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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草木乡村-西瓜

小说:迁徙记 作者:安宁字数:4335更新时间:2020-04-30 17:13:35

黑亮的西瓜种子还装在漂亮的铁罐子里的时候,我就想偷偷打开来,嗑上一粒尝尝了。但父母总是说,这些种子是喷过农药的,吃了会死人。我不想跟村子里寻死觅活的女人们一样,灌上一瓶农药下去,就翻了白眼,还得很麻烦地被地排车拉到医院,用肥皂水清洗肠胃,所以只能咽下一口唾液,耐心又焦急地等待着夏天的到来。

西瓜尚未在浓密的叶子下若隐若现的时候,跟任何一种植物一样,不会被人们想起或者惦念。我们小孩子尽管在田间地头上奔跑,哪管经过的究竟是西瓜地,还是稻子地,再或玉米地,高粱地。直到某一天,忽然间被一个圆****的绿色家伙给绊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巴,才会忽然间发现,啊,西瓜竟然大到快要红了瓤子了!

这**任何的科学发现都能让我开心,因为接下来的任务,就要轮到我和姐姐上场了。父母早早地就在田地里扎了瓜棚。瓜棚就是一个木床,简单地搭一个顶棚,然后塑料纸折下来,就能挡风避雨了。看瓜是一个大任务,至少我和姐姐是这样认为的。似乎瓜看不好,就会被人全都偷光了一样,或者那瓜就会个个吃起来不甜,拿到集上卖,人家打开一个三角小口一尝,立刻拒绝,掉头走了。所以每天早晨起来,吃完了饭,我一抹嘴,便跑出了家门。姐姐就在后面追我,喊着让我提一壶水过去。我头也不回地喊:渴了有西瓜,饿了有甜瓜,愁什么呢?!

姐姐当然按照母亲的要求,自己提着一暖壶水随后也到了西瓜地。我已经躺在凉风习习的瓜棚里,一边看罐头瓶子里我养的健硕的蚂蚱,一边瞅着瓜地里有无陌生人伺机偷瓜了。我很少会想到,即便有人来偷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小小的我,究竟能够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只要瓜棚下有人,小偷们就不敢**近,如果他们大了胆子前来,也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一棒子砸晕在瓜田里。这些当然都是我的想象。事实上,当白天的悠闲过去,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听着玉米地里蛐蛐们的叫声,狗们在某个角落里低低地吠叫,街道上有小孩子在哭闹着喊着妈妈,我总是会下意识地**姐姐近一些。如果忽然间有脚步声在地头上传来,我会吓得心提到嗓子眼,恨不能躲到床底下去,化作一把泥土,一片叶子,一个西瓜,总之什么不引人注意,就化作什么。**我大三岁的姐姐也大气不敢出一口,只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好像自玉米地的某个角落里传来。我想那贼一定在**着我们。我在心里默念着,赶紧挑一个最大的西瓜,快快走吧!无论如何,都放过我和姐姐,让我们能平安地回家吃母亲做的一顿晚饭。我还想问问姐姐,怎么办呢?你害怕吗?可是却开不了口,怕一出声,那贼立刻拿了大棒子,从背后当头给我一棍。

在我吓得闭上眼睛,连头顶夜空里漂亮的星星和月亮也不敢看,而且马上要很没出息地哭出声来的时候,母亲温暖熟悉的声音忽然间响起,我立刻跳起来,冲母亲喊:娘,我饿了!母亲的手电筒照过来,递给我和姐姐:饿了快回家喝玉米糊豆粥去,路上注意点,别栽沟里去了!

其实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希望能像很小的时候那样,让母亲背着我回家,我躺在她宽阔的脊背上,觉得世界是安全的,巢穴一样暖洋洋的。但母亲还要接替我和姐姐继续看瓜,如果不放心,她还会让父亲在瓜棚里度过一个夜晚。我是完全不敢在空无一人的西瓜地里过夜的,尽管头顶有满天的繁星陪伴,可是那反而让人更加地觉得孤**和恐慌,似乎周围的玉米地里,风过处响起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全是想要偷瓜的人。小偷们究竟**在什么地方呢?为什么他们不偷钱,不偷小孩,偏偏对一个西瓜痴迷?他们是天天饿肚子的人吗?如果被逮住了,他们会被揍一顿呢,还是会被扭送到**里去呢?为了一个西瓜坐牢的人,多么**屈啊!

