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好男孩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好男孩名叫雅各布·布利文斯。他总是听爸爸妈**话，不管他们的要求多么荒唐无理。他总是读自己的书，在主**学校里从不迟到。他从不逃学，即使他能清醒判断出那是他所能做的、最有益的事。任何一个男孩都不能让他到外面去，他的行为非常奇怪。他也不撒谎，不管这多么方便。他只是说撒谎是不对的，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他如此正直诚实，以致简直显得谎谬可笑。雅各布那些稀奇古怪的习惯任何东西都无可**拟。星期天他不打弹子游戏，他不会去洗劫鸟巢，不会把刚发行的硬币丢给在街头演奏手摇风琴营生的人的猴子，任何合理的娱乐他似乎都不感兴趣。所以**男孩子常常努力推想这件事，想要弄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无法得到一个满意的结论。正如我前面所说，他们只能产生一种模糊的想法，那就是他心里觉得“苦恼”，所以他们便保护起他来，绝不要他受到任何伤害。

这个好男孩读所有主**学校的教科书，书是他最大的乐趣。这便是此事的全部秘密。他相信主**学校的教科书里那些好男孩的故事，对于他们深信不疑。他多么想遇见其中一个尚在世的孩子呀，但从来没有。也许他们在他出生前全都死了。每当读到一个特别好的男孩子的故事，他就急不可待地要读完，想知道那个好男孩结果如何。因为他希望能赶数千英里路程去看看那个人，但这毫无用处。那个好男孩在最后一章里总要死去，还配有一副葬礼的图画，画上他所有的亲戚和主**学校的孩子们都站着围聚在他墓旁。他们穿的裤子太短，戴的帽又太大了，人人都在哭泣，用大大的手擦着眼泪。他总是这样子被引开了，从来看不到其中的一个好男孩，因为他在最后一章总是必死无疑。

雅各布有一个崇高的志向，希望自己能被写进主**学校的教科书里。他希望自己被写进去，并配有一些图画，有的表明他如何值得称道，拒绝向母亲撒谎，母亲如何为此高兴得哭了；有的表明他正站在门前台阶上，把一枚钱给一个有六个孩子的乞丐妇女，告诉她随便怎么花都行，但不要浪费，因为浪费是一种罪过；有的表明他如何宽宏大量，拒不告发那个坏小子，他放学时这个坏小子老在拐角处等他，他用一根板条打那坏小子的头，然后赶他回家，一边还说：“嗨！嗨！”那便是年幼的雅各布·布利文斯的志向。他希望自己被写进主**学校的书里。有时他想到好男孩们总是命不长，心里便感到有点儿不安。他热爱生活，你知道，而这是做一个主**学校教科书里的好男孩最令人不快的特征。他知道做好人身体总是不健康的。他知道，要想像书中的男孩们那样好得非同一般，那**患了结核病更要人的命。他知道以前没有一个好男孩能活得长久，想到如果人们把他写进书里他也不会看到，他就感到痛苦；或者即使他死之前书出版了，它也不会受欢迎的，因为书背面没有他葬礼的图片。一本主**学校教科书如果没有他在临终时给人们的忠告，那它还有多少意义呢。所以最后他当然只好作出决定，在现有的情况下尽量表现得好一些——好好生活，尽可能活得长一些，一旦要告别人世时便把临终的话全部准备好。

可是不知怎的事情对于这个好男孩总不如意，教科书里那些好男孩遇到的事从来不发生在他身上。他们总是过得快快乐乐的，坏小子们总要把腿折断；但就他的情况而言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事情的结果都截然相反。当他发现吉姆·布莱克在偷苹果时，他便走到树下，给吉姆读一个坏男孩的故事，那坏男孩从邻居的树上掉下去摔断了胳膊。吉姆**的也从树上掉了下来，但却落在他身上，撞断了他的胳膊，而吉姆却安然无恙。雅各布弄不明白，教科书里从没有这样的事。

有一次，一些坏男孩把一个**推倒在泥浆里，雅各布看见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希望得到他的祝福。可是**不但根本没有祝福，反而还用手杖打他的头，说雅各布要是再推他、然后又装作扶他起来的样子，他还会抓住的。这与任何教科书里讲的都不一致。为了弄明白雅各布把所有的教科书都看完了。

