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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分家

小说: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 作者:安宁字数:4985更新时间:2020-04-27 14:55:41

家族里最小的三叔也快结婚之后,二婶子便挑拨着母亲跟爷爷****闹开了,三个儿子也都黑着脸不发一言。吃饭的时候,一大家子各自端碗到院子里,**一样守着个角落闷头啄食。原本还能凑合到一起做事的三个兄弟,忽然间散了架似的,合拢不起来。两个媳妇每**在家里叽叽咕咕的,跟****横眉冷对。出去在大街上跟人唠嗑,张开闭口就是“老不死的”,爷爷****终于不再装糊涂,一声令下:分家!

三叔尚未结婚,当然跟着爷爷****过。两处老宅子,一处尚未建房的新地基,由三个儿子抓阄,抓着哪处算哪处,不准反悔挑剔。老宅子是前后院,虽然都是现成的房子,但住在一起容易生事端,反而不如新房子僻静。但盖新房子的钱少,不精打细算,又难以建一个像样的家。总之呢,各有利弊,分着哪个,听天由命。

抓阄的那天,母亲早早地就督促父亲起来,又给他端来洗脸水,让他将胡子刮净,把自己打扫利索,算是讨个吉利。我闲着无聊,便起来坐在院子里看天。夏天还没有过去,一切都在知了的歌唱声中。那歌声在早晨听来还算**较悦耳,不似正午,催人命一样一声声遭人烦。我抬头看着梧桐树干上,一只正叫得欢的黑色知了,想它天天“知了知了——”地叫着,到底知道些什么呢?它既不是算卦的,也不是香台上供养的关公财神送子观音之类的各路**,怎么就**哄哄地天天吹嘘着自己“知了”一切呢?但我还是怀着侥幸心理,拿了网粘子,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个自负的家伙捕住了,而后捏着它的翅膀,看它扑啦啦地飞着。我问它:告诉我,我家会分到哪儿?前院,后院,还是新房子?知了并不搭理我,奋力地挣扎着,试图逃脱开我的魔掌。我生了气,将它丢到罐头瓶子里,又盖上盖。它在爬了一会却发现徒劳无功之后,终于老实了,气喘吁吁地待在瓶底,一声不吭。

我终于对这无用的知了失去了兴趣,打开盖子,放飞了它。它飞到树干上重整了下旗鼓,还是有些怕,想想,就吱一声隐入了蓝天里。天空在梧桐树阔大的叶子上,格外地蓝。我一个人坐着坐着,像无聊的老太太一样,有些困了。就在我眯眼在阳光里快要睡去的时候,粗重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先踏进来的,是一个用灰布裹着的长腿,那脚上穿了一双老头鞋,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个老和尚的脚!我吓坏了,知道家里来了化缘的老和尚,赶紧溜进了堂屋里,但又在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觉得堂屋也不安全,于是一拐,进了旁边的卧室,并猫一样躲到一大摞悬挂着的煎饼底下去。

那老和尚挎着化缘用的大口袋,径直进了堂屋,并在房间里张望了一下,而后坐在了太师椅上。他一连问了几声“有人吗”,我屏气凝神,一声也不敢吭,怕被那老和尚听见了,将我一同给化了去。头顶上的煎饼架不知为何,吱呀响了一下,似乎有老鼠嗖一声穿过。而那老和尚,也随之咳嗽了几声。我想他一定是看到我了,穿过厚厚的卧室的墙壁,他的神秘的胳膊会一把伸过来,将我掳了去。而此刻,父母也一定在紧张地抓阄中。只是,怕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抓到了希望中的宅基地,我却再不能跟他们一起过好**子。

我紧张得心快要跳出来了,我听见老和尚在椅子上咯吱咯吱地吃着什么。我忽然想起来,八仙桌上有个大桃子,是母亲放在那里,准备分了房子后,感谢上天诸神保佑的。这么说,那老和尚将我们家的好运,都给吃掉了。这样一想,我恨不能鼓足勇气,冲出去将那老和尚给撂倒在地,而后大声喊叫,让后院的父母和爷爷****听到,将老和尚扫地出门。可是我心里这样想着,双腿却完全走不动路。而且,我快要尿裤子了。想到一会父母回来,看到我尿湿了裤子的窘迫样子,一定会大骂我一顿,假若父母今天运气不好,抓阄不吉,满腔的怒气,一定全部怪罪在我的头上。而那个被老和尚偷吃的大桃子,人人都会认定是我吃掉的!

