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越大夫文种的墓。
我不觉恍然,难怪如此大的怨气。
文种当年和范蠡助越王勾践复国,可谓功劳巨大,可惜后来受冤,被越王勾践赐死。
文种死后,越王勾践葬文种于卧龙山。
想到这里,我深觉惋惜。
记得范蠡曾说过:“吾闻:狡兔以死,良犬就烹;敌国如灭,谋臣亡。今吴病矣,大夫何虑乎?”
文种执迷功勋,不听劝告,最终受勾践猜忌而作死。
他固然死了,但怨气积盛。
我想起未央不久前说的话,迟疑了再三,终于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决定盗掘文种的墓。
哪怕这个选择是多么的危险,但我此时已不在乎。
我誓要找到杜三娘,不死不休!
晚间,我将大雄宝殿菩萨保佑召来,说出了这个的决定。
车夫还在一旁一如既往的挖着他那旷日久深的鼻孔。
他这种奇特的习惯不知道是怎么积累来的,毕竟各人的品性,谁也不与评说。
更何况为了不让他们怀疑到我的身份,我都得习惯于融合。
这是这五六年来,我自认为的处事之道。
四人听了我的述说,对文种的墓有多少财富,都抱着巨大的怀疑。
他们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最后才都小鸭子一样望着我。
其实就我来说,我也觉得文种的墓是不会有很多陪葬品的。但面对他们的质疑,我只说了一句话:“越王勾践赐死文种,是有些心虚的,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为了宣示他的恩宠,他决定厚葬文种。而且……”
四人果然眼睛大亮。
我接着说道:“而且据说赐死文种的是一把名剑,叫做‘属镂剑’,其剑价值不可衡量!”
听到这里,车夫不由得也停住了动作,将半截手指头插在鼻孔里。
他们都觉得我这句话说的太有道理了。
于是,只用一个时辰就备好了盗墓所需要的工具。
出发前,未央还有些担心。
毕竟怨气极盛的地方,往往妖孽横生。
我只略微犹豫,很快淡然而决:“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雄宝殿菩萨保佑一齐高声大唱:“鬼来了,那就是我的天!”他们对财富充满了希望!
夜半的卧龙山,变得一片死寂。好像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
我们走在山道上,仿佛感觉到了无形的压迫感。
荆棘丛林在深浅的脚步声中变得细碎,终于,来到文种的墓旁。
我借着火光仔细观察着墓位,选好挖掘盗洞的地方。
这一点至关重要,地方选对了,盗洞挖出来,往往对进入墓室和自身的退路都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选好时段,我就让他们开始挖掘。
大雄宝殿和菩萨保佑四个人一起动手,配合得相当好。
他们一开始盗墓的时候,配合得就出奇的默契。
这一点让我感觉到非常惊讶。我知道,没有经过长期的盗墓生涯,相信一般人是不会有这样完整的作业态度。所以我对他们都“刮目相看”。
车夫是自己说要来的。
我没有阻止。
他仍然挖他的鼻孔,但一双眼睛猫头鹰一样格外的锐利。
他有意无意的道:“这要说盗墓,真正多宝藏的那只有秦始皇陵和曹操墓葬,只可惜至今没有人找到!”
我听在心里,什么也没有说。
很快,一条倾斜的盗洞挖掘了出来。
四个人一齐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然后争先恐后的跳入墓室。
我暗暗叹息。
功熏利欲,一个以金钱来衡量一切的时代,永远只让人变得更加堕落!
因为,环境决定了人性的提升。
我默念着心里坚持已久的信念,正要紧随其后进入墓室,忽然听得四声惊叫。
然后,文种的墓突然爆开,无数土石四散飞溅。
我惊骇之余,仗着未央的法力闪了开去。
车夫却早已掠开一旁。
我没看到他用的什么身法,但他能够在这些飞溅的土石中全身而退,已非一般车夫所能够做到的了。
这是我早已预料的事。
随着土石飞溅,大雄宝殿菩萨保佑四个人也被摔了上来,重重的跌在地上,发出几声痛叫。
我还没回过神来,昏暗的夜雾中就看见一个没有血肉的骷髅从文种的墓内大步走了出来。
骷髅人的手里还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我没见过这样的剑,但我知道,这定然是属镂剑。
越王勾践赐文种死,用的就是属镂剑。
文种不甘,死的怨,必然充满怨气。
于是越王勾践为防止文种的怨灵报复,就用赐死文种的凶器属镂剑埋在文种墓内,以为镇压。
只要镂属剑封位不动,文种的怨灵不出,天下便可太平。
但千年之后,由于我们今天贸然的进入,动了镂属剑的封位。
文种的怨灵,积蓄了千年怨气,一旦苏醒,便迫不及待的破土而出。
我望着文种,已是惶然失色。
车夫却静然已对。
他看到骷髅人的时候,他的手不由地紧握,仿佛在积蓄着一股无穷的力量。
文种已走了上来,走到了我们面前。
他用他空洞的瞳孔,从我们每个人的面上扫过,最后终于落在菩萨的面上。
然后他发出死寂寂似的声音问道:“是谁打开了我的墓?”
菩萨早已吓得半死。
他也没有菩萨心肠,在哆嗦了好半天后,才指着我说道:“是……是宝哥他……”
其他三个人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关系,都争先恐后的抢着道:“对对,就是宝哥!”
文种扭过头来,用他那幽深得如同无底洞的瞳孔望着我,盯了很久才嗡嗡的说道:“是你?”
