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在外省的一次演出中,突然出了一件大事:三更半夜的,许小红演出完回到寝室卸妆,然后吃夜点,然后觉得燥热,浑身粘湿,也就照例去洗浴。谁知,她去洗浴时房间里不知何时溜进了一个男人,待她刚脱完衣服,就被那男人抱住了,在她赤裸的胸**与腹部间吻抚**,吓得许小红杀猪般大喊大叫,接着又死命地挣扎搏斗。那男人便吓得跳窗逃之夭夭。
许小红的父亲许老板闻声赶来,见女儿受人欺负的那副可怜相,又痛心又愤恨。当夜,他就把全戏班的男人叫起来集合排队,然后让许小红一个一个仔细辨认,看看到底是哪一个混蛋。
十几个男人被叫起来后站成一排,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脸上都写满了疑惑与惊惶,但谁也不出一声。
“你们当中哪个狗娘养的干的,快点站出来承认吧!”许老板气愤地骂着,“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嘛,别龟孙似地缩了头……”
十几个男人面面相觑,耷拉着脑袋仍旧不吭一声。
这时许小红被找来辨认人了。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只看了打头的林白活一眼,就羞得赶紧低下了头,然后就是一阵悲切切的哭泣声,弄得大家心里很不是滋味。
天黑,哪能看清楚是谁呀!
“承认吧,谁承认了我原谅他,要是你们谁都不认账,我气火了全部解雇你们,说到做到。”许老板真的动肝火了,叫声在夜空中震荡。
这时许小红却转了一下头,羞得掩脸跑进里间去了。作为一个未婚大姑娘,她能有颜面在这种场合穷折腾么?
几分钟后仍无人承认。许老板就说:“解散吧,回去睡觉做个好梦,明天卷了铺盖全**地滚蛋。”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向前跨出一步,站在老板面前,是林白活。他低着头,脸上一阵痉挛:“刚才……是我……干的……”
“什么?是你这个混蛋!”许老板暴怒的声音震耳欲聋,接着就是狠狠一拳打在林白活的脸上,“你**的狗杂种,怪不得平日里紧追着小红不放,我还当你是好人呢,平时看起来一副老实相,肚子里却流坏水。呸!算我许某人错看了人。”
这时人群中就大喊大骂起来,朝林白活擂拳的谩骂的吐唾沫的全来了。几分钟后,林白活就瘫软在地上,口角溢血。
第二天下午排练时,许老板冷着一副面孔当众宣布:罚林白活挑水做饭两个月,停他的戏两个月,以示警惩。
这时刘又坚就奔许老板那儿嘀咕,说林白活图谋不轨道德败坏,进戏班就想调戏表妹,这种人还留着干啥?再呆在戏班里还会闹事的。许老板被说得有些心动,但想想林白活为人处事不错,舍不得,便说:“我说过承认了可以原谅,我不能食言。”刘又坚见劝不动,也就很不高兴地拂袖而去。
接着有半个月,林白活蹲在厨房里没敢出去,见不到许小红不说,连其他人也怕见。但许小红不知是谅解了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日倒十分主动来伙房找他,话虽没说几句,可心里的丝丝歉疚之意却让林白活看出来了。
林白活在许小红的饭里多加些好菜。他听说这些日子刘又坚追她追得更紧了,只等许小红点头,双双就可以办嫁妆进洞房了。林白活心下好一阵悲哀,肚子里常冒些酸涩的滋味。好在许小红较冷淡,始终没点这个头。定亲的日子也就一直订不下来。他心头油然升起一股希望。
戏班开往另一个小城的时候,许小红和伙伴们照样演祭祀戏,唯独受冷落的只有林白活。因为事过境迁,这时他被允许出来搬搬东西照看舞台上下。那一日,遇到刘又坚登台表演时,却发现不见了人。后来才知道他去城里逛了一家暗窑,因为钱出少了人被扣住不放。当时戏班里所有的人都急坏了,左等右等就是没见刘又坚的面。演B角的老甘,不久前因母亲去世奔丧未回。台下观众的唿哨声叫骂声此起彼伏,还有些人往台上扔瓜皮果屑吐唾沫,搞得许老板哭笑不得。恰在这时,驱鬼的大神出台了,喊声震天,唱腔迷人。台下一下子也就平静了,戏继续演下去。只不过他无法与许小红对白对唱,于是许小红干脆让他唱独角戏。他唱着唱着就唱不下去了,改换成变戏法。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这个“大神”原来是假的,他变的戏法叫障眼法!谁料,这戏法在台上穿插着剧目效果比变把戏卖狗皮膏药强十倍。直到最后谢幕时,人们才发现是林白活。于是大为诧异,连许小红也为之惊讶。想不到这个貎不惊人的家伙还真有一手这么好的绝活呢!