有那么一刻,我**想让自己被老和尚掳走算了,这样我就不用天天看着一大家子男人女人们吵架,不用在吃饭的时候,小心翼翼,却被母亲骂没出息,怎么就不能像二叔家的儿子们那样,呼噜呼噜地吃完第一碗,而后抢在大锅见底之前,吃第二碗呢? 也不用因为是女孩子,而看****的脸色,且不管我怎样乖巧,都没法让每一个人都喜欢我。而******在自己房间里的好吃的东西,我更是永远也别想尝到。它们是****给二叔家的儿子们吃的。尽管,二婶子见到****,就有想大骂她的冲动。

不知究竟过了多长时间,感觉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老和尚没有等到人来,又吃饱了桃子,终于打着嗝,腆着肚子出了门。我大汗淋漓地从煎饼架下爬出来,感觉裤子湿漉漉的,一阵羞耻瞬间爬上我的心头。我迅速地脱掉了裤子,而后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穿上,又将湿的裤子窝**在席子底下,这才长吁口气,走出了门。

而父母也在那一刻,跨进了院子。母亲一个箭步冲过来,我下意识地想要朝后躲**,却无处可躲。我被母亲兴奋地抱了起来,我听见她在我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喊道:我们要有新房子了!

自从知道自己家即将住上新的房子之后,我便和二婶子家的两个儿子划清了界限。尽管他们已经搬到后院去了,跟爷爷****不再时刻碰面,但他们依然仗着自己是家族里的男孩,大摇大摆地跨过门槛来找****讨吃的。见我在,又阴阳怪气地问:你怎么还不搬到你们家新房子里去呢?我不搭理他们,扭头进屋,****便在背后厉声朝我呵斥:女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我本来想躲进卧室里去,可是听****这样一吼,我立刻扭头,朝外面走去。我想我要像姐姐那样,去帮父母盖房子,哪怕,搬一块砖瓦,站着给父母鼓劲助威,也**在这里听****训斥得好。

我飞快地朝我们的新家跑去。一路上我的心快跳出来了,我想我们的房子一定是村子里最漂亮的,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姐姐也有。我和姐姐再也不用因为挤在一个床上打架,而被父母训斥甚至甩巴掌了。更不用因此被二婶和她家的儿子们看热闹,或者冷嘲热讽了。我想象中的房子,还有明亮的玻璃窗户,而不是木格子纸糊的灰暗的**。窗户上一定贴着一团喜气的剪纸,那剪纸有神气的梅花鹿,粉嘟嘟的娃娃,葱葱郁郁的森林,吹笛子的牧童,还有送子观音,专程来给我们家送一个男孩来,打击二婶子家的嚣张气焰的。对了,我们家的院子要******家和二婶家的大一倍,院子里我要养二三十只小**仔,给他们全都抹上洋红,等它们能下蛋了,我天天守在**窝门口,拿**蛋去换红的绿的花头绳。毫无疑问,我们家房子会有个阔气的大铁门,门上有我用粉笔写着一行大大的字:禁止二婶家儿子进入!

很快,我到了位于村子最北边的新宅基地,我以为会见到一派热气腾腾的忙碌景象,看到父母招呼着来帮忙干活的众人喝茶的热闹,可是,宅基地上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挖出的一些新鲜的泥土,显示着地基刚刚刨过。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父母和姐姐都去了哪里,我一路喊着爹娘,朝更北的方向跑去。最后,我在村口的大池塘边上,见到了对面正在拉红砖的父母和姐姐。我兴奋极了,隔着池塘就朝父母大喊大叫。姐姐先注意到了我,她跳起来朝我用力地挥手。我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新鲜的玩意儿,等到跑近了,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把梦寐以求的口琴!

口琴是父亲去买水泥的时候,从镇上大商店里捎回来的。那上面写着**的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觉得这话是他老人家专门说给我们家听的,让我和父母姐姐自己动手建造一个房子,我们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关起门来,过着别人无法干涉的幸福生活。口琴的另一面,刻着气贯长虹的长江大桥。我放到嘴边,吹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动听的音符。那些音符像是一只只鸽子,扑啦啦飞上了天空,而后消失在远远的苹果林里。正在搬砖的父亲,停下手里的活计,在褂子上擦擦双手,又很细心地将我落在上面的唾液拭掉,而后坐在一摞红砖上,吹出一首他常常哼唱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和姐姐坐在父亲身边,托着腮安静听着,就连干活心切的母亲,也暂时停下手里的活,微笑着跟我们一起分享这难得的没有外人打扰的美好时光。我好像看到前面的路,都铺满了父亲曲子里哼唱的红的好像燃烧的火一样的花朵,而我们一家人,就在花丛里开心地起舞,歌唱。

