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书签

设置

手机阅读

扫二维码

传奇阅读客户端

下载手机版

点击这个书签后,可以收藏每个章节的书签,
“阅读进度”可以在个人中心书架里查看。

第十三章养生旋风 一

小说:傲世青白眼:阮籍 作者:李奎字数:9763更新时间:2020-12-10 09:19:04

13.养生旋风

昨夜,阮籍梦见自己又与嵇康在洛京的白马寺辩难。与上次扮演的角色正好相反,嵇康作难,阮籍辩答。嵇康问了一个非常古怪的问题,难住了他,他急得满头大汗。

他又似乎驾车去了山阳,在秋山的竹林中怡然漫步。竹叶沙沙轻响,送来醇正的清香。琴声悠扬,不绝于耳。山涛的笑声浑厚依旧,透过茂密的竹林传得很远很远……

阮籍又来了一次竹林之游。虽在梦中,但仍是那般的**切,那般的美妙。秋山的竹林在他的梦中不断地生长,逐渐成为他生命抹不去的记号。

当然不是秋山的竹叶清香让他陶醉,也不是美妙的琴声叫他着迷。而是秋山竹林中居住着一个特别的人,那个纵情随性的嵇康。阮籍觉得自己与嵇康之间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嵇康好似在秋山拉拽绳索,只那么轻轻的一下,他的心瞬间就飞向了秋山,飞向了竹林,一刻也坐不下来,必须立马驾车打马直奔秋山。难怪吕安常常千里狂奔,没有任何急事,只为与嵇康见上一面,甚至家门也不入,又勒转马头,打道回府。吕安这样辛苦劳顿,不为别的,只因朋友的思念之情。如此情意,绝不是一般的朋友可能有的。他有了吕安一样的思念之情。初次见到嵇康,因为都是幼年丧父,有惺惺相惜的亲切感。虽然阮籍是一个多愁**感的人,可这样的情感不可能使他对嵇康**思夜想。只因为嵇康浑朴自然,不拘礼制,任情任意,自在逍遥,豁达洒脱。嵇康的豁达豪放根植在骨髓之中,绝对的**性情,不像许多人伪装得豁达豪放,实则一个狭隘**,锱铢计较的市井小人。阮籍断然不会与市井小人为伍,所交朋友也不乏潇洒豪放恃情傲物之流,但没有一个像嵇康那样跟他的意趣契合。精神上的朋友不受年龄的阻隔,虽然嵇康小他十多岁,他年近不惑,嵇康却是刚过弱冠,但是他觉得嵇康才是他人生中所企望的朋友。他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有缘交到嵇康这样**性情的朋友。**性情的朋友实在稀缺,年近不惑的他所交朋友中唯有嵇康一人。他非常害怕失去这样难得的朋友,现在急切地想与才气横溢的年轻隽才见上一面,哪怕像吕安那样见面后转身打马回府也行。

这次,他没有去河内郡邀山涛。他虽思念山涛,但没有思念嵇康那般急切。山涛有公务在身,不一定能跟他一道去山阳。去河内郡,又要绕上一圈。他一刻不想耽搁,只想马上能见到嵇康。

