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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小说:简爱 作者:[英]夏洛蒂·勃朗特 著 刘荣跃 译字数:12198更新时间:2020-07-22 09:53:29

一部小说新的一章有些像一出戏里新的一场,当我这次拉开幕布时,读者,你可以想象见到了米尔科特“乔治旅店”里的一个房间。它也像旅店里通常的房间一样,墙上贴糊着大张的图形纸,还有那地毯,那家具,壁炉架上的种种装饰物,以及各种印刷品——包括一幅乔治三世[ 乔治三世(1738-1820),英国国王(1760-1820)。]的肖像,一幅威尔士王子的肖像,以及表现乌尔夫[ 乌尔夫(1727-1759),英国将领。]之死的画像。从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油灯,炉火也燃得正旺,借着它们的光这一切你都能看得清楚。我穿戴着大衣和帽子坐在炉火旁取暖,把皮手笼和雨伞搁在桌上;在10月那个阴冷的**子里,我露在户外达十六个小时之久,浑身都冷僵了:我清晨四点钟离开的罗唐,现在米尔科特镇的钟声正好敲响八点。

读者,虽然我好像舒适地安顿下来,但心里并不很平静。当马车在这儿停下时我以为会有人来接我,在我走下“擦靴人”[ 指旅店中给旅客擦皮鞋的杂役。]为了方便我专门为我安放好的木梯时,我焦急地环顾四周,以为会有人叫我的名字,看见某种马车等着把我送到桑菲尔德去。可根本见不到这样的情况,我问一个侍者是否有人打听过一位姓爱的**,他回答说没有。所以我没别的办法,只好让人把我带到一个僻静的房间里等待着,各种各样的疑虑和担忧让我不得安宁。

一个缺乏经验的青年,感到在这个世界上孤苦伶仃,漂泊无依,失去了一切联系,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到达要去的**口,而要回到已离开的地方又困难重重——这样的感觉是相当奇异的。这种冒险所具有的魅力使那种感觉变得可爱,而自豪所焕发的光彩又使它变得温暖;但是剧烈的恐惧让它不能平静,当半小时过去我仍然孤身一人时,我就觉得十分担忧了。于是我想到打响铃子。

“附近有个叫桑菲尔德的地方吗?”我问听见铃响走过来的侍者。

“桑菲尔德?我不晓得,女士。我去柜台处问问。”他消失了,随即又回来。

“你姓爱吗,**?”

“对。”

“这儿有个人在等你。”

我一下跳起来,拿起手笼和雨伞,急忙走入旅店的过道里。有个男人在打开的门旁站着,我隐隐看见灯光照着的街上有一辆单马马车。

“我想这是你的行李吧?”这男人看到我时,指着过道里的箱子突然问。

“对,”我回答。于是他把箱子提到那辆有车厢的交通工具上,然后我上了车。在他关上车门前,我问去桑菲尔德有多远。

“六英里左右。”

“咱们要多久才能到达那儿呢?”

“也许一个半小时。”

他把车厢门扣住,爬上车厢外自己的座位,我们便出发了。我们一路不慌不忙地走着,我因此有了足够的时间思考。我很高兴终于快到目的地了,便往后**在虽然不雅致但却舒适的马车上,轻松自在地沉思起来。

“这仆人和马车都显得朴素,”我想,“由此看来,我想费尔法克斯夫人并非是个很浮华的人。这样更好;我只在高贵的人当中生活过一次,和他们在一起时我多么痛苦啊。我不知除了那个小女孩外是否就她一个人,如果这样,如果她不管怎样态度和蔼一些,那我一定能够和她处得很好。我会尽最大努力去做,遗憾的是即使尽了力也并不总能奏效。确实,在罗沃德时我就下了那样的决心,并付诸行动,也得以讨人喜欢。但在雷德太太面前,我记得即便自己做得再好不过也总是遭到她轻蔑。我祈求上帝保佑别让费尔法克斯夫人成为第二个雷德太太,但如果她**是那样,我一定不会和她呆下去的!即使出现最最糟糕的情况,我会再打广告。这时我感到纳闷儿,不知现在已赶了多远的路呢?”