林白活面对众多的赞扬声,一句话也没说。
从此,许老板再不罚他,还把他当台柱用,每一回演出,都让他登台表演绝活障眼法。
刘又坚被许老板从暗窑里领回来时,知道败了门风,又见林白活突然在戏班里走红,煞了威信与面子,又羞于许小红,一怒之下离开了戏班,自个闯天下去了。
临别的那天,刘又坚还去找许小红见最后一面,不料见许小红跟林白活在一块。他喊许小红到他宿舍,双方没说几句话,一直跟在后头的林白活就听见他们的争吵声:
“上回饶了你,没戳破你的真面目,今天又想沾便宜……”是许小红的怨声。
“求你了,我吻一下就走……”是刘又坚的声音。林白活听到这里心头“咯噔”一下。
“不行!”又是许小红的声音,“你还想叫我喊人来逮你吗?你冤枉了人家林白活,你没有勇气承认是你闯进我房间干了坏事,你……”说着,就冲出了房间。
刘又坚觉得没趣,就把房门踢得嘭嘭响。
许小红见林白活的人影,就问:“你……刚才都听见了……”
林白活点了点头。
“那天被我爸打了一拳不说,还受冤那么长时间……”许小红愧疚地说,“也怪我当初没有胆量直接指出刘又坚来……”
林白活又是傻笑:“都过去了,别再提它。只要能呆在戏班里见到你,值!”
许小红一阵激动,差点儿忘情地扑在林白活的怀抱里。
每年,戏班的最后一站便是立春。这是一个小县城,在这里演出,以往从没发生过什么**乱。谁知,这年的立春,他们来这儿才演了两场,就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一位在省城做了大官归故里省亲光宗耀祖的督军,看了许小红的戏后被她的演技折服,更被她的美貌迷住,便托人送来许多金银珠宝,说是非要娶许小红做他的三姨太太。遭到拒绝后,他亲自带一连兵来抓许小红。那天,戏班的戏才演到一半就被团团围住了。
戏演不下去了。许小红被抓在人群中,然后开始谈判。许小红说,我已有了心上人。督军说,你退了他,需要多少钱由我来付。许小红说,我要的是感情不是金钱。督军哈哈大笑起来,说许小红幼稚。然后命令士兵把轿子抬来。眼看着女儿就要被人抓走,许老板竟束手无策,哭叫哀求也无济于事。
这时走出林白活。他笑嘻嘻地对督军说:“老总如果真想娶许小红,也得按戏班的规矩礼俗来办,让我们为许姑娘梳妆打扮一下吧。”
督军听到要为许小红打扮,也就乐得哈哈大笑。林白活便当众扯下一块大红布,犹如平时在舞台上表演的那样,用红布作盖头巾遮掩了“新娘”整个头部,然后推入自制的轿子,使出了他拿手绝活把戏障眼法,魔幻般地一变,仅眨眼工夫,许小红就变没了……
督军一看上当了,就首先抓住林白活,然后派兵四下捉拿许小红。
许小红最终被戏班的人偷运出这座县城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了。但是林白活却被督军关进了一座牢房。恶毒的家伙只知是所谓“障眼法”在起作用,就叫了几名士兵将炉火烧旺,插入食指粗的铁条,烧得透红后,拨出来就往林白活的两只眼睛穿**去。林白活惨叫一声就昏晕倒地……
从此,林白活双目失明。纵然他手脚再快戏法再精,也不能够使用“障眼法”了。
后来,戏班里的人收留了他,虽不能演出,仍一如既往地供他吃穿。
许小红觉得林白活为她而失去双眼,报恩之心油然而生,下决心要嫁给他,但林白活于心不忍。以后,林白活就独身过,直到去世。
许小红在他死后为他立下了一块牌,上书八个大字:障眼法大师林白活。
坟地上,一群群的老鸹嘶鸣着飞来飞去,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