阮籍这次没见到吕安。吕安的家离山阳太远,不可常来嵇康这儿,况且他任情而来,任情而去,难与他碰面。可他见到了年轻俊才向秀。阮籍知道,与嵇康交好的朋友都是些任情任意之人。果不出所料,嵇康告诉他,子期常来秋山,陪他种菜打铁。阮籍和向秀互道籍贯名号后,三人箕踞而坐,嵇康绥弦一曲,以消除阮籍远途奔徙之乏。向秀笑着对阮籍说,我早已拜读过嗣宗的《乐论》和《通易论》,原以为嗣宗准是一个迂腐的儒生,今**见嗣宗如此豁达,甚是欢喜。只是可惜,向秀错过了嗣宗与叔夜的精彩辩难。阮籍正色说道,不怕子期笑话,阮籍虽自幼习读诗书,但生性任情任意,与雅儒别趣。至于阮籍与叔夜的辩难,子期不必遗憾,阮籍就是按图索骥,只需读了叔夜的《声无哀乐论》足矣。嵇康告诉阮籍,向子期对儒学有很深的研究,特爱庄周之论,我见过子期对庄子的注释,非常有见地。听嵇康这么一说,阮籍对向秀当是刮目相看。他知道,当下的文士们对老庄之说的喜爱偏重李聃,无视庄周之论,注解庄子,却有垦荒之功。向秀忙说,嗣宗见笑了,向秀陋见。有叔夜勉励,子期定当竭尽全力。嵇康郑重其事地对阮籍说,嗣宗,不妨也读一读子期的庄子。阮籍忙说,叔夜所言极是,阮籍定当拜读。嵇康两眼注视着向秀,子期,近来我常常温习《养生主》。向秀会意地笑了,向秀当然明白,叔夜不过就是喜欢文惠君说的养生之道嘛。嵇康点头承认,正如子期所说,文惠君听了庖丁一席话,领悟了养生之道,当是形神相亲,表里相济。精神对于形体,好**一个国家要有君主,内里精神不安,外面的神情显得很慌乱。君子懂得形体依**精神才能支撑,精神需要形体给以寄托,理解生命的机能容易丧失,一件过失会危害身体,所以修养性情用来保养精神,安定心灵用来保全身体,不让爱和恨停留在感情中,不让忧喜占据着思想,无所用心、没有冲动、身体平安、精神稳定,加之吐故纳新,注意营养,就能形神相亲,表里相济。向秀打趣地说,叔夜,我算是服你了,一说起养生,你就滔滔不绝。

阮籍知道,热衷养生之道的文士何止叔夜,谈论养生也是当时的风尚,上自皇室宗亲,下自乡野文人,无一不倾心养生之道。这种风气的形成与当时的**环境有关。自东汉末年起,时局不稳定,**动荡不堪,战端时起,疫病常发,时人顿感生命非常脆弱,特别渴望保全生命。知识分子生性柔弱,又多愁**感,在遭受两次**锢之祸后,更是觉得生命可贵,千方百计寻觅延长生命的方法。他们不惜搜罗诗书古籍,广揽医案巫卜,征集**之论和方士之言,各执一端,难成一体。阮籍生在这样的乱世,一样重视保全生命,也见识过千奇百怪的养生理论,当然想听一听嵇康对养生有何**到的见解。

嵇康在朋友面前也不客气,侃侃而谈自己的养生心得。他说神农氏说得很对,上药养命,中药养性。这才是懂得性命之理,因而注重调养以求身体通泰。调养身体如同种粮食,种田的亩数相同,但由于耕作方法不同,收成就有很大的差别。如果不好好调养身体,饮食没有节制,就会百病丛生,迷恋美酒女色,精神将极端疲倦,风寒会引起灾殃,百**造成伤亡,起初只是微不足道的害处,但**子长了危害就会加大,就会像桓侯那样怨怪扁鹊。不少的人想调养身体,但往往半途而废,有的又偏重于养生某一方面,或者陶醉在异端邪说里不能自拔,肯定收不到养生的成效。

向秀似乎有些等不及了,叔夜,你说了半天,胪列了不少不**于养生的情况,那么如何才能养好生呢?

嵇康怡然一笑,子期,我正要说何为**于养生。那就是清虚静泰,少私寡欲。要知道名誉地位伤害德性,所以无视它而不去追逐,不是心里想着而外表加以克制。知晓味道浓烈会伤害身心,所以丢弃它不屑一顾,不是先有贪慕而后再抑制。外界的事物连累人的心灵,如果一个人神气不外露,单纯明朗,心境坦然没有忧愁,安静平定没有追求,加上遵循大道,恬淡和平一天天增长,于是同天理融为一体。不知道欢乐才是很大的欢乐,忘掉生命而后身体才**能保存。这样下去,就几乎可同羡门**寿,和王乔争年。

