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刚开始去的时候极度不习惯,小小的房子,没有前院后院。不像在村子里,一出门就能四处疯跑。
在这里,她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像是一只小野兔,被圈养进了华丽的金丝笼子里面。
想出去玩,还得先下楼,在小区里面玩。可是小区里也没村子里好玩,没有山没有水,不能上山、也不能去河里抓鱼。
林红给她找了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老师,甚至刚开始的时候她连普通话都说不好。这里一切的一切,她都不喜欢、不习惯。
每当这时,她坐在自己小房间的窗口,看着外面陌生的一切,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想着付明桥、黄倩茹,想着付飞,也想着夏至斌。特别怀念跟夏至斌上山、下河的情形。
后来慢慢习惯,也交到了新朋友,融入了新环境。
但是每当晚上临睡前,她总是会趴在窗户看着窗外,看着天上的明月,努力回想着,在村子的时候,月亮是不是也跟自己现在看到的一样。
每年她都会回村子一两回,但是到了初二下学期,课业太重,她想考重点高中,于是那年寒暑假她都是在补习班度过的。
等到确定考上想上的学校,她兴奋地第一件事就是买票、收拾行李,准备回村子。
付明远跟林红送付清到火车站,看着她上车后,又给付明桥打了电话,说了车次以及到达的时间。
眼看着离X市越来越近,她整个人是既兴奋又激动。
付清桥接到她,两人坐上公交车就能到村子了。这次有整整一年半没有回来了,她一路上都幻想着村子的变化,想着黄倩茹、想着付飞,也想着夏至斌。
想着这么久没见,夏至斌有没有什么变化。有没有高一点?有没有胖一点?想着不知道一会儿见面了,他还认不认识自己啊。
想着这次回来,一定要跟他去河里抓鱼,还要去山上摘野果子吃。
回村子要经过一片大场,这里被撵得平平光光的,供村民们晾晒粮食。
现在正是麦子成熟收割,晾晒的时候。
付清跟付明桥经过大场回村子的时候,迎面碰见了夏至斌。
付清远远看见他,就扬起满脸的笑容。一年半没见过他了,跟她印象中有些区别,但似乎又没有太大区别。他依然那么瘦,但是却高了很多啊。
夏至斌也远远就看见他们父女俩了,看着变白也变漂亮的付清,他的心都不规律跳动几下。
双方走近,夏至斌笑着跟付明桥打招呼,“付叔。”
“至斌啊,这么大的太阳干什么去?”
“我去把晾的小麦重新晾个方向。”
两人四目相对,付清满脸的喜悦,而夏至斌却只是看了看她,便移开了视线。
身体交错而过,付清扭头看着夏至斌,而他已经走到他家小麦场了,正在脱鞋。
他没有看她,脱掉鞋后就顺着太阳光的方向,开始晾晒麦子。
付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看着距他越来越远的夏至斌,他依然低着头很认真的晒着麦子。
她失望又有些伤心地收回目光,快跑两步追赶上付明桥的脚步。
付清看着远方蓝的透彻的天空,有些难过。村子还是熟悉的村子,天空还是以前的天空。
只是,人却变了。变得陌生了,变得有距离了。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一年半的时间,不单单是过去了五百多个日夜,他们也不光长大长高了。
也变得陌生、隔阂了。
曾经给她说怕自己会忘记他的那个少年,似乎已经忘记她了;而自己却将他记得清楚、明白。
付清第一次,在回家的时候有了不爽的感觉。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追随付明桥脚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夏至斌却抬头看着她的背影。
站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看着她远去的方向。人影已经看不见了,他还傻呆呆地看着空旷的路面,眼神久久收不回去。
那天她回家后就没再出门,付飞叫她出去玩,她也提不起精神。
晚饭的时候,她听见付飞的声音,也听见了夏至斌的声音。
那会儿她人在客厅,视线往外看付飞的时候,也看见了他的身影。他应该是去抓鱼了,背着竹篓子,用草叶子串了一串鱼正递给付飞。
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正好往过看,两人四目相对。她以为他会跟上午一样,冷谈地看她一眼就移开。