我打开窗子往外面看去,米尔科特被抛在我们后面。从灯光的数量上看,它似乎是个相当大的地方,**罗唐大得多。就我所见,我们此时来到某种公地[ 指村、镇等的公用地段。],这里四处都分布着房子,我觉得我们到了一个不同于罗沃德的地区,这儿人口更多,但没那么优美;也更活跃,但没那么浪漫。

道路不好走,夜晚雾蒙蒙的。来接我的人一路让马缓缓走着,我肯定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延到了两小时,最后他才从座位上转过身说:

“你现在就快到桑菲尔德了。”

我再次往外看去,我们正经过一座教堂,我看见一座宽宽的矮塔映衬在天空下,教堂的钟声正敲响一刻钟。我还看见在一座山坡上有一些狭长的灯光,标明那是一个村庄或没有教堂的小村。大约十分钟后,车夫跳下车去把两扇门打开,我们从门口经过,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这时我们慢慢爬上一个车道,来到一座房子长长的正面:只见烛光从拉上窗帘的凸肚窗里透**,其它地方都是黑暗的。马车在前门停下,一个侍女过来打开,我下了车走进屋里。

“往这边走好吗,**?”女佣说。我跟随她穿过一间周围是些高大的门的方形大厅,她把我带到一间屋子里,这儿燃着炉火点着蜡烛,我最初被强烈的光线弄得眼花缭乱——相**之下,在先前的两小时里我的眼睛已习惯了黑暗。不过在我能够看清周围后,一个舒适而惬意的情景便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间暖和的小屋,在令人欢快的炉火旁有一张圆桌。屋里另有一把高背老式扶手椅,上面坐着一位最最整洁、个子不高上了年纪的妇女。她头戴寡妇帽,身穿黑丝长袍,系着雪白的棉布围裙,正与我所想象的费尔法克斯夫人的模样差不多,只是没那么威严,显得更温和一些。她忙着编织东西,一只大猫娴静端庄地蹲在她脚边——总之再不需要什么来完成这幅尽**尽美、令人舒适的家庭生活画了。对于一个新来的家庭女教师而言,我觉得这是最让人安心不过的开端了,根本用不着要去克服任何高贵的权势,要对任何威严的行为感到难堪。然后,在我进去时,那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站起身,急忙亲切地走过来迎接我。

“你还好吗,亲爱的?恐怕马车坐得心烦了吧,约翰把车子赶得太慢了。你一定很冷吧,快到炉火旁来。”

“我想你是费尔法克斯夫人吧?”我问。

“对,不错。快坐下。”

她让我坐到她自己的椅子上,接着为我取下围巾,解开帽绳。我请她别为了我太给她添麻烦了。

“哦,一点不麻烦。我猜想你的手都快冻僵了吧。利娅,弄一点热尼格斯酒[ 用葡萄酒、热水、糖、柠檬汁和肉豆蔻等掺合而成。],切一两块三明治。这是储**室的钥匙。”

她从衣兜里拿出一大串主妇管家的钥匙,交给仆人。

“好啦,来,**炉火旁近一些,”她继续说。“你把行李也带来了,对吧,亲爱的?”

“带来了,夫人。”

“我让人把它带到你的房间去,”她说,又去忙起来。

“她把我像个客人一样对待,”我想。“我简直没想到她会这样接待我,只料想她会冷淡生硬地待我。这与我听说过的家庭女教师受到的那种待遇可不一样,但我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啦。”

随后她又回来了,并亲手把编织用具和一两本书从桌上拿开,以便放上利娅端来的一盘东西,然后她又亲自把食物和饮料给我。我受到从未有过的关照,而且这关照来自雇主和上司,因此感到相当困惑。她自己似乎并不认为她的行为有失身份,所以我觉得最好静静让她去礼貌客气好啦。

“今晚我可以见到费尔法克斯**吗?”在分享了她给我的东西后,我问。

“你说啥,亲爱的?我耳朵有点背,”好心的太太回答,把耳朵向我的嘴**得更近一些。

我把问题更清楚地重复了一遍。

“费尔法克斯**?哦,你是说瓦伦斯**!你今后的学生姓瓦伦斯。”

“是吗!这么说她不是你女儿?”