向秀瞄了一眼嵇康,见他满脸的自信,但作为他知心知意的挚友,绝不会随声附和。他坦诚地对嵇康说,你说节制哀乐,平和喜怒,适量饮食,顺应冷暖,如此等等,乃是古人修养的内容。但绝食五谷,弃除美味,遏止情欲,贬斥富贵,向秀不敢苟同。因为人类在众多生灵中是最有灵性的。不同于**木,**木不能躲避风雨;不同于鸟兽,鸟兽不能远离罗网而逃避冷暖。而人有活动能力用以接触万物,具有聪明智慧用以辅助自身,这就是具有思维的好处,具有智慧的功效。如果自我封闭而静默心智,便和没有智慧相同,有智之人有什么可贵的呢?人有生命便有情感,情感满足便觉舒适和顺。如果自我抑止并排斥情感,便和没有生命相同,人有生命还有什么宝贵之说呢?向秀稍作停顿后说道,向秀先就富贵谈谈我的看法。人们的嗜好**是喜欢荣耀厌恶屈辱,喜欢安逸厌恶劳累,这都产生于人的天性。古人说,天地最大的恩德是生育万物,圣人最宝贵的是拥有尊贵的地位,最为崇高的事物莫过于富贵。追求富有与尊贵,是天地赋予人的性情。尊贵就能使人顺从自己以便推行道义于天下,富有就能使愿望满足以便拥有财物聚集民众,这二者都为前代君王所珍重,且又关涉天地自然,不应该予以排斥。古人又说,富有与尊贵是人人所期望的,但是应该用正当的方法获得,不贪求不义的富贵,身居高位不骄不傲就没有祸患,持守盈满克制节俭就不会外溢。像这样,富贵不可能伤害道义。有的人看见前人贪图富贵的过错,因而害怕并背弃富贵,这就好像看见吃饭时偶有噎食,便终身不吃饭一样的道理。

嵇康不赞同向秀的说法,他认为人之所以宝贵智慧并且崇尚运动的原因,是因为这样能够有益于生命并且增强体质,然而一动就产生悔恨,一开动脑筋就有了预见,一有预见就洞察一切,一有悔恨就容易积累祸患而使身体遭到危险。智和动如果不蕴**在体内,而让其表现出来,只能危害自己的身体,不能达到养生的目的。嗜好**虽然产生于人本身,但不是道的正宗,可世人并不觉悟,误认为满足**就是得到了生命的根本,虽有增强体质的愿望,却并不懂得造化的道理,所以终于把生命送入绝境。智慧之所以是美的,就在于能增进健康,对生活中可能获得的富贵却不向往;智慧之所以宝贵,就在于智慧快乐和平而不急功近利。圣人之所以重视地位,把富贵看得很崇高,主要是因为人君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老百姓不能没有君主的存在,君主又不能没有尊贵的地位,所以是为了天下而尊崇君位,不是为了哪一个人而看重富贵的。**正的圣人不是贪图富贵,而是要治理天下才把万物放在心中,对众生宽宏大量,用道律己,身体力行,坦然地把天下看成是大家的。圣人虽然做了君主,享受着万国的供奉,但却朴素得像一个普通百姓,虽竖着龙旗,身穿龙袍,却从不经意,好似穿着粗布衣服,在上君臣相安无事,在下百姓家道殷实,并非硬让百姓尊重自己,宰割天下用来自私自利,将富贵视为崇高。令尹子文三次受到重用也不格外心喜,柳下三次被贬也没有十分伤心,在他们的心里荣与辱没有区别,因此思慕富贵是人之常情的说法是不成立的。高高在上就骄傲,太满要溢出,有所求就要投机取巧,有得到就有失去,君子在千里之外也有人响应,不是因为讲得多才地位尊贵,而是遵循了自然之理。耕田供给饭食,养蚕供给衣服,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就把天下的财物看成是多余的,好像口渴的人在小河饮水,痛痛快快地喝够了,就不再羡慕那滔滔的大江一样。**正的君子将名誉地位视为累赘的疮瘤,将资产视为灰尘和污垢。世上最难得的,不是财富,不是名誉,而是知足。知足的不需要外物,不知足的没有一样外物他不需要。没有一样不要,走到任何地方都感到贫乏,没有一样需要,走到任何地方都觉得满足。不因为荣华富贵就骄傲自满、胡作非为,也不因为穷愁潦倒就迎合世俗、随波逐流,而是对万物一视同仁,受宠受辱都无所萦心,这才是**有富贵。如果有人现在已经获得荣华富贵却又忧心忡忡唯恐失掉,这样的人即使同荣华富贵白头到老,也还是一生都离不开一个愁字。所以老子说,乐莫大于无忧,富莫大于知足。

