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曾有过几种版本,而上述序言对其多少有点不利。据查证,阿加皮达是个虚构的人物,因此他所记述的史实的可信性问题,便蒙上了一种令人疑惑的东西;而由于处处带有几分讽刺意味,并且对于某些事件和一些场面的浪漫色彩时时予以夸张,所以这种疑惑有增无减。这样在此作出一点说明也许不无益处。[ 此说明的不少言论已写入一篇解释性的文字里,在默里先生的要求下,笔者将那篇文字投给了《伦敦季评》。-原注。(本书凡未标明原注的均为译者注。)]
我在马德里[ 西班牙首都。]埋头写作《哥伦布传》时,便有了写作本书的念头。我追寻着哥伦布早年的生活足迹,置身于格拉纳达战争的场景之中——在西班牙君王们的某些战役里,他曾跟随其后,并亲临了摩尔人的首府[ 指西班牙南部城市科尔多瓦,摩尔人文化的中心。摩尔人是非洲西北部**伯人与柏柏尔人的混血后代,公元8世纪成为伊斯兰教徒,进入并统治西班牙。]被攻下的现场。实际上我将一些情景编写进传记里,但发现它们占用的篇幅过多,那种富于传奇的鲜明形象,与传记总体的叙述风格并不协调。然而,这场战争中一个个激动人心的事件,和一个个浪漫的丰功伟绩,又使得我兴奋不已,以致我无法怀着平静心情回到手头那部严肃的传记上。为了使自己的兴奋得到缓解,我于是产生一个想法,即先大体写出有关这一战争史的初稿,留待以后有空时进行修订和完善。我发现其真实的过程与特征,尚未充分展示在世人面前。弗洛里安写过一本浪漫故事叫《科尔多瓦[ 西班牙南部城市。]的贡萨尔沃》,日田[ 日本本州大分县城市。]的吉内·佩雷斯也写过一本传奇叫《格拉纳达内战》,后者传说是**伯的一位同代人写的虚构作品,但实际上是西班牙人写的一部书;世人即根据其中一部,对于这场战争产生出离奇的误解。它被编织进种种爱情故事,以及满怀情感的英勇场面,而这与本身的特性是截然相反的。因为事实上,这场战争是最严峻残酷的冲突之一,由于“**”这一称号而变得神圣起来。实际上,战争的本质已使其远远不再需要任何情感上的修饰了。亚洲和欧洲的斗士们在信仰、服饰与习俗方面,在艰险而疯狂的英雄壮举方面,在富于浪漫的冒险方面,在山区里特有的突袭方面,以及在对悬崖上的城堡和陡峭的要塞展开勇猛进攻方面(这些方面一个个彼此相连,极其丰富多彩,这并非仅仅的虚构所能够实现),彼此形成鲜明的对照,这当中已包含了足够的魅力。
这场战争所处的时代,也使其魅力得以增强。当时火药刚发明不久,一只只枪炮将现代战争的火光、硝烟与轰鸣,同古代骑士壮丽的刀光剑影融合在一起,使战争显得无比壮观与崇高;一座座古老的摩尔式塔楼和城堡,长期以来均对攻城槌[ 古代和中世纪的攻城器械,用以冲撞城门或城墙。]和精湛的石弩不屑一顾,而这时却在西班牙工兵设计的射石炮的轰炸中纷纷倒塌。这便是历史高出于小说的例子之一。
我越考虑这个问题,就越受到吸引,很想把它写出来;加之由于条件便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在马德里图书馆和美国领事里奇先生的专用书室里,我得以看到各种编年史和其他著作。它们有的被印刷成书,有的是手稿,系当时的目击者所写,有的则由亲自参加过记录之事的人所写,他们从不同角度、用不同细节进行描述。这些著作常显得冗长乏味,时而还染上那个年代固执迷信和极度偏狭的色彩。不过在那些一页页的书籍、稿子里,偶而也有闪光点,让人看到显露出崇高壮举、浪漫胸怀和英勇行为的一个个场面,仿佛在周围的黑暗之中,又向读者闪现出一片光辉。我对各种各样的作品进行核实(它们有的从未印刷成书),并根据与各个英雄壮举相关的事实进行提炼,尽我所能明白清晰、有条不紊地将它们撰写出来,努力使其与所发生年代的风俗习惯彼此相连,从而产生出生动鲜明的效果。