“不是——我什么家人都没有。”

我本可以接着询问下去,问问瓦伦斯**和她是啥关系,但我想问得太多了可不礼貌,另外我也肯定迟早会听说的。

“我太高兴了,”她继续说,在我对面坐下来,把猫抱在膝上。“我**高兴你来了,现在有了你作伴,住在这儿会是很舒适的。当然任何时候都让人舒适,桑菲尔德可是一座优雅古老的府第,也许近几年没照管好,但它仍然是个体面的地方。但即使在这样最好的住处,你知道冬天时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会感到沉闷无聊。我说孤零零的——利娅无疑是个好姑娘,约翰和他妻子也是很正派的人,但是你瞧他们都只是仆人,你总不能和他们平起平坐地谈话吧:你得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以免失去威信。的确,去年冬天(如果你记得的话,那**是一个酷冷的冬天,没下雪的时候就刮风下雨),从11月到次年2月只有卖肉的人和邮差才来过这座房子,我一晚又一晚孤零零地坐着,**的太让人郁闷了。有时我让利娅给我念书,可感到那个可怜的姑娘并不太喜欢这差事:她觉得行动不自由。在春夏两季情况好一些,这时有了阳光,**子也长了,与冬天大不一样。然后,这个秋季一到小阿德拉·瓦伦斯就和保姆一起来了,这孩子一下让整个房子充满生气。现在你又来了,我会非常快乐的。”

听到这位可敬女士的话我心里**的对她产生了好感,我把椅子拉得离她更近一点,对她表达着我**诚的希望,说她会看到我将像她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好伙伴的。

“但我不会让你今夜睡得太晚了,”她说,“现在敲响了十二点,你赶了一整天路,一定累了吧。如果脚已经很暖和了,我就带你去你住的卧室。我把你的房间安排在我隔壁,屋子虽然小,但我想你会更喜欢它而不是前屋的大房间:它们的家具固然更好,可那些屋子太沉闷孤寂,我自己都不睡在里面。”

我感谢她这么周到地为我选择房间,因为长途旅行后确实感到疲劳,我也想睡了。她便拿起蜡烛,我跟着她离开这屋子。她先去把大厅的门锁好,从锁孔里抽出钥匙,领着我上楼。楼梯和扶栏是橡木的,楼梯的窗口很高,装有格子。无论窗口还是各卧室的门面向的长廊,都好像是教堂里的那种而不是住宅里的。楼梯和长廊弥漫着一种浓浓的寒意,仿佛在墓穴中一般,使人因为感到孤寂空旷而郁郁不乐。当我最初被带进自己房间,发现它虽然不大,但布置着具有一般现代风格的家具时,我便高兴起来。

费尔法克斯夫人亲切地和我道过晚安后,我把门关好,悠闲地看看四周;我发现这间小屋显得更富有生气,因此多少消除了那宽阔的大厅,那黑暗空旷的楼梯,和那阴冷的长廊给我留下的奇异印象。我记起自己一天来身体疲惫,精神焦虑,现在终于到达了安全的****。我顿时心里充满感激,在床边跪下,表达着应该表达的感激之情。我起身前,也没忘记恳求上苍在我未来的道路上赐予帮助,给予我应该获得的那种仁慈的力量——这仁慈似乎在我还没赢得它前,就如此坦然地赐予了我。那晚我的床上并没有任何荆棘,我孤**的房间里也没有任何恐惧。我既疲倦又满足,不久便甜甜地睡了,醒来时天已大亮。

阳光从鲜艳的蓝色棉布窗帘的缝隙中照**来,小小的房间看起来多么明亮;纸糊的墙壁和铺有地毯的地板都显露出来,它们与罗沃德光秃秃的地板和墙上有污点的泥灰迥然不同,看到这情景我感到情绪激动。外部环境对于年轻人有着巨大的影响:我想自己人生的一个更加美好的时**始了,这时代既有鲜花与快乐,也有荆棘与艰辛。面对这环境的变化,这给人希望的新天地,我所有的官能似乎都被唤醒,开始躁动起来。我无法准确说出它们期望着什么,不过总是某种令人愉快的东西:也许不在哪一天哪一月里到来,而在一个并不确定的未来时期。

我起了床,细心穿好衣服。尽管我只好穿得简朴——我没有一件衣服不是做得相当简朴的——但我天生很爱整洁。忽视自己的外表,或对自己给人留下的印象漠不关心,这可不是我的习惯。相反,我总是希望尽量打扮得好看一些,尽量让自己并不美丽的容貌讨人喜欢一些。我有时遗憾自己怎么不长得再漂亮一点,有时**希望长着玫瑰似的面颊,高高的鼻子,和小小的樱桃嘴。我渴望长得很高,有气派,身体发育完美。我感到**不幸,自己个子这样矮小,脸色这样苍白,面容这么不匀称,这么突出。为啥我有这些渴望和遗憾呢?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当时自己都说不清楚。不过我有个理由,也是个合乎逻辑、自然形成的理由。我把头发梳得光光的,穿上黑色长袍——虽然像个贵格会**[ 属于**教。],但至少相当合身——并把干干净净的白抵肩调整好,这时我想到这样出现在费尔法克斯夫人面前就很像样了,我的新学生至少也不会在我面前畏缩,产生反感。我打开卧室的窗,看见自己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放在梳妆台上,我便大胆地走了出去。

