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获自由的布阿卜迪勒返回王国。

8月里有一位高贵的摩尔人——他是阿文塞拉赫家族的人——带着一队光彩堂皇的随从来到科尔多瓦城，并随身带来了布阿卜迪勒的儿子和其余格拉纳达的高贵青年，将他们作为履行赎人条件的人质。摩尔王看见儿子——那是他的独子，这个儿子将留在敌国里像俘虏一般替代他——他便把儿子抱在怀里哭着。“我出生的那天真该诅咒！”他大声说道。“掌管我出生的命星真是邪恶！我被称为佐哥比或‘不幸者’是很恰当的，因为父亲给了我不少悲哀，我又把悲哀转移到儿子身上！”不过，卡斯蒂利亚的君王们亲切友好地对待布阿卜迪勒，这使他痛苦的心得到安慰；他们以与王子年龄相当的温和以及与他地位相称的殊荣，接过了人质。他们将王子交给值得尊敬的**尔孔司令——他父亲被囚禁在波库纳城堡期间，**尔孔即如此礼貌地对待布阿卜迪勒——并指示说布阿卜迪勒离开后，他的儿子要在同一座城堡里受到非常体面的款待，受到一位王子应获得的关心。

9月2日这天，一支仪仗队聚集在布阿卜迪勒下榻的大厦门口，准备把他护送到本王国的边境上。离别时他将儿子紧紧抱在胸前，但一言不语，因为有很多**徒注意着他的情绪。他登上战马，根本没回头再看一眼年轻的儿子，但身边的人从他抖动的身子上看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在他身上，一个父亲所怀有的巨大痛苦，几乎战胜了一位国王刻意保持的镇定。

布阿卜迪勒和斐迪南国王在众多人群的欢呼中，并肩走出科尔多瓦。他们在离城不远处分手，卡斯蒂利亚的君王说了许多亲切和蔼的话，他前不久的俘虏则一次次表示感谢；这位摩尔人为自己的不幸曾深感卑微。两人分别后斐迪南前往爪达卢佩[ 西班牙埃斯特雷马杜拉地区卡塞雷斯省城镇。]，布阿卜迪勒返回格拉纳达。他由一支仪仗队护送，安达卢西亚的总督和边境上的将军们都受命为他提供护卫队，一路上尽可能给他以殊荣。就这样，他被冠冕堂皇地护送着穿过先前来掠夺的地方，并被安然地送到了他的本土上。

宫廷中的首要贵族和骑士们在边境上迎接他，他们是**苏丹女眷奥拉秘密派来护送他回首府的。布阿卜迪勒发现又回到了自己的领土上，周围都是穆斯林骑士，头上飘扬着自己旗帜，他因此一时振奋起来，并开始怀疑占星家们的预言；然而，很快他便有理由不再那么欢喜了。前来欢迎的皇家队伍人数稀少，他发现许多最热情顺从的朝臣都不在。他确实回到了自己的王国，但它已不再是他离开时的那个忠诚的王国。父亲利用他臣服于**君王这事，在人们当中把他给毁了。他被说成是国家和信仰的叛徒，与二者的敌人相勾结，从而使西班牙的穆斯林受到**徒的束缚。这样他便不得人心，多数贵族也都到阿尔罕伯拉拥戴他的父王去了。**——这位坚决刚毅的苏丹女眷——在对面的阿尔卡桑巴城堡里艰难地统领着她的小集团。

这便是前来迎接布阿卜迪勒的朝臣，让他看到的一副令人忧郁的情景。他们甚至告诉他要回到首府，重新获得那个仍然忠诚于他的、位于城中的小小宫廷，都是困难而危险的。因为那个凶暴的老头哈桑隐藏在阿尔罕伯拉里，城墙和城门都有重兵把守。听到这些消息布阿卜迪勒摇着头。他想起自己颇为自负地率领部队出发时，长矛在埃尔韦拉的大门上被碰断时出现的凶兆——此时他清楚地看出这一凶兆预示了部队的毁灭，而那支部队他是多么信赖。“从此以后，”他说，“谁也别无礼藐视预兆了。”

