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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正始十年之痛
一觉醒来，这世界改变得让人们惊骇不已。
阮籍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想不到来得如此迅速。司马懿的出击也验证了山涛不同凡响的**悟性。
正始十年正月甲午这天，司马懿终于出手了。这是司马懿装病等来的最佳时机。这天少帝早早起来了，准备去高平陵谒陵，谒祭父皇明帝。少帝谒陵需宫人侍奉，司礼的官员陪同禁军的护卫也是理所当然的。曹爽亲自前往也无可厚非，可一表忠诚之心。但他没有必要过分地兴师动众，禁军虽未倾巢出动，可他的心腹中领军曹议和武卫将军曹训都去了高平陵。只有中护军司马师在都城。司马师何许人矣？司马懿的亲生儿子。曹爽这样的安排就是顾头不顾尾的做法，几乎就是将都城拱手让给了司马氏。这样的糊涂事，曹爽也不是头一回。曹爽常带两位兄弟都城围猎游玩。大司农桓范就提醒过他，大将军总揽朝中大权，又掌管禁军，不宜一起出城。假如有人将都城大门关闭，又有谁能进得了城？曹爽不以为然地说道，谁敢这样做？这句话把桓范问住了。曹爽权倾朝野，拿大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正是他不**权谋的表现。司马懿装病固然狡诈，却正好证明了曹爽的愚蠢。司马懿此时不动手，何时才动手呢？
兵法云，兵不厌诈。这一招，蜀军军师诸葛亮运用得极为娴熟，司马懿没少吃亏。现在，他又用在了曹爽身上，效果是出奇地好。
曹爽对司马懿称病也不是没有戒心。司马懿早不称病晚不称病，当上太傅，貌似擢升，实为闲曹，他就称病在家，这也太巧了吧。明眼人都很清楚，司马懿心里的气肯定顺不过来呀。老谋深算的司马懿绝对不会将心中的不满从嘴里说出来，他便称病不出。可司马懿也是古稀之年，人老体衰，这是自然规律，谁又能不允许别人有个大毛小病呢。可司马懿告病就是一年多，这可是不合常理的。曹爽的班底当然不全是糊涂蛋，有人也瞧出了其中的玄妙，便悄悄地告诉他，太傅一直称病在家，十天半月，甚或一两月还说得过去，一年有余不见好，好像有些不对劲呢，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将军可要小心呀。曹爽听说后，自然不敢大意，很想知道司马懿究竟在干些什么，刚好李胜要去荆州做刺史，借机让李胜以告辞太傅为名，去司马懿家中瞧一瞧。
其实让李胜去探营就是**点灯白费蜡，老成练达的司马懿哪会让他瞧出端倪来。司马懿对外人防范甚严，更何况还是政敌的亲信李胜，肯定不能让他瞧出蛛丝蚂迹。家仆将李胜引进司马懿的卧室，太傅还躺卧在床榻之上，精神萎顿，面容枯槁，一副大病已久的样子。家仆禀告司马懿，太傅，刺史大人特地看望您来了。司马懿怔怔地瞧了李胜老半天，勉强认出了他。李胜忙上前拱手行礼，司马懿挣扎着要起身还礼，几次没有成功，两个婢女赶忙上前将太傅慢慢扶了起来。他吩咐婢女快些拿过外衣来，当婢女将外衣送来时，他的双手哆嗦着没能拿住，一下掉在了地上。李胜恭敬地对司马懿说，太傅身体有恙，不必多礼。司马懿好似没听见李胜在说些什么，两眼直直地盯着婢女，嘴里含混不清嚷道，口渴，口渴。婢女也好像不解其意，给他端上粥来，用勺子喂他，粥没喝上，洒了他一身，他却全然不知。李胜见到司马懿的窘态，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然感叹道，官员都说太傅旧病复发，不曾想太傅病得这样严重。只怪李胜公务缠身，没能及时探望，愧疚难当。今天李胜要离开京都，去荆州任职，特来向太傅辞行。司马懿也没应答，老半天才感伤地说道，我年老卧病，怕是活不了几天了。你说你要去并州？并州离胡人很近，你要小心一点。说着说着，又是一阵叹息，恐怕我俩再难见面了。老臣想劳烦你一件事，可要好好照料我的两个**子啊。司马懿好似在向李胜托付后事，李胜心里甚至有些感动了，他还**以为司马懿病得听不清话了，再次告诉司马懿，太傅，李胜要回本州任职，不是并州。李胜原籍荆州，故称荆州为本州。司马懿好像没听明白，噢？你是刚到并州？李胜忙说，太傅，不是并州，是荆州。司马懿这回听清楚了，慢吞吞地说道，唉，**是老迈昏聩，没能听清你的话，回本州好啊，你正当壮年，德行又好，当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李胜以为探到了**实情况，拱手向司马懿行礼后，离开了太傅府。