我在回来的路上,问母亲:娘,我们家的房子啥时候会盖好呢?母亲很用力地推着一地排车的红砖,朝前面拉车的父亲喊:闺女问你这当家的呢!父亲头也不回地高声回我:明年开春儿就能住进去啦!我掰着手指头算,从夏天到春天还有七八个月呢,这么漫长的时间,我还要**受二婶儿子家多少的白眼啊?我**恨自己没有孙悟空的本事,能让一栋房子瞬间就拔地而起。我又问母亲:娘,为什么房子不能快一些盖好啊?母亲这次累得没有力气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里,她呼哧呼哧地训我道:废话怎么那么多呢你?!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机会问父母废话了。他们两个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盖房子,当然还得求人一起去帮忙。二叔帮了几天,就被二婶子给呵斥着回了家,因为二婶子说,他们家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母亲一咬牙,背后忿忿骂道:哼,等着瞧吧,不花你们家一点力气,我们照样把房子盖得漂漂亮亮的!父亲没工夫生自己弟弟的气,他要每天招呼着一群大老爷们以最快的速度建造房子。我也懒得搭理二婶一家了,跑过去看打**的人。

打**像一个重要的仪式,意味着只有打好了地基,此后的生活,才能扎实牢固,永远不倒。握着石头桩的男人,通常都是村里颇有威望的泥瓦匠,能够掌控整个房屋建设的速度和质量。村里打**时领唱的男人,外号歪脖子,我怀疑他是某次给人家盖房子打**时,被飞起的那碌**给恰好砸歪了脖子。不过尽管脖子是歪的,腰是驼的,歪脖子的嗓子在那时却是洪钟一样地响亮,底气也足得让我们家觉得没有白白请他享用好烟好酒。歪脖子大概是天生的歌唱家和诗人,他总能将眼前见到的一切,立刻就编排进唱词里去。他还随口笑话某个路过的大胖女人,唱她“路过的胖女人啊,你别咧嘴笑啊,一笑天地动啊,打**站不稳啊”,而**男人们也用一浪高过一浪的“哎嘿呦哇”,附和歪脖子的精彩表演。周围的人聚得越来越多,大家都哈哈笑着,好像看耍把戏的。而那个被编排了的胖女人,并不会生气,她和大家一样笑得没了眼睛。不过临到走的时候,她一定指着歪脖子和那群光着脊梁骨打**的男人们,笑骂道:你们呐,别在这里太得意,小心出一身臭汗,回家媳妇不让**睡觉!有嘴快的男人,笑嘻嘻在人群里喊:不让**,就找你去啊!这一句,又引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打**的男人里,一定会有个使劲小的,想着一群人不差他那一个,于是就在某个时刻偷偷懒,一手拽着绳子,那力气却全聚集在身上,始终蓄而不发。不过这一点也逃不过歪脖子鹰一样的犀利双眼,他从绳子拉伸的松紧度和高度上,就能准确判断出究竟是谁偷了懒,于是他就大声地毫不留情地唱出来了:东边的二狗子呀,你可别偷懒呀,偷懒没媳妇呀,光棍不好打呀!这次那附和着的“哎嘿呦哇”,更响亮了,似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能听到。叫二狗子的果然不好意思起来,一弯腰,甩出了全身的力气,一心一意打起**来。

**打完之后,盖房子的速度,就**我想象得更快起来。每天我穿梭在满院子的男人女人们之间,觉得自己像一个地主婆一样富足。我想象着明年春天我要在哪儿种花,哪儿植下一株桃树,哪儿养一只小兔子,哪儿拴一头小猪。我猜母亲**我更迫切,她要沿着墙根种一排丝瓜或者吊瓜,那吊瓜一定会长得**我还要长,让我们全家一整个冬天也吃不完。丝瓜细细长长的秧会越过墙头,爬到院子外的梧桐树上去,而后在树顶上盘起来,等着秋天到了,坠下一个又一个丝瓜来。那被母亲忘了采摘的丝瓜,就老掉了,风吹**晒,初冬的时候,便露出干枯的丝瓜络来。母亲这时候终于将它们想起,用钩子采下来,洗干净了,烧水时放在水壶里,用来吸附水垢。于是我们喝的茶水里,又多了一抹丝瓜的淡淡的清香。

第二年春天,我的这些梦想,像被大雪覆盖了一个冬天的麦子,奇迹般地在春风里生长起来。将爷爷****家那些零碎的家什搬到地排车上,拉着前往新家的时候,我**不住对二婶家的两个儿子,绽出得意的笑。母亲将我抱到盛满了桌子椅子被子褥子的高高的地排车上,我俯视着曾经居住过的老旧的前院,还有从来都不喜欢踏入的后院,那院子里传出二婶家两个儿子围着****要零食吃的喊叫声;知了干枯的壳,跨越了一整个冬天,依然在梧桐树干上挂着;而我的关于新家的梦想,此刻,却如一只被赋予了生命的知了,“嗖”一声离开高高的树干,飞上了蓝天。

我将父亲的口琴放在唇边,吹出一些不成调子却满是欣悦的音符来。我就这样坐在车上,看着前面拉车的父亲,像一头结实的黄牛,拉着我和姐姐、母亲,开往春天里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安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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