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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瑛家住在一楼，是以免去了二人爬楼梯之苦，不禁暗自庆幸。要知道，像这样的高层，若是没有特殊的电梯卡是无法乘坐电梯的，倘若林瑛家住在个十几、二十层的话，爬起楼来那可**是要人命。
因为是一楼，所以带有一个二十平方大的小院子。透过黑色的铁门望去，是由石头铺成的小路。小路旁种植着各式的花**，再将目光放远些，还可以看到有一个微小的仅能容纳猫狗的帐篷直挺挺立在那儿，看样子应该是供给宠物使用的。不过说实话，从棚顶满是灰尘的现状来看，应该有些时**没人动过了。
在一楼的话，住宅楼的两侧都可以进入。为了避免闹出过大的动静——毕竟楼旁便是小区的花园，那里有许多享受阳光沐浴的老年人。张问新和安国邦决定绕到楼的另一端，经由楼道里的门拜访林瑛老人家。
按下门铃，是那种老式“叮咚”型的门铃。
门被缓缓打开，还有一些灰尘从门缝中钻出，张问新猜测这扇门应该好久没用过了，可能大部分人都选择走楼背面的有院子的铁门进入，那样既省事又宽敞。
门后谨慎地探出了一个男人的面孔，男人五十上下，面色苍白，头发稀疏，暴露出明显的地中海。男人见到张问新二人似乎很是吃惊，“请问你们是？”
“您好，我们是**。”
男人脸色一变，赶紧皱眉道：“今早有**来过了。”
“我们所属部门不一样，需要再进行一次取证调查。能否让我们进去再说呢？”被人晾在门外的滋味着实不好受，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前辈安国邦有经验。他一边掏出**手册，一边用不可抗拒的言语机械地说着，冷酷的像个机器，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感情。这种不容质疑的威严感令对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殊不知，对付某些人，这种强硬的态度才是上策。
“请进。”男人依旧皱着眉，脸上写满了不悦，将二人请到客厅。客厅并不大，粗略估计一下顶多二十来平方，也就和院子差不多大，很难想象这样的小房子是如何挤进三个，哦不，准确来说是四口人的。茶几上摆放一盘吃剩一半的苹果和一把崭新的绿柄水果刀，垃圾桶里堆满了花生壳与瓜子壳，看到这些才让张问新感到这个家有稍稍过年的气息。
“家里就您一个人吗？”还没坐下，张问新环顾了一下四周，便询问起来。安国邦则是至始至终都把目光聚焦在那个崭新的水果刀上。
“是的。”男人指了指**在墙边正对电视机的沙发，“这边有沙发，请坐吧。”
虽然是皮质的沙发但质感确相当奇怪，不管是摸起来还是坐起来都不舒服。
左挑右选，张问新终于找到沙发皮革的拼接处，只有那儿坐起来还稍显柔软。然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开盘问起来，试图就此打开话题夹子，“听您的口音，虽然有些广东话的味道，但其实是湖南人吧？”
“呃，是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不用那么紧张，看上去您**我要年长不少，先生您叫我小张就可以了。”张问新努力让谈话变得轻松些。
“我还是叫您张警官吧，这样**较合适。”男人自言自语起来，复又问道，“倒是张警官，请问您是怎么知道我是湖南人的？”
“是口音。我上大学期间有名处的很熟的同学就是湖南常德人，而且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女生，所以我记忆犹新。不过说到底她有唯一一个缺点——普通话不是太标准。有些咬文嚼字的读音跟您很像，所以我才猜测您是否也来自湖南呢。”
“是这样。”男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摸着自己的头，兀自笑了半天。
“哪里。”张问新与安国邦对视一眼，轻咳两声，随后收敛起刚才的微笑，“言归正传，如果我没猜测的话您应该就是尹博先生吧？”
男人点了点头，他的确就是林瑛老人的儿子尹博，是目前这个家的顶梁柱。
“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兜圈子了。您应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请恕我口直，可以简单说明一下昨天凌晨一点前后半小时的时间内你们一家人分别在做些什么吗？”
“这个之前来的**同志已经问过了，现在还要再回答一遍吗？”尹博有些不满，看样子上午那些前来拜访的**态度并不太好。
“实际**们就是想调查我**亲的不在场证明对吧？”尹博补充道。