两人交换了对富贵的看法后,向秀想就绝食五谷谈一谈自己的意见。向秀认为,神农首倡食用五谷的开端,后稷继承了农业种植的事业,鸟兽因此高飞劲走,百姓因此得以生存,周公孔子因此而能够竭思国事,颜回冉耕因此而能够树立德行,贤士圣人珍重这一事业,历经百代而不荒废。如今一但说黍稷五谷不是养生的佳品,肴馔美酒不是利性的良物,那么《诗经•商颂•烈祖》说的“亦有和羹……黄耇无疆”,《诗经•豳风•七月》说的“为此春酒,以介眉寿”,都是虚妄的话了。高大肥壮的六畜,这是天帝享用的祭品,黍稷五谷新熟馨香,能招神祇下降品尝。神祇尚且重视五谷,何况人呢?菜肴粮食进入人体,不超过十天就会感到精神充沛自体强壮,表明五谷对于养生的效验,而不是有害人的健康。

嵇康不赞同向秀的说法。他认为,神农氏既谈上药,又提倡五谷,是因为上药稀少,得到它很困难,五谷容易种植,只要辛勤耕作就可以长久不断,使百姓度命而免于夭亡,所以让两者同时保存下来。只是贤德的人记住其中大的,平庸的人只记住了其中小的,实际上两者都是同一个人提出的。平原有枣栗,池沼里有菱芡,虽非上药,但**五谷稳健可**。怎能说赖以生存的东西,只有五谷呢?神祇也不只是青睐黍稷五谷。蘋蘩蕴藻进献于宗庙,也能感应神祇降福。这说明神灵享用的是祭祀人的诚心,并不是**供奉的佳品维持生命,好**九州的诸侯朝见天子,各人都献上地方特产,用来表示自己的忠心一样。就菜肴粮食对人有无益处来说,我不否定它的好处,只是说延年益寿没有上药好。麦**菽好,菽**稷好,上药**菽稷好,都是根据其功效来认定的。如果能够倚仗上药而长生不老,那么菽稷的低**就显而易见了。君子了解其中的道理,所以顺应生命适宜的道路,依**灵妙的东西滋养身体,让精神深深扎根于万能的一,吞吐朝霞培育自己的心灵。如果认为春酒可以叫人高寿,那么还没有听说过产酒的高阳都是黄发的老翁呢;如果认为吃得痛快就好,那么也没听说过山珍海味之家就一定有百年大寿的宾客呀。北方的戎狄吃了米就生癞子,生疮的人因为进食五谷就血流不畅,用粟喂马,**四蹄失去平衡很难走路,大雁因食菽谷而身陷网罗,说明五谷对鸟兽没有什么功劳,百姓对田地里的禾苗也不值得感恩戴德。但是人们竭尽全力种植五谷,不惜牺牲生命争夺五谷,奉养双亲献给尊长就只是菊芬菽粱,请客邀友送往迎来就只有菜肴美酒。却不知道都像湿漉漉的泥沼那样伤筋害体,容易糜烂而且很快就会腐朽。开头虽又甜又香,进入身体就变脏变臭,使人思想境界低下,使人内脏严重染污,散发恶浊的气味,产生各种灾难,那可是**的根子,百病的基础,品尝它的人败坏口味,服用它的人少福短寿。**泉、花蕊、美玉、金丹、石菌、紫芝、黄精等这些东西**五谷好,都是神灵的化身,精粹的结晶,**自萌发,奇特成长,芳香四溢,和气充盈,能洗涤五脏,使人血液通畅,气清目明,吮吸的人就体态轻盈,又能使人形体改变,气色和平,强健骨骼,柔化青筋,洗净污秽,志凌青云。好**螟蛉有了幼虫,桔树过江变为枳树,因为接纳吸收神异的气息,改换了本质变化了习性。所以赤斧服食丹药而毛发变赤,涓子**山蓟的精粹才延年益寿,偓佺爱吃松果子而眼睛成方,赤松子服食水晶而乘御火烟,务光由于服务菖蒲之根而长出长耳,**疏服食石钟**而永驻华年,方回服食云母而能变化莫测,昌容服食蓬蔂改易容颜。这些例证充分说明上药**五谷好。