却没想到他看了她几秒,却突然咧嘴笑起来。那笑容是她以前所熟悉的,痞痞的也坏坏的,这是他恶作剧之前的表情。
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自己今天也没招惹他啊。
跟他对视了几秒,她还为上午他的冷漠耿耿于怀。这会儿对于他的笑容,她还有些无措。
看了几秒,付清便淡淡移开视线,摘着菜叶子,假装忙碌起来。
夏至斌对她的态度也不以为意,跟付飞聊了几句,便哼着歌离开了。
付飞蹦进家门,看见她,笑着将手里的鱼扬了扬给付清看,“姐,姐,看水田里抓的鱼,我跟至斌哥一起去的。”
他边往厨房去还边说,“叫你去你不去,至斌哥还问起你了。”
付清听着他这话,头抬了抬,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可是付飞已经跑进厨房了,她只能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发呆。
胡思乱想着夏至斌问起她干什么,中午的时候不是都不愿意跟她说话的吗。
当天晚上,付清难得失眠了。
在W市待得太久了,回来竟然还十分不习惯。
晚上,知了不停地鸣叫,蚊子也多的受不了,即便是全身都涂满了花露水,可是依然抵挡不了蚊子的入侵。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家里实在是太热,热的她刚洗完澡又是一身的汗。
她睡不着,索性起床推开窗户。只是视线一转,便看见了夏至斌家的院子,也看见了晚上不睡觉,坐在月光下发呆的人。
付清视线晃了晃,思索了两秒便穿鞋子出门了。
“哎,这么晚了,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付清走近,坐在另外一块石头上,也抬眼看着天上的明月。
真奇怪,为什么觉得村子里的月亮要比W市的更圆更大更明亮呢。
夏至斌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不是也没睡吗?”
付清没有理他,仍旧看着天空,“还是觉得村子里的月亮明亮、好看。”
夏至斌听了她这个话,才换了个姿势,面对着她,“你在W市也会经常看月亮吗?”
“嗯,刚开始去的时候不适应,会想家,每天晚上都会趴在窗户上看着月亮,想象着家里的样子。后来渐渐形成习惯,每天临睡前都得看上一会儿月亮,才能睡着觉。”
她看了眼夏至斌,又抬头,皱皱眉头,“只是W市的月亮没有村子的这么明亮,星星也没有村子里看到的多,也没有这么亮。”
夏至斌也顺着她的视线抬头,他没有看过别处的月亮,也无从比较,但是他却知道他头顶的这轮素影是最美丽的。
若是晴朗的夜晚,坐在院子里纳凉,只要稍一抬头,便能看见密密的星空。
他还记得小时候,每年到了七月份,奶奶就会给他指着银河的位置。
顺着奶奶指的方向,繁星中间,似乎真的有一条白白的河带,像是一条河的样子。
奶奶说那就是天上的银河,每年七月初七,就看得特别明显。
这片夜景,他从小就看,但是依旧觉得美丽、神秘。
两人都沉默着,看着夜空发呆,空气中似乎都包裹着淡淡的忧伤。
“哎,你今天中午为什么不理我啊?”付清率先看着他发难,那表情语气,是夏至斌所熟悉的蛮横不讲理。
夏至斌看着她,难得很认真,“一年半没见,我不确定你心里还有没有记得我。”
这句话像是个魔咒般一直环绕在付清心头,扰得她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第二天等她顶着一双浮肿的双眼起床时,黄倩茹正跟人说着话。
“姨,清清昨天下午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这会儿还睡着呢。”
“哦,那等她醒来了,我再找她去玩。”高菊有些失望,她昨天去舅家了,等晚上回来才听**说的。可那会儿天已经很晚了,不好再过来打扰人家了。
“行,等她醒来我告诉她。”
“妈,我醒了。”付清揉了揉眼角,没顾上洗脸就跑出门了,“高菊姐,你起床真早啊。”
高菊姐比她大一岁,跟夏至斌同一年的。
以前在村子里,除了跟在夏至斌屁股后面跑之外,她也最喜欢跟高菊姐一起玩了。
只是高菊姐比他们高一个年级,平时课业不一样,共同的话题也就没有像跟夏至斌一样多。
“你才醒啊,那行,你们先吃早饭,等闲了咱们一起玩。”
“哦,好。”
吃完早饭,付清在后院子找了一根长竹竿,便跟着付飞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