我穿过铺有垫子的长廊,走下光滑的橡木梯级,然后来到大厅,在这儿停留片刻。我看着墙上的一些画像(记得有一幅是个身穿胸甲、表情冷酷的男人,有一幅是个头发经过修饰、戴着珍珠项链的女士),看着天花板上悬挂的一盏青铜灯,以及一口大钟——钟框用橡木精雕细刻,由于年深**久,经常摩擦,它黑得像乌木似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多么富丽堂皇,但我那时对于富丽堂皇的东西并不怎么习惯。大厅的门一半是玻璃,这时开着,我跨过门槛走了出去。这是秋天一个晴朗的早晨,初升的太阳安然地照耀在褐色的小树林和仍然呈绿色的田野上。我往前来到**坪,抬头观察着宅邸的正面。它有三层高,各部分**例不是很大,尽管也不小:这是一座绅士的宅邸,而不是一座贵族的别墅,顶部周围的墙垛看起来很**特。它灰色的正面十分突出,其后面是白嘴鸦筑巢的地方,那些呱呱叫的房客此时飞出去了。它们飞过**坪和庭园,在一****地上落下来——一堵矮墙把它们与这些地方相隔。这儿有一排极其古老的荆棘树,坚固多节,像橡树般粗大,这马上就说明了此座宅邸名称的由来。[ 指“桑菲尔德”,原文为Thornfield,“荆棘地”的意思。]再远一点是些小山,它们不像罗沃德周围的山那么高大,那么峻峭,也不那么像是与世隔绝的障碍物。不过这些山倒十分宁静孤寂,仿佛将桑菲尔德紧紧包围,使它与外界隔离——米尔科特如此活跃热闹,我没想到在它附近竟然能见到如此隐蔽的地方。有个小村落散布在一座山腰上,其房顶与树木掺合在一起。本地的教堂离桑菲尔德不远,它那古老的塔顶高高地俯临着房子与大门之间的一座圆丘。

我正在享受这宁静的美景和惬意的新鲜空气,欢喜地倾听白嘴鸦呱呱的叫声,观看宅邸宽大灰白的正面,思考费尔法克斯夫人这样一位孤**矮小的夫人住在一个多么大的地方,这时太太忽然出现在门口。

“什么!已经出来了?”她说。“我看出你是个早起的人。”我朝她走过去,她温和地亲我一下,和我握手。

“你觉得桑菲尔德咋样?”她问。我说我非常喜欢。

“不错,”她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不过我担心它会**不**,除非罗切斯特先生想到来这儿长住,或至少来得更勤一些:庞大的宅子和漂亮的庭园是需要有主人的。”

“罗切斯特先生!”我叫道。“他是谁呢?”

“桑菲尔德的主人,”她平静地回答。“你不知道他叫罗切斯特吗?”

我当然不知道,以前从未听说过他。可老太太好像认为,他的存在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实,对此每个人出于本能都应了解。

“我原以为,”我接着说,“桑菲尔德宅邸是你的。”

“我的?上帝保佑你!孩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我只是个管家,就是**家务的人。不错,从母亲一边来说,我与罗切斯特家是远亲,或至少我丈夫是——他曾是个牧师,负责黑伊片区,即山那边那个小村,大门附近的那座教堂是他的。现在这个罗切斯特先生的母亲是个姓费尔法克斯的人,是我丈夫的第二个表姐。但我从不利用这种关系,事实上那对于我无关紧要,我完全把自己看作是个普通的管家:我的雇主总是很有礼貌,这就足够了。”

“那个小姑娘呢——就是我的学生!”