我虽然跟阿三盗了四年多的墓,也遇到过很多僵尸之类的东西,但阿三每时都会有对付的法器。可是象这样的怨灵却很少见过。
一般来说,对于积满怨气的坟墓,盗墓者都会警而慎之。
我今天可以说是犯了禁忌。
这一刻我显然是害怕的,何况还是如此的零距离。
我望着文种恶心的瞳孔,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道:“是我!”
同时我也做好了准备,只要文种一动,迫不得已只好借未央的法力拼命避开。
虽然在文种面前,我估计是很难逃脱的。但文种没有动,却说了句:“好!很好!”
然后他仰天大笑,说:“越王勾践,我文种终于重见天日了!”说完他转身往山下大步而去。
我呆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
车夫又故态复萌,开始挖鼻孔。
大雄宝殿菩萨保佑四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事。
我没有理会他们,也转身往山下走去。
回到马车上,依然如梦似幻。
这一番经历,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思之不寒而栗。
马车缓缓前行。
车夫似乎像是知道我要去哪里一样,什么也没有问。
大雄宝殿菩萨保佑四人跟在马车两边,不住地好声道歉。
虽然他们是受了颜管家的“摧心咒”才不得不跟在我身边驱使,但我相信从不曾亏待过他们。
可他们却在紧要关头就这么轻易的出卖了我,哪怕我并不在乎。
本来也是,利益的联盟,从来是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得到。
而真正让人担心的,则是怨灵文种的出世。
这一路下来,果然出了天大的祸事。
文种所到之处,一切尽皆遭殃。一时人心惶惶,朝野震动。
官家便派了当朝最好盛名的端王爷前来督察此案,并责成六扇门四大高手协助捉拿文种。
而江湖上也并没有闲着,江南黑白两道破天荒联手,一起动员来对付文种。
只是这些江湖豪杰,任他武功再高,也只是武术大家,一旦与积蓄几百年怨气的文种比起来,只怕又是一个档次了。
果不其然,几场决斗下来,一帮江湖豪杰死伤三四,余下尽皆大惊。
我听说这些事的时候,已是好几天之后。
我深觉震撼,更为自责。
这些人若非我之故,又岂会枉死?
一连几日,我亦是惊忧,更多的则是惶恐不安。
未央似乎觉察到我的不安,便趁着一日夜色苍茫,从我身上脱了出来,满是愧疚的道:“姐姐,这全是我的错,若非我胡言乱语,又岂会去动文种的墓?”
我摇了摇头,道:“妹妹不要多想,这只是迟早的事而已,文种不出,说不定便有其他怨灵出来。”
未央不解:“姐姐此话怎讲?”
我说:“妹妹可曾说到,蛇妖因我对三**感情,于是迁怒三娘,或将三娘藏在世间积满怨气的坟墓里?”
未央道:“我只是猜测!”
我叹了口气,道:“妹妹这猜测或许便是对的了。当年我随阿三盗墓,不遗余力的寻找三娘,哪怕毫无目标。但我当时可是抱着一丝侥幸心里,想着只要我坚持到底,便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难道苍天还不得怜悯我这番执着的苦心?”
未央双目垂泪,道:“姐姐可是受了多大的苦处!”
我只怕泪早已流干,满眼酸涩,道:“直到前几日妹妹那一说,可谓醍醐灌顶,立时令我惊醒过来。想着以蛇妖自私自利的暴怂秉性,他为了逼迫我生出后悔之心,以图对我有机可乘,便必然从三娘身上下手。当时我过于执着,便没有想到这些。但蛇妖定然料着**后必定会想到这一点,算计着我肯定会为了找到三娘而不顾一切,去盗掘一座座积满怨气的墓。这样一来,那些被镇压在墓内的怨灵自然因为我而纷纷破土而出。到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这大好乾坤还不得变成妖孽人间?妹妹,你说,若然真的一切因我而起,我是会后悔不?”
说到这里,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了对寻找杜三**执着。
未央脸色苍白,身上的冷气更加逼人。
她自然无法料到蛇妖居然是如此居心险恶。
只是这蛇妖本是我前世所遇见的,难道他也会来到这今生之地?事实上我也不知道。
这时我倒是突然的想起夜哭来。
一袭青衣飘逸,丰神俊朗;一柄蛇丝剑,却又充满邪气!
我对他竟是似曾相识一般。
他说他是一个刺客,但我却不记得自己的生命里何时与一个刺客有过什么交接。
只是我却恍然一惊,没来由的想起了颜家后院禁区里那一眼。
当时爹要杀我,哪怕不知真假。但就这一刹那,正是那一袭青衣两道青芒阻了爹的杀手。
当时还听他说道:“我用的是蛇丝剑。”
就这么一个杀手,我自信与他素不相识,他又缘何救我?
我不得而知,更何况他又缘何会在颜家后院的禁区里?
这一切我同样不得而知。
以致至今不敢思怀,如今突然想起,原来是他,这个叫夜哭的男子。
未央见我若有所思,不明所以。
我也不与说,只是闭目养神。
未央终是难以坐定,还是问道:“姐姐,如果真是那样,可该如何是好?”
这让我也很是犯难。
要找到杜三娘,就必须去盗掘积怨的墓地。
可一旦破土,怨灵尽出,那我还真的成了罪人。
如果真的那样,那么我与万恶的蛇妖又有什么分别?
我不敢再想,静下心来,还是决定先去江南临安遂了未央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