阮籍觉得叔夜和子期的话都有偏颇之处。子期借《诗经》的话夸大肴馔美酒的养生功效,叔夜以神话传说例证上药的神奇,都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叔夜的话更具煽动性,其求仙的主观倾向无不让企盼延年益寿者心向往之。阮籍不由有些辩难的冲动,但贸然插话可能打断他们辩难的兴致。

向秀想就对情欲养生的影响谈谈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人类是含容五行而出生的生灵,嘴期待五味,眼睛期待五色,感触异性而期待成家,腹中饥饿而寻求食物,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道理,只是应当用礼来加以节制而已。如今五色虽已陈列,眼睛却不敢正视,五味虽已具在,嘴却不敢品尝,用言语争辩获胜后方可视可尝。难道会有人把艳丽的芍药当作荼蓼杂**,把俊美的西施当作嫫母丑妇,毫不在意而不想得到吗?如果知道能够满足**而又不能如愿,天性与情思困阻于各种禁忌,情感与志趣抑郁不畅,却说用和谐平顺的方法调养自己,我从未听说过。况且人活着之所以是愉快的,在于人有恩恩爱爱的情感交往,上应天理下合人伦,夫妻和美使人心神愉快,荣耀华贵使人情志喜悦,品尝食用美味用以宣发人的五情,接受享用声乐女色用以畅达人的天性情思,这是天经地义自然而然的,是人类应该受用的,也是三代贤王不予以改变的。现今如果舍弃圣贤旧制而期望成为高山大海,恐怕这样的功业在身死之后,也实在是不能希冀的。即使勤奋追求,很少有所收获,却要**顾身影虚耗时光,和林木山石相邻而居。这就是所说的没有病痛而身我灸灼,没有忧愁而自我沉默,没有丧事而淡饭节食,没有罪过而自我幽禁,追求虚渺目标并希望获得意外的成功,结果功效不能酬报所付出的辛劳,用这样的方法养生,没有听说它的好处。所以司马相如说,“必若长生而不死,虽济万世犹不足喜”。即是说这样的做法违背人情丧失人性,而且不合天理。如此长寿尚且不值得欢喜,更何况用短暂的生命固守这样的养生之道呢?

嵇康听了向秀的辩难后,不慌不忙地对他说,子期,我赞成你说的“感而思室,饥而求食,自然之理也”。我现在不是说不要男女之情,不要饮食,只是希望两者要处理得合理。不想就有要求,这是人性的自然冲动。因为想才有要求,这是动用了心思。属于自然冲动的,遇到相应的事物,满足了就没有多余的要求。属于动用心思的,顺从自己的**而去追求,直到倦怠也还是不能停止。因此世上最害怕的,或者说灾难之所以产生,常常在于用心用计,不在于人性的自然冲动。如果现在叫**作男女之事,那么他对西施和嫫母的感受是同样的。心事重重的人食不甘味,他就分不清糟糠和精美干粮的滋味,又怎能区分贤愚好丑,用爱憎来扰乱自己的心呢?君子用恬淡克制工于心计,用冲远和平适应自然冲动,使智慧停止在恬淡阶段,人性的自然冲动也满足于冲远和平,精神因平静而纯正,体质因和顺而增强,除去身外灾害物的累赘和祸害,同大道一起新生。这就是“不见可欲,使心不乱”的道理。即使让口去品尝各种滋味,让动听的音乐和美丽的女色撩拨你的心扉,你也可以用至理赶走它们,想方设法战胜**。人想做官但不敢觊觎君位,思念女色却不愿**污亲戚,是因为知道这些想法是行不通的,于是就断了这些念头。好酒贪杯却不喝**酒,喜好吃喝面对坏肉时也能**受饥饿,是因为明白了吉凶的道理,所以毫不犹豫舍弃了**酒和坏肉。如若心里充满了至理,凭着万能的一驾御外物,有什么能使人心旌摇动、影响视听呢?人们的心态一般是这样的,距离很远虽然很大,却没有人不忽视它,距离很近虽然小,却没有不重视它。因为人们习惯于舍远求近,理想同现实不同罢了。三年守丧不得**,这是礼禁止的,没有人敢违犯。酒色是身体的敌人,没有人能丢弃它。礼所禁止的关系切近,事小却没有人敢违犯。身体的大敌利害遥远,事关重大但没有人愿意舍弃酒色。如果要你左手握有天下的版图,右手却在伤害自己的身体,那是愚蠢的人也不愿干的。聪明人是权衡轻重然后有所举动,衡量得失用来安身立命,预防远祸也如同戒备近忧,对小事警惕如同对大事那样关注,在玄妙之门中通行无阻,因此无忧无虑。这和那些沉溺在**中心满意足的人相**,差别是何等之大。