“她是受罗切斯特先生监护的人,先生**托我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教她。瞧,她来啦,还有她的‘**onne’[ 法语:保姆,女佣,女仆。],她就是那么叫保姆的。”谜这下解开了:这个和蔼可亲的小寡妇并不是什么贵妇人,而只是个和我一样寄人篱下的人。可我对她的喜欢并没因此减少,相反,我**先前还感到高兴。我和她的确是平起平坐的,她并没有屈尊俯就来对待我,这样更好——我的处境还更加自由。

我在想着这一发现的时候,一个小姑娘从**坪上跑过来,后面跟着保姆。我看着自己的学生,她最初好像没注意到我。她还完全是个孩子,大约七八岁,身材瘦小,小小的面容显得苍白,长长的卷发披散到腰部。

“早上好,阿德拉**,”费尔法克斯夫人[ 因为简·爱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应称夫人而非太太了。]说。“和这位**说说话,她今后要教你知识,让你将来成为一个聪明的女人。”女孩走过来。

“这就是我的家庭教师呀!”她指着我用法语对保姆说,保姆也用法语回答:

“是的,当然啦。”

“她们是外国人?”我问,听见法语吃了一惊。

“保姆是,阿德拉出生在欧洲**[ 即除英伦三岛外的欧洲。],我想她六个月前才离开那里。她刚到这儿时啥英语也不会讲,现在她能勉强讲一点了。我听不懂她说的话,她总是掺杂些法语在里面,不过我想你会很明白她的意思的。”

有幸的是我曾跟一位法国女士学过法语,并总是注重尽可能多地与皮埃罗夫人交谈,另外,最近七年来我每天都坚持背一些法语,在语音上很下功夫,尽可能模仿老师的发音,所以我的法语在一定程度上说还算流畅正确,不可能让阿德拉**弄得不知所措。她听说我是她的家庭教师,走过来和我握握手。我领着她进屋去吃早餐,用她讲的语言与她讲了几句。最初她回答得很简短,但在餐桌旁坐下后,她用淡褐色的大眼睛打量了我大约十分钟之久,便突然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来。

“哈!”她用法语大声说道,“你讲我的话就像罗切斯特先生一样讲得好。我可以和你交谈,就像我可以和他交谈一样,索菲也可以。她会高兴的——这儿谁都听不懂她,费尔法克斯夫人尽讲英语。索菲是我的保姆,她和我坐一艘大船从大海那边过来的,船上的烟囱冒着烟呢——它的烟**大!我晕船恶心,索菲和罗切斯特先生也一样。罗切斯特先生躺在一间叫做交谊厅的漂亮屋子的沙发上,我和索菲躺在另一个地方的小床上,我都快从床上掉下去了,它像一块搁板一样。另外,**——你姓啥?”

“姓爱——简·爱。”

“艾?唉!我说不好。噢,早晨咱们的船在一个大城市停了,那是个很大的城市,那时天还没大亮。那里的房子黑黑的,都冒着烟,完全不像我来的那个漂亮干净的城镇。罗切斯特先生把我抱着从一块厚木板上走到地面,索菲跟在后边,我们都上了一辆马车,到了一座漂亮的叫做旅店的大房子,**这座房子还大,也更漂亮些。我们在那里呆了快一周,我和索菲每天都去一个有很多树的宽阔的绿地散步,它被叫做公园。那儿除了我外还有不少孩子,有一个池塘,里面有一些美丽的鸟儿,我喂面包屑给它们吃。”

“她把话说得这样快,你能听懂吗?”费尔法克斯夫人问。

我完全能听懂,因为早已习惯了皮埃罗夫人讲的流利法语。

“我想,”这位好心的夫人继续说,“请你就她父母的事问她一两个问题。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们?”

“阿黛尔[ 系“阿德拉”的异体。],”我便问道,“你在那个你说的漂亮干净的城镇时,和谁住在一起呢?”

“很久以前我和妈妈住在一起,可她到圣母马利娅那儿去了。妈妈经常教我唱歌跳舞,背诵诗文。有很多先生女士来看妈妈,我常给他们跳舞,或坐在他们的膝上唱歌——我很喜欢。我现在就唱给你听好吗?”

