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酷爱音乐,一个美妙的旋律,会在我心中长时间地萦绕不绝,主宰我的心境,调整我的思绪。也许是因为我对美好音乐的迷恋,所以才特别害怕“丝竹之乱耳”,尤其讨厌一些小青年,不管什么场合便噘起唇打起口哨,那真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然而,有一次偶然听到一支用口哨吹出的曲子,使我惊叹不已,它比音乐大师的名曲更有魅力,至今还在我心中回旋。
那天,我骑自行车到乡下一个学生家家访。我骑着自行车缓缓而行。宜人的秋风水一样迎面而来,沁人肺腑,把心也洗得水一样清净。我本已是陶醉了,恰在这时一阵欢快的口哨声悄悄地踅入我的心头,我还来不及厌恶便折服了。因为这口哨的曲调与我的心境是那般地吻合。我禁不住回头望去,是一对骑自行车的青年男女。那小伙子很魁伟,被风吹起的头发象雀巢。他正得意地吹着口哨,哨声像他骑自行车姿势那样轻快而富于活力。那姑娘穿得漂亮,体形修长,用一条洁白的手绢束着长长的秀发,使人感到那美丽的面庞越发红润而俊美。正当我回头之际,他们已夺路而过,到我前面去了。
奇怪的是那姑娘并不蹬车子,而是将一只手勾在小伙子的肩膀上,让小伙子带她走。那长长的秀发在风中飘呀飘的,仿佛在追随小伙子口哨的拍节舞蹈着。小伙子吹的是过时的电影插曲《我们的生活比蜜甜》。看来,小伙子很有音乐天资,他能吹出三个八度,圆润中带有颤音,曲调时起时伏,时强时弱,高低自由,起伏有致;又能巧妙地运用断音。他不是简单地吹奏这首歌,而是随意地、即兴地加以变奏,于是便出现许多美妙的滑音,仿佛一个音符都是一只美丽的小鸟叼住你的心,在空中任意地翻飞,滑翔,玩够了才落在预定的音阶上。那姑娘也不声响,只管用手勾住小伙子壮实的肩膀,微低着头,倾听着。她那颗心也必是甜蜜而惬意的。
我的心被那支曲子吸引了,感到每丝艳阳的光线都挂满了玄妙的音符。
小伙子的自行车货架上带着两只筐,里边装着一杆秤和两包新衣服。姑娘自行车的货架上夹着几本书。看来小伙子是进城卖柑桔,姑娘是跟来买东西的。
他们始终不讲话,好象他们之间的语言通过小伙子的口哨声表达尽了。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说点什么,也应该说点什么。
甩过一段弯道之后,姑娘终于把头扭向了小伙子,甜甜地说:“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个农大函授班,我已经替你交了学费。现在到处都在抓成人职业教育,机会太好了,你该学学的……嗯,我也去,和你一个班。”小伙子转过脸朝姑娘甜甜地一笑,口哨仍然没停,只是变得更加响亮。
上坡了。姑娘和小伙子开始用力蹬车。尽管是上坡,两人的车速却变得更快了。结果,我被甩下了一截。当我赶到坡顶时,已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只有那甜蜜、幸福而欢快的口哨声在山野里飘着,荡着,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