径朝前行去。
小径越往前伸地势越低,最后延伸到山脚下一个清可见底的水潭旁。
一行人行至潭边下马,开始宽衣解带。
美艳少女层层脱去纱衣,露出凝脂般柔美光洁的胴体来,她舒展了一下胴体,步履轻盈地朝潭水走去,春桃秋月等女仆也跟着下了水。
汤和到了山崖,回头一看,见张景华仍在追赶,急得渗出一头冷汗。他朝前观察一下,见三面悬崖无路可走,不由叫苦不迭。他瞅了瞅装有银子的兜囊,忽然心生一计,将里面的银子取出揣入怀中,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馍头儿装进兜囊。
说话间张景华已追到山崖,指着汤和道:“还我兜囊,把兜囊拿来!”
汤和扬了扬手里的兜囊,一脸坏笑道:“想要兜囊是吧?”
张景华铁青着脸伸出右手道:“拿来!”
汤和笑道:“好,那你就到下面捡去吧。”说着随手一抛,将兜囊抛下悬崖。
张景华上前欲夺,但为时已晚,低头看时,那兜囊正打着旋儿往谷底坠落,谷底究竟是什么,由于云遮雾罩,根本看不清楚。
其实,山崖下方正是那个清水潭,美艳少女和女仆们正暴露着玉体在水中嬉戏,清脆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由于兜囊较轻,落水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所以女孩们并没发现。兜囊渐渐被潭水浸湿,丝制的材料竟使它在水中漂浮起来。
山崖上,张景华眼看着兜囊掉落得无影无踪,一时急火攻心,朝着崖下嘶声道:“我的书信,我的书信……”
汤和为尽快支走他,在一旁儿提醒道:“小子,站着干喊有什么用,下山找去啊!”
张景华如梦初醒,撒开脚丫子往山下跑去。
汤和见他跑远,从怀中掏出银子在手中掂量掂量,然后重新揣好,欢天喜地地朝山下走去。
朱、徐、常三人正往山上走,迎面碰上张景华,见他风风火火满脸焦灼之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瞪大眼睛瞅着他。
待张景华跑过去,朱元璋朝徐、常二人道:“怎么回事儿?”
徐、常皆摇摇头:“不知道!”
朱元璋着急道:“走,到山上看看。”三人加快脚步朝山上行去。
行不多远,便碰上汤和,赶紧上前询问情况。汤和便将自己在山崖用馍头掉换银子,然后把兜囊扔下山崖的事讲了一遍。
朱元璋皱着眉头思索一下,忽然抬头问道:“刚才你说他看着兜囊掉下山崖时喊的什么?”
汤和道:“他喊‘我的书信’。”
朱元璋沉吟道:“他不喊银子却喊书信,可见兜囊中除了银子以外,一定还有一封书信,而这封书信对他来说,可能比银子更为重要。”沉吟到此,忽然脸色大变道:“不好!咱们得赶快下山看看!”
徐、汤、常三人皆不解地道:“为何?”
朱元璋道:“要是他找不到书信,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岂不是要闹出人命?”
徐、汤、常三人皆如梦方醒:“对啊!”
朱元璋道:“快跟我下山,跟上他!”
“是是。”徐、汤、常三人答应一声,跟着朱元璋火急火燎地朝山下跑去。
张景华一路紧赶,不知不觉来便到美艳少女走过的那个石砌小径,他见小径的尽头是一汪水潭,而水潭上方正好是掉落兜囊的山崖,便匆匆朝水潭行去。
来到潭边,他一眼就看见了漂浮在水面上的兜囊,也没注意潭里是否有女子洗澡,便脱去上衣一猛子扎了下去。
正在水中嬉戏的女孩们见忽然有一个大男人跳入潭中,皆惊得抱着**尖叫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