她已吃过早餐,所以我就让她展示一下才艺。她从椅子上跳下去,过来爬到我膝上,然后把一双小手认**地合在胸前,将卷曲的头发甩到身后,抬眼看着天花板,开始唱起某歌剧里的一支歌。这支歌讲述的是一个被抛弃的女士,她最初为情人的不忠感到悲伤,后来她凭着自尊,让侍女用最明亮的珍珠和最富贵的衣服打扮她,决心要在那晚的舞会上见到负心的人,并以自己欢快的举止向他证明,他的背叛对她并没带来多大影响。

选这样的题材让一个少儿歌手去唱似乎出奇,不过我想这种表演的目的,在于听到爱情与嫉妒的曲调如何从稚嫩的孩子嘴里发出来。这个目的的趣味是相当低级的,至少我这么认为。

阿黛尔以她那种年龄所具有的天**烂漫,把这支短歌唱得十分悦耳。唱完之后,她从我膝上跳下去,说:“现在,**,我给你背诵一些诗吧。”

她做好姿势,开始用法语背诵“拉封丹[ 拉封丹(1621-1695),法国寓言诗人。]寓言:《老鼠同盟》”。她背诵这首小诗时很注重有标点和强调的地方,声音抑扬顿挫,姿势得体恰当,这对于她这般年龄的人而言的确是极不同寻常的,也证明了她曾受过精心培养。

“这首诗是**妈教的吗?”我问。

“嗯,她过去就是经常这样用法语说的:‘你怎么啦?一只老鼠问道。快说出来吧!’她让我举起手,让我想到提出这个问题时要抬高声音。现在我跳舞给你看好吗?”

“不用,行啦。在**妈像你说的那样到圣母马利娅那儿去后,你又同谁一起生活呢?”

“同弗雷德里克夫人和她丈夫,她照顾我,不过她根本不是我的亲戚。我想她并不富裕,房子没有我妈**好。我在那儿没住多久。罗切斯特先生问我是不是愿意和他一起去英国生活,我说愿意,因为我先认识罗切斯特先生,后来才认识弗雷德里克夫人,他一直对我都很好,还送我好看的衣服和玩具。可是你瞧他说话不算话,把我带到英国,现在自己又回去了,我再没见到他。”

早餐过后,我和阿黛尔回到书室,好像罗切斯特先生已经让人把这间屋子用作教室。多数书都锁在玻璃门后面,但有一个书架是开着的,上面有各种所需要的书籍,包括基础知识图书,几部通俗文学作品,诗歌,传记,游记,以及一些传奇故事等。我想他大概考虑到,所有这些就是一个家庭教师自己读书时需要的书。我在罗沃德时只能时时采集到一点微不足道的知识,与之相**,这些图书目前已充分满足了我,似乎让我大获丰收,获得足够的乐趣和知识。在这个房间里还有一架小巧的钢琴,成色很新,音质很好;另有一个画架和一对地球仪。

我发现自己的学生非常听话,虽然她并不情愿多下功夫:无论做什么规律性的事情她都还不习惯。我感到一开始就把她**得太死是不明智的,于是在和她谈了不少话后,我让她学了一点东西,见上午已快过去,我便允许她回到保姆那里。然后我打算一直忙到午餐时间,画些小小的素描供她学习。

我正要上楼去拿文件夹和铅笔,费尔法克斯夫人把我叫住,说:“我想你上午上课的时间结束了吧。”她在一间有折叠门的房间里,门这时开着。听到她招呼我,我便走了进去。这是一间十分气派的大房间,有一些紫色的椅子和窗帘,铺着土耳其地毯,墙上装饰有胡桃木护壁板,一扇大窗户镶着不少彩色玻璃,高高的天花板精雕细刻。餐具柜上有一些精美的紫色晶石做的花瓶,费尔法克斯夫人正掸着上面的灰尘。

“多么漂亮的屋子啊!”我惊叫道,看着四周,以前连一半这么富丽堂皇的房间都没见过。

“对,这就是餐厅。我刚把窗子打开,透点空气和阳光进来;凡是少有人居住的房间样样东西都很潮湿。那边的起居室让人觉得像个地窖似的。”

她指着一间宽大的拱形屋子,它与这窗户相对应,也像这扇窗一样挂着用推罗紫[ 一种红紫色的染料。]染的帘子,此时用绳环系起来。我踏上两级宽大的台阶,往那边看过去,瞥见一个仙境般的地方,那情景在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眼里显得多么豪华啊。但这不过是一间很漂亮的起居室而已,里面有一个供女人会客或化妆的地方,都铺着白地毯,上面好像放着一些鲜艳的花环。天花板上都雕刻着白葡萄和葡萄叶,下面是深红色的有**背和无**背的长椅,色彩鲜艳,与之形成鲜明对**。淡白色伯利安壁炉架上的装饰物系用波希米亚玻璃制成,像红宝石一般,光彩熠熠。在窗户之间是些大镜,它们使这屋里彼此融合的雪白与火红两种色彩得以倍增。

