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听一把手唱歌

我有一个朋友，在一个单位担任一把手。这年月一把手就是一方神圣。他在大会上作报告，从来不用文稿，但条理清晰，娓娓道来。宏观上发挥洋洋洒洒；微观上指导细致周密，且幽默风趣又能恰到好处地嘎然而止。令时下厌烦开会听报告的小民常常耳目一新，饶有兴味。不简单吧？

有一次因相关会议，我陪他们一班领导共进晚餐。酒菜未曾上桌，他的属下一个劲地夸他歌唱得好，是罕见的男高音。于是，卡拉OK放起来了，他也兴致勃勃地把话筒拿起来了。我觉得稀奇，因为印象中并不曾听他唱过歌，竟然还有如此作为：一不小心就成男高音了？然而，一曲《青藏高原》唱得我心头紧缩。可他的下属们仍然一个劲地鼓掌叫好，起哄道：再来一首再来一首！表情绝对真诚。我想，未必他们一个个都五音不全？但人家都在恭维连声，我泼冷水就太不像话。

隔些天，我买了一个“随声听”和两盒录音带给他，婉转地要他多听歌。他欣然接受。事隔数月，在今年的“五四”青年节联谊活动中，我又见到他。上级领导来参加基层的一个小小活动，无疑给组织者以极大的鼓舞，于是请他唱歌助兴。他毫不迟疑地拿起话筒。不料，一曲《弯弯的月亮》笑弯一群青年。我当时真替他捏了把汗，难道“随声听”一点没起作用吗？后来才知道，他工作实在太忙，哪有时间听音乐学唱歌呢！而他身边的人绝对是只恭维不批评的。就是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恭维之词溢美之词，使得他自我感觉良好，不是一般的好。每到一处，只要有卡拉OK设置，拿起话筒他就唱，且放开嗓门，沉浸在自己那走音跑调的歌声里。而他背后，怂恿他唱歌的一些人却偷偷地笑他尽出洋相。

我不禁感到一丝悲凉。可是，我为什么也不直说呢？什么时候“练达”到在朋友面前也不敢说真话了？看来，我也不能免俗，因为他是一把手啊！

现在，朋友又荣调一个新的工作岗位，仍然担任一把手。送行的席面上，大家举杯祝他官运亨通；祝他青云直上；祝他升官发财；祝他……不一而“祝”。只有我，举起酒杯莞尔一笑道：“祝你多说话少唱歌！”他稍稍一愣，酒杯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