李胜将探得的假情报视为珍宝，立马屁颠屁颠地向曹爽报信去了。李胜对曹爽说，太傅只是**死人多一口气，形体与精神已经分离，离死不远了，大将军不足为虑。李胜缺心眼被司马懿蒙蔽了，可曹爽竟然也缺心眼，相信了李胜话。纵然司马懿死了，可他还有两个如狼似虎的儿子，**羽遍布大魏朝野，这些无疑都是巨大的隐患。他以为司马懿一死，太平**子就来了。曹爽如此权谋水准，明帝竟然选他作顾命大臣，要么是明帝识人不准，要么是皇族一脉实在已无可用之才。曹爽绝没想到，就因他的糊涂和掉以轻心使大魏万劫不复。
曹爽亲率中领军曹议和武卫将军曹训护卫少帝谒陵，却是一剂良药，一下就将司马懿的病治好了。他一年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诈病在家，等的就是这一天。司马懿自己手里虽无军权，可他的儿子却是禁军的中护军，现在中领军曹议和武卫将军曹训去了高平陵，都城完全掌控在儿子手中。他立马吩咐家人将司马师叫回家中，司马师当然明白父亲召他回府的用意，一刻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赶回家中。司马懿即刻屏退所有侍从婢女，室内只有父子二人，秘密谋划颠倒乾坤的大事。父子谋定后，司马师迅速回到禁卫军，司马懿去了宫中，面见郭太后。司马懿要去面见郭太后，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郭太后与司马氏有姻亲关系，她娘家的两个侄子是司马师和司马昭的乘龙怪婿，正是这样的姻亲关系，曹爽专权后，将郭太后迁回了永宁宫居住，不让她留在少帝身边。司马懿知道郭太后对曹爽有怨气，无需多费口舌，郭太后就会站在自己一边。不出司马懿所料，一提起曹爽硬生生割断她与少帝**的人伦之情，郭太后就是满腔的怒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司马懿也大骂曹爽是肆意专权，祸乱大魏的佞臣贼子，此贼不除，大魏社稷不稳。因怨恨曹爽，郭太后成了司马懿的同盟，很快达成了剔除曹爽的共识。郭太后当时为了泄私愤，没想到司马懿却是把她当枪来使。司马懿也假惺惺将三位大魏忠臣推荐给了郭太后，一位是司空高柔，一位是太仆王观，两位都以秉公无私，刚正不阿名冠大魏，还有一位是大司农桓范，桓范以才学和智慧遐迩有名，三位都深得武帝文帝明帝器重，可算得上是大魏的忠臣。让高柔接替曹爽领大将军一职，王观代替曹议作中领军，桓范代替曹训作武卫将军，郭太后放心，朝臣也服气。这样的人事安排，有两大好处，一是让郭太后毫无戒备之心，二是将效忠大魏的股肱之臣拉进司马集团。司马懿没有着急忙慌将军权抓在手中，这说明他**于权谋。他这样做，莫非就是想把**和人心这两样东西攥在手中，一方面将篡位夺权的罪名推得一干二净，一方面收买群臣和百姓的信任。司马懿的这套把戏骗住了郭太后，也骗过了高柔、王观、蒋济等大臣。当然不能以偏概全，仅仅以这件事评判高柔、王观、蒋济等人的**智慧。也不是司马懿的鬼把戏有多么高明，他只不过揣摸到了他们的心理，利用朝中大臣普遍对曹爽一**肆意专权，浮华虚浅心怀不满，从而失去了理性的判断。号称智囊的桓范岂会瞧出不他的狼子野心。可武卫将军一职却是郭太后下诏要他接任的，他有些犯难了。他不是因为夹在司马懿和曹爽之间而犯难，而是因为夹在郭太后和少帝之间而犯难。这既是法律程序问题，也是道德规范问题。显然没经少帝的同意，郭太后解除曹爽大将军职位，以及解除曹议中领军一职和曹训武卫将军一职，都是说不通的。可是郭太后总归是少帝的生母，从亲情的角度来说，少帝应该听从母亲的。儿子读懂了他的心思，对他说，父亲不能接任武卫将军一职，因为少帝尚在高平陵，父亲应该去高平陵。听了儿子的劝说，桓范走出了两难心境，决定带上大司农印鉴潜出都城，去了高平陵。
司马懿很快就得到了桓范出城的消息，心里自然不好受。他将禁军武卫将军一职交给桓范，目的就是想将有远见卓识的桓范拴在自己的身边。蒋济对曹爽的弄权深恶痛绝，现在换了主子，当然对桓范出城相助曹爽有些担心，心想太傅如此看重桓范，桓范意竟然跑到曹爽那儿去了，感慨地对太傅说，智囊出城去了！司马懿淡然一笑，子通无需多虑，曹爽只不过一匹驽马而已，心里还在惦记食槽里那些豆饼呢。就算智囊说破了嘴皮子，曹爽也不会听他的计策。