“可以这么说，但是如果方便的话请把您家里**成员的不在场证明也都提供一下，这对我们侦破工作的进展很有帮助。”安国邦用更强硬的语气回复着尹博，这也是询问的一种手段。
“请恕我无法相告。我们也想有自己的隐私。况且您若是**想要了解具体情况，不如直接去问您的同事，早上的时候我已经表述得足够清楚了，现如今又何必专程再来查问一次？难道说是对我们一家的证词不够信任吗？又或者是您其实并没有什么搜查的权限——”
尹博似乎不吃安国邦那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紧接着，尹博再度开口，不过这回语气似乎平和了些，“不过我母亲的确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那天忙完年夜饭后，大概八点多她出了趟门，家里谁也拦不住。然后**快结束的时候才回到家，具体时间我没怎么在意，不过肯定是过了零点的。当时晚会上不是有倒数的环节嘛，在那个环节结束后有一会母亲她才重新回到家。说实话我们作为家里人在疑惑的同时自然也很担心，可无论我们怎么询问，她也不肯透露一丝一毫她如此晚归的理由。”尹博哼了一声，喘着粗气，可以看出，他也对林瑛老人的行为感到不解。
“原来如此。我之前听说令堂害了什么病，腿脚不便而常年卧床。问句很没礼貌的话，怎么她还能下厨做饭或是大半夜的**身出行？”
“关于这一点嘛——怎么说呢，虽然家里**人的事情无可奉告，但是如此反常的我母亲的事情还是拜托你们了。而且我想说的是，不论什么时候，我都相信我母亲的清白。你们是在调查一个**案件吧，我母亲不可能去**的。”
“案件本身很棘手，我们正是为此而来。”安国邦半天不吭一句，这时候突然表明态度，无疑给有合作意向的尹博打了一剂强心剂。
“不瞒您说，我母亲她得的是胃癌，卧**也有好些年了。不知怎的就这几天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能下床，气色、精神状态也都很好，甚至忙些家务也是不在话下的。明明都七十八岁了，**是令人匪夷所思。不过看母亲精神状态转好，我们也没有多想，兴许**是老天爷对母亲勤恳一辈子的奖励，赐她奇迹也未曾可知。”
“没有去医院查查吗？这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母亲她坚持说不用，我们也不好为难。毕竟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这样啊——”张问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是否方便相告？”
“您一个**，我哪敢不回答？只是之前有关于家里**人的事情实在不方便托出。老实说，我们对你们**人员没有什么好印象，更别说去将自己的隐私告诉你们。不过事到如今您还是问吧，只要是能澄清我母亲清白的我都可以回答。”
“唔——那我也不卖关子了。尹博先生您肯定清楚对面楼的朱正允先生就是这次事件的被害者。虽然绝无妄自怀疑的意思，但我还是想问，你们家和朱正允先生曾有所谓的金钱纠纷吗？如果有的话，那具体是因为什么而发生的纠纷呢？因为我已经从多方面证实了纠纷这件事存在的事实。”
尹博听后，脸色骤变，瞬间失去了血色，赶忙用微颤着的双手端起茶几上的凉水。由于手部的剧烈晃动，杯中茶水也跟着荡漾起波纹。随后尹博将其一饮而尽，才勉强平复下波动的心情。
“是的，是有金钱纠纷。但是错误绝对是在那个男人！”
望着莫名其妙情绪紧张起来的尹博，张问新和安国邦面面相觑。同时，他们在内心中也暗暗窃喜，纠纷一事看样子就是尹博身上的突破口，某些被掩埋的**相正逐步接触着地表的空气。
“能说得再详细些吗？”
“那个男人，他曾经朝我母亲勒索过，一副盛世凌人的样子，活像一个地痞**！他还——还把我母亲的爱**给残**地杀害了！”
“什么？”张问新和安国邦几乎是同时刻惊呼出来，此时二人张大合不拢的嘴巴，眼睛死死盯住尹博，希望获得更多有关与此的信息。
眼见面前的二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尹博急忙继续说下去，“**的，不骗你们。我母亲非常疼爱她的爱**，但那个姓朱的男人居然亲手杀死了它。这犹如亲手夺走我母亲的骨肉，我母亲可以说是悲痛欲绝。”
“能请您说得再具体些吗？**如说事情发生的时间、起因、结果等——”张问新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一边询问一边掏出笔来准备记录，“呃，我是说请把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详细说给我们听，这很有可能成为澄明您母亲清白的关键。因为在整个案件中，这个和死者朱正允曾产生过的纠纷对于您母亲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好的。”尹博也端正态度，略微调整了坐姿后，他啜了口水，显得稍微有些紧张，“大概是十二、三年前吧，有一天下午那个姓朱的男人抱着他家儿子，好像是叫——叫什么来着——”