待初稿完成后,我便把它搁在一边,继续写作《哥伦布传》。完成传记后我即将它寄到出版社,随后我旅行前往安达卢西亚[ 西班牙南部的一地区。],参观了一座座摩尔人的古镇、要塞、城堡、荒凉的山中关口与峡路的遗迹,它们曾经是最引人注目的战场;我在古老的阿尔罕伯拉[ 摩尔人在西班牙最后王国格拉纳达建造的一座辉煌宫殿。]里逗留一些时间,它曾是摩尔君王们特别喜爱的官邸。每到各处,只要能让所描写的场面显示出本地所具有的真实,获得栩栩如生的效果,我就无不从最有利的角度予以记录。我在塞维利亚[ 西班牙第4大城市和内地港市,塞维利亚省省会。]住下后,便继续完成手稿,借助我在旅行中记下的材料,以及在最近旅行中所得到的鲜明生动的印象,对初稿进行修改。我在构思自己的叙述中,采用了作为编年史者的西班牙僧侣所编撰的材料。我有意让阿加皮达成为僧侣中的狂热分子的化身,这些狂热分子在君王们的一个个战役中,曾徘徊于他们周围,用修道院的那种固执使营地的骑士精神受到损害,在编年史中竭尽全力对摩尔人采取偏狭态度。事实上,每当这位据称的僧侣突然对斐迪南不无私心的政策所采取的某个不凡行动大加称赞时,或者对英勇而忠诚的伊斯兰教徒的某个巨大灾难幸灾乐祸时,他所使用的一个个妙语,都几乎原原本本取自于西班牙的这位或那位正统编年史家的著作。
在整个这一伟大的英雄壮举中,都可看出治国之术和神职之道,以及许多最英勇大度的斗士被人误解的热情与自我妄想,而这一切无不具有讽刺意味。其中的浪漫色彩似乎与本主题的性质有关。我曾旅行穿越那一片片发生过战争的、充满诗意和传奇的地区,而那种浪漫色彩与我所见到的情景是协调一致的。除此之外,在所有实质性的问题上,本书均忠实于历史事实,以真实可靠的文献为依据。最初有人表示对本部史书的真实性有所怀疑,但我发现格拉纳达的米格尔·拉富恩特·阿尔坎塔拉先生在其最近关于他出生城市的、博学精湛的史书里,一次次地大量引用拙著,这使我深感满意——因为他在自己各种孜孜不倦的研究中,足可以判断本书与权威文献相吻合的程度怎样。
而引用如下普雷斯科特先生的赞赏,又让我满意有加。为了进行研究,写出关于斐迪南和伊莎贝拉的令人赞赏的历史,他曾前往我走过的地方。他的赞赏写得开明而谦恭,那是他所特有的精神;只是在一定程度上不无颂扬的意味,若非由于我感到,有关本书的真实准确的问题他可以作为重要的证明者,那么我是会羞于在此引用的:
“欧文先生新近出版的《征服格拉纳达》一书,已使得诗歌再也没有了
必要,并且对于史书[ 应指有关格拉纳达的诗歌与史书。]也是如此——这对我而言是不幸的。这是一个富于浪
漫传奇的时代,其所有栩栩如生、充满活力的社会运动,他均加以充分利用。
假如读者不辞辛劳,将本书与如今更为平淡刻板的记事文字加以比较,便
会看出他并非因为这是一个富有诗意的题材,而偏离历史的准确性。其作
品虚构与浪漫的形式,使他得以更生动地表现出那个时代漂浮不定的观念
和虚无空幻的想法,同时他又用戏剧性的光辉色彩把时代的画面展现出来,
而这是严肃庄重的史书所难以办到的。”[ 见普雷斯科特著《斐迪南与伊莎贝拉史》第2卷第15章。——原注]
在本版书里,我努力让拙著与普雷斯科特先生慷慨的赞美相称。尽管我仍然保留了僧侣作家阿加皮达所编撰的内容,但是我已让自己的叙述更加严格地限定在历史的范畴之内,并借助最近由阿尔坎塔拉和他人的研究所揭示的事实,对各部分进行了修订与充实,从而使本书对于与其相关的那段浪漫的历史,展现出一幅忠实可靠、富有特性的画面。
华盛顿·欧文
1850年于向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