布阿卜迪勒于夜里悄悄靠近自己的首府，像个想搞**的敌人在城墙边潜行，而非是一位要回到自己王位上的君王。终于他占据一扇阿尔巴辛的后门，城里的这个地方总是支持他的；趁民众从睡梦中醒来前他迅速穿过了街道，安全到达阿尔卡桑巴城堡。无畏的母亲和他的爱妻莫里玛在这里和他拥抱着。妻子为丈夫安然返回激动不已，同时又泪流满面，因她想到自己为了理想而阵亡的父亲阿塔，想到自己的独子——他被作为人质留在了**徒的手里。

布阿卜迪勒由于遭遇不幸，心里变得软弱，周围一切的变化触动着他。但母亲给他以激励。“现在，”她说，“决不是流泪和多情的时候。一位国王必须想到自己的王权和宝座，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软弱下去。你毅然回到格拉纳达是做得很对的，儿子：在这里做一位国王还是一名阶下囚，就看你的了。”

这晚，老国王哈桑已在阿尔罕伯拉一座最坚固的塔楼里休息，可他焦虑不安，难以入眠。夜里哨兵值第一班时，他听见阿尔巴辛那面隐约传来喊声，那儿在达罗河深谷的对面。随即有骑兵朝着通向阿尔罕伯拉的大门飞奔而来，并发出警报说布阿卜迪勒已进入城里，控制着阿尔卡桑巴。

老国王一气之下差点把前来报信的人打倒在地。他赶紧召集起军师和指挥官，要求他们在这个关键时刻支持他，在夜里作好一切准备，以便早晨武装进入阿尔巴辛。

与此同时，奥拉采取了迅速有力的措施巩固自己的集团。作为城市一部分的阿尔巴辛，有很多下层社会的民众。布阿卜迪勒回来的消息传遍一条条街道，大量的钱被散发到民众当中。贵族们聚集在阿尔卡桑巴里，布阿卜迪勒向他们保证一旦自己稳坐王位后，他就将给他们授予勋章和奖赏。这些及时的措施取得了通常的效果，拂晓的时候阿尔巴辛各种各样的民众都武装起来了。

随即便是令人可悲的一天。整个格拉纳达成了混乱恐怖的地方。四处响起鼓声和号角声，所有生意都被终止，商店关闭，一道道门被堵塞。武装队伍行进在街上，有的为布阿卜迪勒高呼，有的则为哈桑高呼。两支队伍相遇时便激烈地打起来，毫不留情；每一个广场都成了战场。广大的下层民众虽然站在布阿卜迪勒一边，但这是一个没有纪律或崇高精神的群体：仅仅一部分人持有正规的武器，而大部分人只是拿着干活的工具就冲出来了。老国王的部队——其中不乏骄傲骁勇的骑士——不久便把民众从一个个广场上赶走。然而民众们在大街小巷里加强防守，把它们都堵塞了。他们又把自己的房子作为堡垒，从窗口和屋顶拼命还击，格拉纳达许多有着最高贵血统的武士在这场城市的混战中，被平民的双手和平民的武器打死。[ 见孔代（Conde）著《**伯史》第4页第37章。——原注]

这种暴虐的混战在城市的中心不可能持久。很快人们便渴望得到安宁，回到自己平静的工作中去。骑士们也讨厌与民众发生冲突——战争的一切恐惧在这样的冲突中都不会少，但桂冠却是没有的。在神职人员的调解下最终达成了休战协定。他们劝说布阿卜迪勒决不要依靠民众变化无常的支持，并劝说他放弃首府，因为在此处不断会有**，他坐在王位上也不安稳。于是他把宫廷迁到阿尔梅里亚城，这儿完全忠诚于他，并且当时在荣耀与重要方面正与格拉纳达相竞争。可这种为了安宁采取的重大妥协，却与他骄傲的母亲奥拉的意见大相抵触。在她眼里，格拉纳达才是唯一的领地，她面带轻蔑的微笑，说不是自己首府的主人就不配称为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