我一路胡思乱想着,跟着拿手电筒的姐姐走过田间小路,经过一个沟渠,穿过一条巷子,再战战兢兢地路过哑巴家门口,心里保佑着哑巴千万别走出家门,冲我啊啊叫唤;然后再一折一拐,便进了自己家门。父亲正在院子里就着灯光搓麻绳,准备卖西瓜的时候,绑地排车上的西瓜用。姐姐自己舀了糊豆粥喝,我也去灶间盛饭,却无意中踩着一个夜游的老鼠的尾巴,我吓坏了,喊:娘,有老鼠!却没有人搭理我的惊吓。我想起瓜棚下的母亲,忽然有些想她,后悔跟了姐姐回来。我宁肯饿着肚子,也不想在如此孤**的夜晚,一个人吃饱了睡下。

后来母亲究竟有没有回来睡觉呢,我也不知道,因为第二天清晨,我睁开眼睛,母亲已经扛起锄头又下地干活了。桌子上放着一个洗干净的甜瓜,我欣喜地咬下一口,觉得院子里没有人声的寂寞,被这甜蜜的味道给冲淡了。尽管姐姐因为我没有先让她啃一口,而给了我一连串白眼,但我依然旁若无人地吃完一半后,重重放在桌子上,出了门。

我要去瓜棚里找寻我的蚂蚱,我在罐头瓶子里面放了**茎啊豆角啊之类的吃食,我确定它不会被饿死,但会不会被父亲给扔掉,我却不太确定。扔掉了也没什么,只要别让坏脾气的父亲,一脚给踩死在瓜棚里就好。

瓜棚里已经有些热了,母亲在地里忙着锄**,父亲则在给黄瓜和豆角搭着架子。太阳将瓜棚里的席子烤得热烘烘的,我心不在焉地坐在上面,看着热气在大地上蒸腾,我很希望像一只蚂蚁一样,钻到阴凉的床底下去呆着。我更希望这时候的父亲会开开恩,在地里左敲敲,右敲敲,找到一个熟得恰到好处的西瓜后,便毫不犹豫地摘下来,抱到瓜棚里来,先放到水桶里“冰镇”半个小时,而后细长的水果刀切下去,便是世间最美味的**沙瓤西瓜了。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沙瓤西瓜更好吃的水果了,否则我明明吃得肚子撑得难受,还非要跑到西瓜地里,撒一泡味道浓郁的尿,而后提着裤子跑回来,继续敞开了肚皮吃。就连邻居家果园里的狗,也能闻到那蜜甜的味道,顾不得是不是自家人,过来跟我们凑上一桌。当然,狗很自觉地吃我们扔到地上的西瓜皮。至于盆里的,它也明白,那是我们家留着腌咸菜用的。

等到人和狗都吃得肚子溜圆了,也就到了午休的时间。于是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就剩下知了的鸣叫,和风拂过玉米叶子的轻微声响。人躺在小风嗖嗖的瓜棚里,听着头顶上的塑料纸被风掀起又落下的柔和的簌簌声,很轻盈地便滑入了午后的梦中。梦里会有什么呢,大约就像置身的这片田野一样,处处是绿色的藤蔓,爬满了有漂亮花纹的西瓜,狗卧在床底下,蚂蚱隐匿在瓶子里;热气在风里离开大地,向半空蒸腾;甜瓜在某个角落里,等人采摘;一只鸟嗖一声飞离了玉米地,前往某片未知的果园。

就在这样的安静里,一个人影,晃动着朝西瓜地走来。我总是纳闷,偷瓜的人为什么不在夜晚的漆黑里作案,非要在太阳**辣的正午“行凶”呢?难道他就不怕人看到了,会被揪住扭送到**去?后来我想明白了,大约他们和我一样,只有在太阳最为无情的正午,才会对西瓜有最强烈的品尝**。就像一个饥渴的路人,明明知道人家里有狗,可还是会直接闯入,连主人也不管,舀一碗水就咕咚咕咚地灌进嘴里去。而在夏天,除了需要花钱买的冰棍,还有什么吃食,能**西瓜更容易引起人清凉解渴的联想呢?所以小偷们这时在家里辗转反侧坐不住了,纷纷出洞,趁着整个村子都在昏沉沉午睡的时候,前往事先就踩好了点的某个人家的瓜地。

谁也不知道偷瓜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踩点的,大约西瓜刚刚冒出头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琢磨上了,眼瞅着哪家的瓜地一派喜气丰收的模样,个个西瓜都圆****的,惹人惦记。如果不吃上一个,这一年夏天,**是等于白过了。看瓜的人,也大约在视线交锋中,就发现了偷瓜者的**火苗,所以一来一往,就是家家瓜地里都建起了瓜棚,等着前来买瓜的人,更等着胆敢偷瓜的那个主儿。

可是那个来偷瓜的贼,始终都没有来,以致于我常常问母亲,明明没有贼来我们家,为什么还非要那么辛苦地天天在地里看呢?母亲便瞪我说:万一哪天贼来了,将西瓜全都偷走了,岂不是这一年都白辛苦了?