“你把这些房间**得多么井井有条呀,费尔法克斯夫人!”我说。“没有灰尘,没有遮盖家具的帆布,除了空气让人觉得有点冷外,别人会认为它们天天都住着人呢。”

“唉,爱**,尽管罗切斯特先生很少来这儿,可一来就猝不及防,非常突然。我注意到,他到来时发现一切东西都遮得严严实实的,都得收拾整理忙乱一阵子,这时他就会不高兴,所以我想最好随时把屋子收拾好。”

“罗切斯特先生是那种苛求严厉的男人吗?”

“也不是特别那样,但他具有一位绅士的爱好和习惯,也希望样样事情都要做得相吻合才行。”

“你喜欢他吗?大家都喜欢他吗?”

“哦,是的,这个家庭在此地一直受人尊敬。如你所见到的,附近几乎所有的土地很久以前就属于罗切斯特一家了。”

“唔,不过,抛开土地的事不说,你喜欢他吗?他本人受人喜欢吗?”

“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我想佃户们都认为他是个公正慷慨的地主,只是他居住在他们当中的时间很少。”

“难道他就没有什么特性?总之,他的品性怎样?”

“啊,我想他的品性无可指责。也许他十分奇特吧:他去过很多地方旅游,我认为是见过很多世面的。我猜想他很聪明,只是我和他谈话的时候并不多。”

“他是怎样奇特的呢?”

“不知道——不好形容,也没啥突出的,但你和他说话时就会感受到。你总无法确信他是开玩笑呢还是当**的,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总之你无法彻底弄懂他,至少我弄不明白:但这并不要紧,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主人。”

这便是我从费尔法克斯夫人那里听到的关于她和我雇主的所有情况。有些人好像根本没想到要对一个人的品性加以概括,或者就突出的地方进行评说和描述,不管对人还是对事。这位好心的夫人显然属于此类人,我的问题只是让她费解,并没能从她嘴里掏出什么来。在她眼里罗切斯特先生就是罗切斯特先生,他是一位绅士,一位土地拥有者——仅此而已。她并不进一步了解探询,对于我希望更加明确地认识他的个性显然感到吃惊。

我们离开餐厅时,她提出带我去看看这房子其它地方,我便跟着她上楼下楼,见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十分美观,我边走边赞赏。我觉得前面的大房间尤其气派,三楼的一些屋子虽然又黑又矮,但它们显得古色古香,颇有趣味。随着时尚的变化,曾经适合于楼下房间的家具时时被搬到这里,微光从狭窄的窗扉照**来,让人看到一些有百年之久的床架。柜子用橡木或胡桃木做成,上面雕刻着奇特的棕榈枝和小天使头形,像希伯来约柜[ 据《圣经》记载,约柜系犹太人保存两块十诫碑的木柜。]。另有一排排历史悠久、**较狭窄的高背椅。一张张凳子更加古老陈旧,上面安放有衬垫;衬垫上是手工做的刺绣——可那些刺绣的手指化为尘土已有两代人之久了——并且已被抹掉一半,只留下一些明显的痕迹。所有这些遗物,使桑菲尔德府的三楼仿佛成了昔**的住宅:一种记忆中的神殿。我喜欢这个隐僻地方白天时的那种安静、朦胧与离奇,但绝不想晚上睡在某个宽大笨重的床上。这些房间有的用橡木门关着,有的则用精美古老的英国式帘子遮掩,帘子上有不少图案,如奇异的花朵,更加奇异的鸟儿,最为奇异的人体——在苍白的月光下,这一切确实显得十分奇特。

“仆人们在这些房间里睡觉吗?”我问。

“没,他们住后面一排小些的房间,没有人在这儿睡:人们差不多会说,如果桑菲尔德府有个鬼魂的话,这里会是它经常出没的地方。”

“那么我想,你们没有任何鬼魂吧?”

“我从没听说过有鬼魂,”费尔法克斯夫人微笑着回答。

“任何传说中的鬼魂也没有?任何关于鬼魂的传奇或故事都没有?”