果不出司马懿所料，曹爽**的没有理会桓范。桓范找到曹爽，将都城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曹爽，认**分析了目前的态势，并向曹爽献上一计，大将军，现在必须立马护卫圣上去许昌。许昌离这儿不远，武帝经营了多年，曹家在那儿有很好的根基，在那儿很容易站稳脚跟，然后再以圣上名义，征召兵马勤王，大魏的子民定然纷纷响应，还会怕篡位夺权的司马懿吗？曹爽满脸愁容，一时不知如何为好。桓范知道曹爽心里犹豫，苦苦劝谏道，大将军，事已至此，不能犹豫了。司马懿一定不会对你们的家人手下留情的，你们还在这儿迟疑不决，将痛失良机啊。大将军的别营离此不远，兵士很多，武库的兵器甲胄充足。粮**也不愁啊，桓范将印鉴带来了，只须下令，很快就能征集粮**。你们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智囊几乎为曹爽作好了全局性的谋划，可曹爽仍然不能痛下决心。曹爽虽为顾命大臣，但实为弄权的机会**者，将司马懿置之闲曹，并非能力很强，只因他有皇室一脉之便。他的确不是一个强有力的**家，无坚定的**信念，无行之有效的**主张，无掌控全局的组织能力，无超越常人的胆识，**的是不堪顾命大臣重任。他只是崇尚无为思想的理想**者，舍本逐末的改革不过就是空中楼阁而已，说准确一点，曹爽就是一个志大才疏的狂热分子。机会**者遇事的首选就是采取绥靖策略，曹爽不能例外。曹爽浮华，自然贪恋已有的奢靡生活，哪里舍得都城中那些豪华的宅邸、妖艳的妻妾，这就是司马懿所说的驽马恋栈豆，使曹爽又多了几分投降的可能性。
司马懿陈兵洛水，对曹爽恩威并施，曹爽很就投降了。禁军掌握在司马懿手中，都城已经回不去了，他现在连去许昌的时机已经错过。司马懿派人将郭太后下的诏书送到了曹爽的手上，他和两个弟弟的职务均被免除，还罗列了一系列的罪名，背弃顾命，毁坏国典，乱改制度，任用亲信，僭越妄为，**禁军，离间两宫等等，将曹爽数落得一无是处。现在曹爽完全处于劣势，司马懿可尽攻讦之能事声讨曹爽，曹爽纵算有一万张嘴，已无力置喙。司马懿完全掌握了话语权，他这样做，无非就是要对曹爽形成强大的心理压力。曹爽**还被震慑住了，以为司马懿立马挥师出击，取他的项上头颅。曹爽既怕，但又心存侥幸，希望司马懿大发慈悲之心放过他。他便派许允和陈泰去司马懿那儿试探司马懿的态度。司马懿知道曹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阴沉着脸，将曹爽大骂了一阵，直骂得许允和陈泰头都不敢抬，心里的怨气发泄完了才住了嘴。陈泰等太傅骂够了，正抬起头来，没等他跟太傅说明来意，司马懿先发话了，玄伯，你回去告诉曹爽，这次只是免除他的官职，他不再过问朝廷的事了。司马懿自然不想激怒曹爽，**急还会咬人呢，他怕曹爽不相信，信誓旦旦对许允和陈泰说，今天我司马懿就指着洛水发誓，绝对只免曹爽的官职，不伤他的性命。一旁的将济也给予了证明，我蒋济也担保，太傅不会伤他性命的。曹爽本是个缺心眼的人，又有蒋济担保，他相信了司马懿的话，心理上已经彻底缴械。他没想到司马懿太傅竟然不计前嫌，还会放他一条生路，能够继续他的奢靡生活。他非常庆幸地对属僚说，唉呀，太傅不过是想免除我的官职罢了，并无加害之意，我就向他道个歉，回去后还可过上有滋有味的富家生活呢。作为臣属，摊上此等窝囊的主子，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曹爽做好了投降准备，接受司马懿的条件，并写成奏表上呈少帝。主张与司马懿抗争的桓范气得直跺脚，大声哭道，曹子丹啊，你当年有胆有识，何等英武呀。没见你这三个儿子，个个都是**。曹子丹啊，今天拜你们父子所赐，我将有**之祸呐。骂归骂，却不能让曹爽怯弱之心强大起来。曹爽缴械，年幼的少帝只得叫上桓范一道回都城。他们行进到洛水浮桥北，桓范见了司马懿，只得下车叩头，但一言不发。司马懿大声质问桓范，桓大夫，你这是干什么？桓范无言以对，忙上车随少帝回到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