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饭不是随便什么男人都吃得了的,实力越是雄厚,软饭吃得才越是天经地义,细腻悠长;一无是处的男人,想吃软饭,那基本等于癞**想吃天鹅肉,除了仰头叹息,还会落下一辈子的笑柄。这一点,钱胜文比谁都清楚不过。
钱胜文在省城大学毕业那年,就知道自己早晚都要背上个吃软饭的声名。不过他不在乎,他也很自信,凭他的唱歌写作打篮球样样皆通的横溢才华,钓一个金龟妻,大约,也算不上什么难事。更不用说,他还算是一个帅气英俊的男人。虽然读大学时,他因为肤色偏白,又总被许多女同学倒追,便落了个“小白脸”的不雅称号,但他并不生气,全当是别人嫉妒,想着那群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眼看着优势资源全流到他身边来了,着急上火,便口不择言。
不过钱胜文也没有因此就在大学里正儿八经地谈一场恋爱,因为他知道谈恋爱跟结婚不一样,是有成本的。虽说浪漫不能当饭吃,可是却要靠一顿又一顿的饭菜,来证明爱情的坚贞度。他身边就有很多哥们,一场恋爱谈了4年,花费是学费的几倍还多。钱胜文新闻系毕业,数学不好,但是这点帐还是算得清的,所以他宁肯就这么4年大学单身着,偶尔收一些暗恋或者明追的女人们送的礼物,写的情诗,给的暧昧,但死都不肯过那爱情河一步。
不谈恋爱,还有一个原因,是钱胜文太听母亲的话了。钱胜文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给他灌输一个思想,一定要娶一个家在省城的女人,别找个和他一样穷乡僻壤的,将来吃苦受累不说,连家里也不能贴补帮衬。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有一个弟弟钱胜康,比他差了11岁,用母亲的话说,跟钱胜文的孩子差不多了,所以他这救苦天尊就得牺牲一下,无论如何,都得找个家境好又可以事业上帮助他的女人结婚。
为了省钱,钱胜文4年大学就回过家两次,寒暑假全献给了打工挣钱。他后来的老婆孙丽娜,就是他最后一年打工时认识的。当然,那时他是广告公司的打工仔,孙丽娜则是广告公司老板刘宝柱的外甥女,与钱胜文同岁,但比他早一年大学毕业,在舅舅的广告公司做文案宣传。
孙丽娜上的是个三流大学,而且自费,跟钱胜文的省重点加211大学比起来,差得远。再加上钱胜文气质形象皆佳,孙丽娜很快追他追得陀螺一样,停不下脚了。孙丽娜算不上漂亮,还娇气,不能吃苦,也无法耐劳,整个一小资任性女人。但追钱胜文那会,她表现得相当卖力,舍得花钱,也乐得受委屈。钱胜文起初还抵抗,觉得孙丽娜的舅舅有钱,但她的家境却是一般,虽然有个大房子,可惜,在买不上自己的房子以前,将来不得不和岳父岳母一起住。考虑到这些现实,钱胜文便生出犹豫,无奈孙丽娜追得紧,常常跑到他毕业前乱七八糟的宿舍里,给他要衣服洗,搞得恨不能全校都知道钱胜文找了个家在省城还可以解决工作的金龟妻。
那阵子人人都羡慕钱胜文,在周围同学都因为工作的现实而劳燕分飞的时候,偏偏没正经谈过恋爱的钱胜文,名利双收,老婆有了,房子有了,省城户口有了,连带地,还有了一生的饭碗——市政府宣传部的小科员。
这份工作,是在钱胜文答应跟孙丽娜谈恋爱以前,孙丽娜将其作为诱饵,在钱胜文面前晃来晃去,折磨了他好一段时间,才终于做成了这笔买卖。当然靠的还是孙丽娜神通广大的舅舅刘宝柱,据孙丽娜说,她舅舅花了几万块,才搞定了宣传部一个管人事的官员,让钱胜文顺利成了事业单位在编的工作人员。具体花了多少钱,孙丽娜始终不告诉他真实数字,有时两个人吵架,提及这笔恩情帐,孙丽娜会根据钱胜文的表现,决定数额的高低贵贱。若是钱胜文好生哄着她,她就说得低一些,一万左右;若是钱胜文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来,孙丽娜便将数额一路飙升上去,最高抵达过10万元。
钱胜文不跟孙丽娜计较这些,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争不过,便总是以一句自嘲作结:那说明我钱胜文没白姓钱这个姓,的确值10万块钱!
