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冬的一天,褚胜利说要回他老家一趟,父亲生病住院了。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中间给白燕翎来过一封信,请她代领他的工资寄回去。后来来了一封信,就是分手,没写几行字,只说工地没意思,回老家找了新工作,将来方便照顾父母,不回来了。
去年大家才转成合同制工人,铁饭碗都捧牢了,你却主动放弃了,当初又何必来顶职呢?洛阳黄河大桥工地建立了新的双职工生活区,和白燕翎一同分来的有七个姑娘,如今有六个都结婚了。白燕翎不是最小的,也不是最大的。但进入23岁,也到了适婚年龄了。
白燕翎赌气把信拿到工班里,声明自己恢复单身。又跑到机关财务室里说,褚胜利不回来了,他有新工作了,你们停了他的工资。本来这是不合人事工作程序的,但财务人员真的反映了上去,人事部门就把褚胜利的工资停了,准备除名。
白燕翎去食堂买饭,里面的旧同事们幸灾乐祸地问,褚胜利不回来了?吹了?白燕翎说吹了好,本来不喜欢他,自己缠着的。黄老鸭也很高兴,大声说那人就配不**,你应当找个工程师,大学生!白燕翎和褚胜利吹了,成了黄河滩上的一大新闻,大家都很兴奋,唯恐天下不乱。
就在白燕翎说吹了的那天下午,就有小伙子来看她吃了晚饭没有,另一个小伙子干脆请她出去吃了饭,席间细问了怎么吹的。过了五天,白燕翎又收到了麻涌岛上旧工地一个小伙子的求爱信,那信的封口已被人撕开过,大约是被人先睹为快了,但总算把信送到她手上了。
在白燕翎和褚胜利谈朋友的期间,这个小伙子拿啤酒瓶子砸到褚胜利的窗户底下,砸了一年多,碎玻璃堆成了小山。白燕翎拿着“玻璃战神”的信,感到温暖和苦涩。
各路想找老婆的人马都忙乱了起来,因为白燕翎在工地属于女神级,当时没有这个词,但是这个意思。
此时,白燕翎里满脑子都是“跳槽”两个字,在麻涌岛上时,团委书记跳槽去了深圳,进了一家合资企业,当时给她的感觉没什么。但是褚胜利的跳槽,与她的生活还是有些关系,她就觉得能跳槽的人,还是有“路子”的人。可是,褚胜利有什么路子呢?他父母都在深山里,那个村叫兴联村,开了门就见山,山上都是坟墓,一座连一座,连成了一片,错落有致的样子。她想不通,就根据他信封上的地址去浙江钱清区那里看看,原来是因了一个厂长女儿的关系,他当上了绣花车间的主任,可以管80来个绣花妹。这个厂是羊毛衫厂,中日合资,听起来很高大上。白燕翎发现自己老跟羊毛衫厂擦肩而过。白燕翎第一次体会到了裙带关系的作用,原来这也是路子。她在褚胜利的宿舍里,把他的铁皮水桶扔到了天花板上,引起了厂长一家人的高度注意,并集体跑步来看热闹。白燕翎告诉厂长的女儿,自己有很多人追,不在乎一个褚胜利,是他追的我,我本来不喜欢,这回断了好。那天的白燕翎,头上扎了一圈鱼骨小辫子,化着淡妆,格子外套配着一顶风雪帽,穿着真皮的高筒靴子,青春靓丽。厂长女儿愣了一会,伸出一只手也比划了一个弧形,说,追我的也有一大圈。腊月二十九,白燕翎赶回洛阳黄河滩工地过年,准备重新开始。
收到分手信的13天以后,是1993年的正月初七,褚胜利忽然回到了洛阳黄河大桥的工地,要求上班。工地的领导,从这一年开始,不叫队长了,叫经理,听说是上级响应企业改制号召,要实行现代企业公司制,单位也不叫大桥局三处了,而是叫三公司。三公司下属的一队,改为一分公司,二队,就称为二分公司。这时的三公司,一共有六个下属的工程队,就有了六个分公司。每个分公司配齐了经理、**、生产副经理、总工程师、团委书记。
二分公司的经理姓邬,因个性爽快,不喜拖泥带水,得外号“一把连”,他喜欢唱《纤夫的爱》。看到一米七六的褚胜利操着绍兴口音在面前高声申诉,以为他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他吃惊地说:“你不是跳槽了吗?听说可以管一群绣花妹子,80个。”褚胜利摊开双手说:“我没有正式写辞职申请,只是父亲病了,在住院,是白燕翎乱说的。再说,要以我的书面申请为准。”“一把连”愣了一下,说,我的车坏了,你去修吧。这就是同意他上班了。
虽然跳槽没跳成,但自此以后,白燕翎确实和褚胜利断绝了关系。从这时起,白燕翎觉得男人的感情不可靠,自己强大起来才是根本。她开始思索自己的出路在哪里,做重体力的钢筋工,肯定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