向秀不相信嵇康说的疏导调养得法人就能活上数百年,甚至千年。他认为没人亲眼所见,大概是望风捕影的议论,能够论说而不能实有。就是偶尔**有长寿老人,这本来是特殊地接受了某一种灵气所致,就好像树木之中有常绿的松柏,不是疏导调养的结果。如果人的寿命由于人智力高低而有长短的话,那么圣人穷究事理尽知物性,应该享受高龄长寿。然而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孔子,最长寿的享年一百,有的只享年七十,难道也是不精于疏导调养吗?看来上天赋予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不是万物所能自我增加的。

嵇康却是坚信疏导调养对养生的作用。他说唐尧孔子等人虽然生命有限,但这有限的生命也是因导养才得以尽其天年的。这正是穷究事理的结果,不是未经养生而获得的百年之寿。孔子穷究事理尽知物性,享年七十,农夫不学无识蠢笨愚昧,亦有活了一百二十多岁的人。如果用孔子的绝顶聪明,加上农夫的极其拙朴,那么享年千岁的说法有什么奇怪呢?凡圣人就有与众不同之处,或牺牲自己为了**,行为卓绝而功劳显赫,使天下人都表示钦佩,或粗茶淡饭,事必躬亲,到处奔波,辛辛苦苦,以至于丢三忘四,手足无措,或玩弄阴谋诡计,兴师动众,凭借武功争夺天下,或进行自我修养以显示周围的污秽,表现自己智慧过人以给人振聋发聩,让自己名闻遐迩,以天下的榜样自居,同时诲人不倦,循循**诱,聚集着三千门徒,终**谈论不休以至唇焦舌敝,身体疲乏不堪,背弯得像磬一样,焦虑万分就像在找寻自己的孩子,眼神不定像是在搜索治理天下的办法,整个精神在利害之间奔驰,整个心灵在荣辱的道路上往返,弯腰抬头的一刹那,已好像他的**到达了宇宙之外。他们同那些聪明内向,珍惜自己的精力,明白通达,没有执着也没有追求,看破红尘忘记一切,以保持自己的本性的纯粹的人相**,我认为不可同**而语。不说松柏没有不同于榆柳的地方,然而松柏的生长是各自凭着良好的培植从而适应了它们的自然要求才达到的。如果把松树栽在灰壤里,一年不到就要枯死,而长在高山上就枝叶茂密,欣欣向荣。这也是养育形体的实例。窦公什么也没有吃,却活到一百八十岁,难道不是因为经常弹琴才使他的心境和谐吗?这也是养神的一大效验。身体疲乏很快凋零,形体健全的难以亡命,富贵的多灾多难,因为伤害他的人太多了,田野农夫多长寿,因为伤害他们的人很少,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现在如果能使自已的眼睛具有同盲人一样的功能,使自己的口舌具有同昏聩之人一样的味觉,远离伤害生命的器具,服用有益于性命的东西,才可以开始与之谈论养生之道。

嵇康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向秀和阮籍,子期,嗣宗,你们知道许多的人都注重养生,但收效甚微,说明养生亦非易事。养生有五难:名利不灭,此一难;喜怒不除,此二难; 声色不去,此三难;滋味不绝,此四难; 神虚精散,此五难。这五难不去,虽心里向往长生不老,嘴中诵读至理名言,咀嚼芬芳嫩蕊,呼吸阴阳二气,还是事与愿违,中道丧命。心中确实没有五难,就会左右逢源,大德齐全,不祈祷却有福,不求寿自延年。这是养生的基本精神。施行仁义,还要去除喜怒之情,使自己心志纯正;储备了精美干粮,懂得并**于利用六气的变化,能用智慧之光照亮自己的心房,能一心一意皈依自然,能神游于幽深的山崖,养气在浩瀚无际的水边。如此等等,只有合在一起才全面有用,不能相互缺少,好像辕轴轮辖这些物件,车子是缺一不可的。如果有所偏颇,便会各自有相应的祸患。多做好事,履行诺言,这类事世上常常听到。谨慎言语,节制饮食,这类事学者都懂得。除了这些,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阮籍说,叔夜,你知道了这许多,也是不少了,可你该将你所知道的分享给更多的人。

嵇康明白阮籍的意思,嗣宗,你莫不是要让我跟子期去洛京的白马寺辩难吧?