“朱晟。”张问新插嘴提醒道。
“哦，对对对，是叫朱晟没错。那个朱晟当时还很小，看起来才五、六岁的样子。他腿部鲜血淋淋地躺在他父亲也就是朱正允的怀里哇哇直哭。朱正允看起来很是愤怒，恶狠狠地敲打着我们家门，开门的是我妻子。她一看小孩满是鲜血的小腿顿时就慌了神，赶忙叫我出来。具体过程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还在洗澡，所以就简单裹了件浴巾，穿条大短裤就跑出来了。
然后那个姓朱的男人说他小孩是我们家点点咬伤的。奥对了，我忘说了，点点就是我母亲的爱**。我一听，哪还沉得住气？家里的狗咬伤了别人家的小孩那还得了？于是我赶忙冲进阳台找点点。一般那个时间点点是睡在阳台的。可是我并没有发现点点的身影，没想到它居然反常地待在我母亲的房间内。”
“等一下，尹博先生，点点是您母亲的狗，待在您母亲的房间内这有什么问题吗？听您的意思它平常是住在**地方——”张问新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经过一楼庭院时的场景，复又说道，“我想起来了，难不成是庭院的那个小屋？”
尹博摇了摇头，“张警官您有所不知，正常情况下那个时间点是我母亲遛完狗之后的时间，您也知道遛狗的话势必会导致点点身上沾染很多灰尘。因此溜完狗后点点是绝对不可能进入母亲屋内的，这样的习惯从点点进我们家门那天就养成了。”
“也就是说您当时很惊讶了是吧？”
“自然。”
“那您有没有问过您母亲为什么点点会一反常态地呆在她屋内。”
“关于这一点我后来也没多在意，所以就没怎么去理会。”
张问新的手就没有停过，他的笔在本子上跳起了舞曲，“那好，您请继续。”
“我刚才讲到哪里来着？”
“您说您敲开了您母亲的房门。”安国邦提醒道。
“不好意思，谢谢您的提醒，年龄大了，容易忘事。”尹博继续说着，“我留个心眼，我先没说姓朱的找上门的事情，您也知道，老年人嘛，有时候会一糊涂偏袒什么的。毕竟家养宠物咬伤人是大事，所以怎么着也不能姑息，至少要准确地搞清楚状况。于是我一开始的时候仅是单单问我母亲说下午她带点点都去了哪些地方。我母亲一点儿都没思考，直接脱口而出的回答就跟她往常一样，带点点在花园里逛逛。您知道，做儿子的相信母亲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我母亲丝毫没有犹豫，很快做出了回答，这证明事实的确是这样。并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也是我打一开始就不大相信姓朱的的鬼话的原因。”
安国邦和张问新都集中了注意力，不想放过尹博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我们家点点是金毛。如果您对狗稍微有一点点研究的话就会知道金毛这种品种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咬人的。”
“嗯，这个我倒是常听人提起，我侄子家就养狗，好像是这么回事。”像是确认一下似的，安国邦附和着尹博的话，“那么，然后呢？您当时怎么跟朱正允先生说的？”
“然后我就回到门口跟那个姓朱的说，让他别耽误时间，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赶紧送医院查清楚状况然后打疫苗、止血什么的。当然，我是不相信他家儿子是被点点咬的，所以打疫苗只是我顺带说的一句话。最后谁承想好说歹说却换来他的撒泼栽赃，非要一口咬死说是点点咬的他家儿子，叫我们又是赔钱又是道歉，还扬言要把点点剁成肉泥喂给**狗吃。您说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经不起他这么**吧？而且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哼。”尹博很不屑地冷哼一声，他的咬牙切齿令张问新和安国邦对当时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所以我当即就不乐意了，不过我终归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索性就关上门，直接将他拦在楼道里。而后他又在门口叫骂了几句，才惺惺怏怏地离去。”