母亲说的万一,只在别人家的西瓜地里,偶尔出现过。据说是一些夏天里闲得无聊的小孩子,非要弄出点事来,给村子里的人看看不可,于是便东游西逛地偷**摸狗,兼营偷了瓜去树林里逍遥。一旦他们被逮住了,道歉的从来都是大人,提着一篮子自家种的青菜,在夜色掩映下,摸至被偷人家的门口,讪讪地陪着笑,在拉家常的时候,将自己龟孙儿子办的丑事给狠骂一通。那被偷的看在同村的份儿上,也就不计前嫌,临走,还朝那菜篮子里,放上一个沙瓤的大西瓜,西瓜还是从自家井里刚刚提上来的,冰镇的一般,每个细胞里都透着清凉劲。只是笑脸送出去后,被偷的人家的孩子或者女人,总免不了忿忿嘟囔:偷一个,再拿一个,这买卖**合算!男人们厌烦这样叽叽歪歪的小肚**肠,回身呵斥:闲着没事,看瓜去!不至于为了一个西瓜,撕破了脸!

西瓜被一车一车地拉着去集市上卖的时候,很少会有人再将防贼当成看瓜的重点。那时候的瓜地,渐渐变得空旷,露出了泥土的颜色,而田地中间点缀一样的甜瓜,更是显得落寞和孤**。瓜蔓开始失去了昔**的水分,变得枯黄。周围的玉米地,慢慢地茂密,风一吹过,便传来哗哗的声响,好像是一条无边的河流,在夏**的黄昏里流淌。父亲和母亲去卖瓜还没有回来,我希望他们的地排车里,不是空着回来的,至少会给我带回点漂亮的小玩意儿,文具或者衣服,什么都行。可惜,他们总是想不到我,地排车里放着的,不是农药化肥或者农具之类的,便是没有卖完被拉回来的西瓜。姐姐似乎很少关心这些,她要忙着在父母回家之前,将玉米糊豆粥烧好,再从生了很多蛆虫的咸菜缸里,捞一个咸菜疙瘩出来,切好了放在盘子里。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才去西瓜地里替我回家。

不管我在瓜地里做了什么,总会被姐姐呵斥,似乎我做什么都不对。假如我在瓜棚下睡着了,她会直接将我拽起来,连一点梦的尾巴都不给我留,就凶巴巴地催我回家。我猜想她是怕父母回来后,因为瓜没有卖出去多少,而心情太差,骂她做得饭难吃,所以才提前焦虑烦恼,以致于需要将心底的惧怕,****都输送给我,才能觉得安稳。

有能干的姐姐在,我永远都不用担心父母会骂到我。所以也就不怎么搭理姐姐的呵斥,只白一眼她,慢吞吞走出了瓜地。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地平线了,整个村庄都笼罩在薄薄的青烟和夕阳之中。一切都是安静的,连狗叫也没有。我一个人孤**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看着自己的影子滑过一个一个正在饱满的玉米。哑巴女人的声音,在远处的某个地方啊啊地传来。不知是在与人争执,还是在向人描述着什么。一只羊咩咩地在地边上吃**,谁家的狗忽然间受了惊吓一样,叫了起来。

我一块田地一块田地地走过,看到村子里所有的西瓜地,原来都与我们家的一样,变得空荡起来,好像被洗劫过后的战场,或者被人偷袭过的家园。有些忧伤,还有失落。我想起瓜棚也很快就要拆了,我养的蚂蚱,大约会在某个清凉的夜里,悄无声息地溜走。而等到瓜棚的4个柱子拔掉,地面重新成为田地的垄沟,完全看不出我曾经在某个夜晚,躺在瓜棚下看向天空的痕迹。

我知道,最后一个有些寡淡的西瓜吃后,热闹的夏天,也就快要过去了。

  安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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