阮籍应道,阮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知叔夜有无此意?

嵇康没有表态,却以征询的目光看着向秀。

向秀也不吱声,显然是要嵇康拿主意。

阮籍很想说服嵇康。他**诚地说,今之世人热衷养生,但均不得法,不少还受巫术方士蛊惑,误入歧途者不可胜数。叔夜早一**与他们分享养生之道,他们就早一**迷途知返,悟出正确的养生之法。要让更多的人分享,简捷的办法就是去洛京的白马寺做养生之道的辩难。

嵇康知道阮籍的用心,也被他的**诚打动,嗣宗一语道出了当今养生万象,嵇康所悟的养生之道虽非至理,但愿与众生分享。论声无哀乐全**嗣宗助阵,养生之论就要子期出山了。言下之意,嵇康愿意去洛京,并向向秀提出了邀请。

向秀欣然应允,只要叔夜愿意,向秀随时奉陪。

其实阮籍还有一个心思,嵇康不得知晓。他不仅希望醉心养生的人分享嵇康的养生之道,更想借此传扬嵇康和向秀的名声。他听了两人就养生之道的辩论,知道他们都主张顺乎自然,叔夜偏重老子之说,而子期更多的是庄子的思想。论及养生,叔夜以老子之说为基础,采撷了神农医术和方术之言,而向秀的庄子之说夹杂着儒学思想。叔夜和子期各自有偏重,并不影响**自的意蕴,却是相得益彰,使辩难更加纷呈精彩,吸引了各门各派养生嗜好者,那些希冀延年益寿的芸芸众生无不趋之若鹜。声无哀乐的辩难只是文士所关注的,可事关生死,上至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无不珍视养生之道。阮籍坚信,若叔夜与子期去洛京白马寺作养生的辩难,定会招徕无数的听众。何晏可是王公大臣中当之无愧的代表,他早在医官处求得方子,反复甄选了五味药石:石钟**、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故名五石散。可药石有**,吃后必须通过走路或饮酒,方能将**素发散出来。身体发热后,又会发寒,可是不能穿厚衣服或吃别的温热食品,否则定死无疑。吃了五石散必定会做这样一些事,或饮热酒或散步,然后脱去厚衣服,或以冷水浇身,或吃冷东西,所以五石散又名寒食散。因为皮肉发烧,不能穿窄衣紧裤,轻裘缓带,宽衣,一时间在洛京文士中风靡起来,渐成附庸风雅的时尚。穷人吃不起五石散,也玩不起。那些效仿者也是苦不堪言,嵇康虽盛赞药石之功,但反对沉溺酒色,他们听了嵇康的养生之道,或许有所省悟。阮籍着实希望嵇康和向秀的辩难,能引导洛京人选择正确的养生之道。在阮籍的眼里,嵇康和向秀无疑是当时不可多得的年轻隽才,如果只在山野里种菜打铁实在是可惜了,他希望他们能被曹氏皇室看重,并**以重任,才不枉他们的惊世之才。他不想他们步自己的后尘,浮游半世,仍一事无成。叔夜和子期刚过弱冠,满腹经纶,若能入仕,定当前途无量。他知道叔夜禀性任情,不贪求功名利禄,不可直接劝说他主动入仕,只有皇室强行征召,他自然不敢冒犯皇恩,才可能**身赴任。

  李奎说:

        

2
  • 88传奇币

  • 588传奇币

  • 1888传奇币

  • 5888传奇币

  • 8888传奇币

  • 18888传奇币

立即打赏

当前剩余0传奇币 充值

  • 1

  • 2

  • 3

  • 4

  • 5

  • 全部

今日剩余可投推荐票0

立即投票

忘记密码?注册新帐号

使用合作网站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