“我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好景不长。没想到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晚上我下班刚一到家就发现母亲悲痛欲绝地趴伏在被鲜血浸染身体的点点身上。那场景我永远不会忘掉，你们知道吗，点点当时眼里还流着泪水啊！等我们把点点送到附近的宠物医院时，已经为时已晚，点点早已离开了我们。”说着说着，尹博自己竟也流出了眼泪，过往痛事不堪回首，徒叫人心如刀绞。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张问新说不出话来，他的内心极为复杂，原先值得同情的案件被害者朱正允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让张问新觉得他是罪有应得了。
不过安国邦貌似没有什么太大的情感波动，兴许是司空见惯了，又或者是压根觉得不足为奇，相**较张问新他很是冷静也不免显得有些冷酷，“这么说就不是所谓的经济纠纷，而是不涉及金钱的纠纷——另外，关于点点的死因——”
“是刀，水果刀。水果刀直插腹部，流血过多而亡。”
“是这样——那你们当时便肯定这是朱正允先生做的好事？”
“除了那个男人还有谁？还有谁会这么丧尽天良地去残害一条家**的性命？而且那个男人之前也夸下海口了！”
“既然如此，你们就没找朱正允先生算账？”见尹博表情微变，安国邦解释道，“是这样，因为据我们所知，事实上除了您所说的初时在楼道里和朱正允先生的争执外便没有**的矛盾冲突了，我是站在您的角度去思考问题，遇到这样的问题不去反抗报复一下不是太过窝囊了吗？也是全然不合乎情理的事情。当然，换做是**的话肯定不会支持这种行为，不过眼下我只是站在您的角度在思考问题。”
“我母亲自那之后便像魂被勾走了似的，一天到晚地呆坐在那儿**，”说着，尹博用嘴努了努沙发旁的一小块空地，整个客厅，只有那儿照不到阳光，处在光照的死角，“但她也不同意我们去找那个男人算账。后来我偷偷去报了警，您猜那个**怎么说？”
“咳咳。”安国邦故意咳嗽了两声，表情非常不自然，“无非就是什么**案件还一大堆没处理怎么可能处理牲畜的案件之类的推辞的话吧？估计最终没有立案成功。”
“是的。”尹博说来也很气愤，不经意间将多年前的怒火重又发泄，“那个**简直不是个东西，说话语气相当傲慢。”
“**内部也是有很多问题待处理的，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国家也是不可避免的。对于家**的命案，一般来说都会这么处理。而且单是您所描述的过程来看，的确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能支持立案。”安国邦辩解起来毫无底气，他看起来很是泄气。张问新能够明显感觉到这种情感的变化和来自安国邦内心的失落。
······
尹博想要避免这种尴尬，他顿了顿，再度将话题引回朱正允一案，“至于后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对这件事几乎就放弃了挣扎，只是花了些微不足道的小钱定制了一口小型的棺材将点点埋葬在山里头，也算是我们对点点最后的关怀了。”
“原来是这样——”此刻张问新内心思考的是先前调查的**组同事们完全没有将这些不为人知的内情上报，他们的报告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林瑛老人家和朱正允存在纠纷，经查实，确凿。”实际上哪里是什么金钱纠纷，分明就是一起惨无人道的杀伐悲剧。兴许之前调查的同事根本就没有查出这个内幕，这一点从眼前尹博先生的表现也可以轻易推测出。
“另外能问一下点点被埋葬的山具体在哪儿？”安国邦询问道。
“呃，这个嘛——是在罗湖那边有座凤凰山，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山，就是随处找了个空旷地埋了，说来惭愧，为了图省事只简单地就近在山脚埋了。不过说实话我们也好久没去过了，不知道那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兴许是凿平了吧。唉，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深圳是**新月异地变化着，每天都在大兴土木。张警官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知道，早年改革开放初期，火车站那里联建楼至香格里拉段有个土石殿在罗湖低洼处，殿高近一米，深的足有四米！而且那罗湖山上有骨灰罐，最早追溯到明朝，张公祠的一支，曾有祖，葬在那里，后来居然就给迁走了。不过这些我也是听小区里的**老人说的，大家平**里在一起喝茶聊天就会聊到这些。”
“我记得现在那里是罗湖商业城及站前下沉**什么的吧？”
“谁说不是呢，深圳变得呀，我们都快不认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