雅各布想做一件事，就是发现一只无处安身、又饥又饿、受人**的瘸狗，把它带回家好好宠爱，让狗对他永远感激不尽。他终于发现了一只，十分高兴，把狗带回家喂养。可是他正要**狗时，它愤怒地向他扑去，除了他衣服前襟外其余地方都被撕掉了，让他出尽了洋相，令人吃惊。他仔细查看了那些权威典籍，但就是弄不明白这件事。这只狗和教科书里讲的那些狗完全属于同一种类，但却表现得迥然不同。这个男孩不管做什么事都要遇到麻烦。完全相同的事，教科书里的男孩们做了总是得到奖赏，而他做了却几乎总是最无益处。

有一次他在去主**学校的路上，看见一些坏男孩正开帆船出去玩耍。他顿时万分惊恐，因为他从读的书中知道，男孩们礼拜天出去划船没有不被淹死的。所以他坐上一只救生筏赶去警告他们，但是自己被一条圆木撞翻掉进河里。他很快被一个男人救起，医生把水从他肚里排出来，他才重新开始正常呼吸，但是他仍然患了感冒，在床上躺了九个礼拜。不过这件事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坏男孩坐船出去快快乐乐玩了一整天，个个都平安无事回到了家，那举止让人再震惊不过了。雅各布·布利文斯说教科书里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事，他因此惊讶得发呆。

他病好以后感到有点儿沮丧，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决心继续努力。他知道迄今为止他的经历还不足以写进书里，不过他还没有达到分配给好男孩们的生命期限，他仍然希望能够创造出一种最高纪录，假如他能一直活到自己的生命期限结束。如果一切都失败了，他还可以求助于自己的临终赠言呢。

他又查阅了自己的权威典籍，发现该去当水手做一名船舱服务员了。他去拜访了一名船长，提出自己的申请，当船长要求他拿出推荐信时，他自豪地取出一篇短文并指着上面的一句话：“送雅各布·布利文斯——深爱你的老师。”可是船长是个粗鲁庸俗的人，他说：“啊，该死！那绝不能证明你懂得如何洗盘子或处理伙房废弃的油脂桶，你估计你是不需要它的吧。”雅各布活到现在还从没遇到过如此离奇的事。一位老师把赞扬的话写在纸上，那些感情最温柔的船长没有不为此感动的，你可以凭着这种赞扬找到一切在他们权限范围内的体面有益的工作——他读过的任何一本书里都还没有过这种赞扬。他简直不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东西。

这个男孩子总是过得不称心如意。他没有遇到一件事是与权威典籍一致的。最后，有一天当他四处寻找坏男孩们提出忠告时，发现不少的坏男孩在那个陈旧的铸铁厂里，准备拿十四、五条狗开玩笑，把它们拴成长长的一队，正要把一些空的**[ **是一种有机化合物，有强烈的爆炸性。]罐紧紧系在狗尾上作装饰。这可伤了雅各布的心。他坐在一个**罐上（因为当面临职责时他是绝不在乎什么油脂的），抓住最前面的一条狗的颈圈，带着责备的眼光盯住那个捣蛋的汤姆·琼斯。但就在此时市政**员会**员麦克威尔特满腔愤怒地走了进来。所有的坏男孩们立即逃之天夭，但雅各布·布利文斯只是站起身，明白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并开始像主**学校小小的教科书里说的一样庄严地说道：“啊，先生！”（教科书里人们讲话时总是这样开始的）事实上，任何男孩不管好坏都从不会以“啊，先生”开始说话，所以他与他们完全是彼此对立的。

可市政**员会**员根本不听他后面的话。他揪住雅各布·布利文斯的耳朵团团转，狠狠地用手掌打他的身后。转瞬间这个好男孩猛地射出了房顶，高高地飞向太阳，那十五条狗的碎片像风筝的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无论是那个市政**员还是陈旧的铸铁厂都从地球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至于年幼的雅各布·布利文斯，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出他的临终赠言，虽然他费尽心血作好了准备——他只有去对那些鸟儿们讲了。因为，尽管他的身躯正好落在邻近一个县的树顶上，但身子其余部分却分别落到了周围四个乡区，所以人们不得不对他进行五次验**，以便查明他是否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从没见过一个男孩子这样四分五**到处撤落吧。[ 这个**大祸是借用的一则不确定的新闻，其作者姓名我如果知道也就写在这里了。——原注]

这个好男孩就这样夭折了，他尽了自己最大努力表现好，但结果却并不像教科书里讲的那样。每个像他那样去做的男孩子都取得了成功，就是他失败了。他这种情况实在非凡异常，其中的原因大概永远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