这些当然都是些陈年旧事,而今的钱胜文在省城基本算是立足了脚跟,工作稳定,5岁的儿子钱豆豆聪明伶俐,房子尽管是岳父岳母的,可等小姨子孙小红一嫁出去,就基本上等于他和孙丽娜的了。除了没有多少私房钱可供自己挥霍,钱胜文在别人眼里,俨然算是一个省城里幸福的男人。
当然幸福与否,别人看到的永远都只是表面。钱胜文而今在岳父岳母的屋檐下,被这种平庸的生活裹挟着,忽然有了一点想要自立门户的理想。所谓的自立门户,并不是和孙丽娜搬出去租房住,孙丽娜早就从父母那里打听了一点内部消息,他们去世后,愿意将这栋120平米的地震局的老房子,留给他们夫妇俩。房子虽然老了点,但以后搬迁,能够换到一套同样大的新房子;即便不搬迁,卖出去,再买新的,就冲这繁华地段,也是极容易的一件事。钱胜文的自立门户,说得高雅点,就是一个吃饱喝足之后的理想。混了5年后,他在宣传部的职位,依然得不到升迁,孙丽娜几次告诉他学会送礼拍马,但乡下来的钱胜文,始终学得半生不熟,用不恰当,还差点将与领导的关系给搞僵了,到最后,他干脆放弃,决定走另外一条道路——开一个咖啡馆,除了赚钱,还能实现当初咬文嚼字写诗时的一点理想。
若是这理想搁在孙丽娜结婚以前,或许钱胜文努力温存**一下,孙丽娜头脑一热,就找父母借钱去了。但现在是孙丽娜进入婚姻的第5个年头,已经过了30岁的她,再也不相信那些虚头巴脑的所谓理想,她就想安稳地过小日子,哪怕舅舅因为她创意实在一般,不给他升职加薪,也没有关系,她还有靠退休金过日子的父母可以依靠,等过上两三年,妹妹孙小红找一有钱人嫁了,这个家,就完全属于她和钱胜文了。至于钱胜文突然冒出来的开咖啡馆的不切实际的浪漫理想,在她看来,不过是他早晨起床在卫生间放了一个臭屁,撒了一泡尿,拉了一坨屎一样,清洁剂一洒,清水一冲,即刻消失不见。钱胜文是搞文字工作的,偶尔冒个这样浪漫的小泡泡,她早已习惯了,但人到中年,还这样不靠谱地想东想西,在她看来,不是钱胜文脑子出问题,就是她近来管他管得松了,让他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了。
孙丽娜完全没有意料到,钱胜文这次是认了真的。等儿子钱豆豆睡去之后,钱胜文便领导发表讲话一样,轻咳一声,开始了他的游说。
丽娜,我给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好了没有?钱胜文瞥一眼孙丽娜,慢吞吞地开了口。
孙丽娜在做面膜,是让钱胜文看一眼便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绿色面膜,她对着梳妆镜很认真地将那层绿泥一点一点涂抹均匀,丝毫没有回答钱胜文话的意思。
但这样无声的忽略其实已经让钱胜文闻到了一股子火药味,只不过那火药还没有引燃,长长的捻子悄无声息燃着,蛇一样逼近目标。
钱胜文觉得这样的安静真让人内心煎熬,他宁肯孙丽娜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不过财政大权在孙丽娜这会计那里,他只能低声下气地讨好她。
老婆,我觉得拿出一笔钱来做点生意,绝对不是浪费,等咱们的咖啡馆经营起来,你就是省城最有品味的老板娘,连你妹妹孙小红都得嫉妒你。
钱胜文平日跟孙丽娜都是名字相称,只有有求于对方的时候,才老婆老公地称呼。所以钱胜文每次喊出“老婆”这个词语,都觉得特别陌生,好像在喊另外一个人,他平日无事胡思乱想,便总希望如果离婚再娶,一定要找个能够很甜蜜地喊她老婆的女人。不过也就是这样想想,从目前他还没有能够发迹,尚需依靠孙丽娜和岳父岳母的情况来看,离婚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不合算的买卖。而且,如果离婚,能找什么样的女人还不好说,假若不幸碰上个小姨子孙小红那样90后的物质女人,那就等于一头栽进了淤泥坑,这辈子都别想过上像现在这样舒服的日子了。所以如果能够将那点开个咖啡馆的小理想实现,多叫几声老婆,多说一点甜言蜜语,多做几顿饭,多刷几次碗,多给岳母大人买点保健品,也没有什么。
孙丽娜总算将一张脸完全涂绿了,又将手清洁干净了,转过身来从那“鬼脸”上挤出一丝冷嗖嗖的笑来:钱胜文,你最近被鬼缠身了怎么着,突然胸怀大志起来,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是做生意的那块料不,实话实说吧,你也就是个外表挺拔内心空洞的棕榈树,长路边看看还可以,盖房子做家具,物种全灭绝了也轮不到你。
钱胜文被孙丽娜这样数落惯了,若在几年前,他的脸会变成酱紫色,并跟孙丽娜争辩一阵,现在30多了,人被温吞水一样的生活磨得渐趋圆滑,也就不再跟孙丽娜的尖酸刻薄一般见识。所以他继续对着孙丽娜的绿脸好言好语道:老婆,谁都不是天生就会做生意的,再说了,咱们这个是有文化内涵的咖啡馆,不是乱七八糟的酒吧或者乌烟瘴气的饭店,凭借我的才华,到时一定能吸引很多高端分子,对了,你就做那个民国时期的林徽因,客厅里的漂亮太太,交流点诗词音乐,这是多美好的理想生活啊。
孙丽娜捧了一本瑞丽杂志,很认真地翻看起来,貌似不打算再理会钱胜文不着边际的幻想。钱胜文看孙丽娜半躺在床头悠闲欣赏时尚服装的样子,知道如果不严肃一点谈论,大约孙丽娜永远都会以为自己在开玩笑。
钱胜文鼓足了勇气,将孙丽娜手中的杂志拿过来放到床头柜上去,郑重道:丽娜,我说的可是真的,如果你不表态,我就当默认了,下周就去看地段,哦,不,我其实已经看好了几个地段的房子,就等着跟房东谈出租事宜了。
孙丽娜将一双杏眼用力一瞪,脸上的绿色面膜也鼓涨起一块,她抓起手头儿子忘在床上的一把玩具枪,啪一下砸在钱胜文的胸前,钱胜文看着那把落下后正对着自己裤裆的玩具枪,觉得世界特别滑稽可笑,他突然后悔和孙丽娜商量这事,他实在应该无声无息地就将咖啡馆开起来,当然,这得有一个前提条件,他应该想办法先弄到一笔用于租金和装修的至少10万的钱再说。
钱胜文,你给我听着,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做这个美梦,癞**想吃天鹅肉,你现在还没本事勾引到那个带你飞到天上去的凤凰鸟!所以你就死心塌地地在单位里呆着,想办法熬**的宣传部副部长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