“我想没有吧。不过据说罗切斯特家的人在兴旺时是狂暴而并非文静的: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现在在坟墓里才平静地安息着。”

“对——‘经过一阵阵狂热的生活后,他们平静地睡了,’[ 引自莎士**亚的戏剧《麦克白》。]”我低声说道。“你这会儿要去哪里,费尔法克斯夫人?”我又问,见她要离开。

“到铅屋顶上,你愿意去那儿看看这片景色吗?”我静静跟在后面,爬上一段十分狭窄的楼梯来到顶楼,并由此爬上一把梯子穿过一扇天窗,来到宅邸的房顶。我这时与那群乌鸦一样高了,能够看见它们的窝巢。我**在高高的墙垛上往下俯瞰,观察着像地图般展开的地面。这宅邸的基础部分呈灰色,鲜明柔和的**地将其紧紧环抱。田野像猎园一样宽大,四处散布着古树,这些暗褐色的树已干枯。一条显然长满植物的小路横穿其中,因为有不少苔藓看起来**尚有叶子的树更绿。那座大门旁的教堂,那条大路,那些宁静的小山,这一切都静静地沐浴在秋**的阳光里。与地平线邻接的地方是吉祥的天空,一片蔚蓝,有着珍珠般洁白的大理石花纹。这片景色虽然没什么很突出的特点,但一切是如此宜人。我离开这儿再次经过那扇天窗时,简直看不清下面的梯子。我先前抬头望到的是蔚蓝的苍穹,是阳光明媚的树林、**地和青山,宅邸置于其中——我一直津津有味地观赏这片美景;相**之下,这顶楼却如地窖一般黑暗。

费尔法克斯夫人在后面呆了一会儿,以便关好天窗。我摸索着找到顶楼的出口,然后从顶楼狭窄的梯子上下去。我在楼梯所通往的长长走廊里逗留片刻,走廊两边是三楼前后的房间,它狭窄、矮小而昏暗,只在远远的另一端有一扇小窗,由于两边黑暗的小门全都关着,所以犹如某种蓝胡子[ 法国世间故事中连续杀害六个妻子的人。]城堡里的走廊一般。

我轻轻向前踱去,突然听到在这寂静地方最没想到会听见的声音——一种笑声。那是一种古怪的笑,清楚、刻板而凄凉。我停下来,那声音也停止了,但只有片刻时间,随即又笑起来,声音更大:因为最初的声音很小,虽然清楚。笑声最后变得极其响亮,好像在每间寂静的屋里回荡,不过它只是从一间屋里发出来,我也能指出是从哪扇门发出的。

“费尔法克斯夫人!”我叫道,此时听见她在走下大楼梯。“你听见那个响亮的笑声了吗?是谁呢?”

“很可能是某个仆人,”她回答。“也许是格雷丝·普尔。”

“你听见了吗?”我又问。

“听见了,很清楚。我经常听见她笑——她在这其中一间屋子里做针线活。有时利娅和她在一起,她们一起时常吵吵闹闹的。”

笑声一次次传来,音调轻微而有节奏,最后成了喃喃低语,有些出奇。

“格雷丝!”费尔法克斯夫人喊道。

我的确并没想到有某个格雷丝会回答,因为这笑声是我所听到过的最悲惨、最异乎寻常的。但时值正午,在这种奇异的狂笑之后也没出现什么幽灵鬼怪,无论从地点和时间上讲都不会让人害怕——我感到害怕也许属于迷信上的。然而此事表明,即便我感到惊奇都会是一个傻瓜。

离我最近的那扇门打开了,一个仆人走出来。她大约三四十岁,身材宽大呆板,头发呈红色,面容冷漠平淡:她像个幽灵般的人,你再也想象不出**这更缺少传奇色彩或更不像幽灵鬼怪的了。

“你闹得太大声啦,格雷丝,”费尔法克斯夫人说。“记住对你的吩咐!”格雷丝默默行个屈膝礼,又走了进去。

“她是我们安排来做针线活的,也帮利娅干些杂活,”这位寡妇接着说。“她在某些方面是有些惹人讨厌,但活是干得很好的。顺便问一下,今天上午你和自己的新学生处得咋样?”

谈话就这样转到了阿黛尔身上,一直继续到我们来至下面明亮欢快的地方。阿黛尔跑到大厅里来迎接我们,用法语喊道:

“女士们,午饭准备好啦!”又补充一句:“我都饿坏了!”

我们发现午饭准备好了,已在费尔法克斯夫人的房间里摆放好。

  [英]夏洛蒂·勃朗特 著 刘荣跃 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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