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茂一腔儒术口气说:“马上得天下,但不能马上治天下。所谓久乱而野性横生,势难治也。但必治之,急而不达,慢而祸民。且记,治理天下需用儒士,倡导儒学,不急不躁,教化大行,天下太平。今陛下称尊,但天下纷乱,尚未一统。陛下可在统一天下时,亦征伐,亦施政,攻取之地施仁政,倡儒学,怀附人心。一条宽柔的政策有时胜过十万雄兵,会有力地推进统一天下的进程。”
卓茂的话虽然慢条斯理,但语言肯切,不得不让光武帝的龙颜大悦,连连感叹不已地说:“果真是金玉良言,朕一定依言而行,多谢老人家指教。”
“有这样的好皇帝,人心必敬,汉室必兴,草民无忧了。”卓茂谦恭地施礼告辞,光武帝不便强留,当即厚赐金银财物,命人护送卓茂回宛,颐养天年。
卓茂临行时荐举与自己同县的孔休、陈留郡的蔡勋、安众县的刘宣、楚国的龚胜、上党郡的鲍宣等六人同心,不仕新莽,名重当时。
光武帝纳之,封卓茂为太傅之后,随即又赐谷旌表孔休、蔡勋的子孙,袭封刘宣安众侯爵位,升迁龚胜之子龚赐为上谷太守,重用鲍宣。
光武帝还听从卓茂之言,一边指挥夏阳、洛阳的战争,一边颁诏大赦天下,施行宽柔之政招贤用才。甚至对当时地位最为卑贱的奴婢也颁布了一条诏令,诏曰:
天地之性人为贵。杀其奴婢,不得减罪。
把奴婢也当作人,这是前代帝王都没有做到的事。然而,光武帝却首开了先例,仅此诏令,足以熨贴人心。尽管当时只能在光武帝的占领区域内实行,而且实施的程度也极其有限,但光武帝的政治影响力却在迅速的扩大,将士吏民凝聚在光武帝周围的趋势,却在日益的增强。
大司马吴汉率大兵包围洛阳,大司徒邓禹屯兵夏阳,光武帝驻军河阳,三处兵马需要大批军粮。这一切军需供应均由河内所出,河内太守寇恂多方筹集,统筹安排,以辇车骊驾运输,源源不断地将军粮送至各军中,保证了后勤的全力供应,有力的支持了前方战争的顺利进行。光武帝深知寇恂之功,数次策书劳问,并以萧何而伦比寇恂,备加褒奖。
然而,寇恂并不以此满足,总感到对光武帝的贡献太小太少,有负圣恩。忽一日,寇恂心生一计,上表光武帝,言称身体多病,不能再料理太守之事,请求辞去河内太守之职。光武帝看过表章吃了一惊,洛阳、夏阳正在激战之中,万一军粮出了差错,岂不误了军机大事!当即策书慰问,并遣御医携良药去河内为寇恂治病。但不久,寇恂又上表,言病体如故,坚持要辞去太守职务。
光武帝放心不下,只好放下手上的公务,移驾河内,亲自探视寇恂。
寇恂没想到天子亲临,慌忙率侄儿寇张、外甥谷崇等吏士出城迎驾。光武帝见寇恂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完全没有一点病态,心中释然,一进衙署,便传来仍在河内给寇恂治病的御医,怒斥道:
“好大的胆子,尔等身为御医,精通医道,竟不能治愈寇卿的心病。留之何用?来呀!给朕推出去斩首,以儆天下庸医。”
御医来河内是皇上所遣,寇太守没病他也心知肚明。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因寇太守没病竟然惊动了天子,更没想到是天子之行竟然带来了大祸临头,吓得他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道:“陛下饶命,臣冤枉啊!寇大人他------”
光武帝怒气不减地说:“你有何冤?”
御医惊魂不定地叩头大礼道:“臣为寇大人诊治,没有发现寇大人有异常病情,何以诊治!”
“大胆!”
光武帝仍绷着个脸吼他一句,随之,表面威严中略有几分笑意地说:“寇卿多言不适,你却说他没病,难道是寇卿故意装病不成?杀,给我推出去杀!”
“遵命!”
两边的羽林军不由分说,拖起御医就往外走,御医大呼求饶:“陛下饶命,微臣冤啊!”
御医喊叫着被推到门口处,寇恂就忍不住了,急忙上前跪地呼叫:“陛下刀下留人!”
光武帝仍肃目微笑着说:“无能庸医,连寇卿的病都治不了,留之何用?杀!”
“臣没------”
寇恂顿觉失言,急忙改口说道:“臣病体已愈,御医有功无罪。”
光武帝要的就是这句话,随即转怒为喜,传命赦免御医,并笑着问寇恂道:“寇卿既已病愈,自然可以料理太守之事了吧?”
寇恂仍跪地不起。
光武帝假装发怒的样子说:“怎么?看在寇爱卿的面子上,朕可是免了御医的死罪。朕刚赦免,总不会是寇卿的病可又犯了吧?”
寇恂这才满脸不快地说出了他的心里话:“臣本来就没病,只不过是臣看到诸将都在前线杀敌立功,惟独臣在河内,做些琐碎之事,因而郁闷成疾。臣请从军征战,自然无病无疾,恳请陛下恩准!”
“不可!”
光武帝怒声喝止,断然拒绝,语气郑重地说:“河内要郡,为各路军马的总后方,非寇卿无人能担当此任。供应军需,怎可说是烦琐之事?寇卿不能离开河内,河内需要寇卿。不要再提从征之事!”
寇恂坚辞固请道:“陛下若不答应,臣就永远跪地不起!”
光武帝就是不允,极有耐心地说:“朕今天也告知寇卿,从即日起,朕不问国事,不吃不喝,在此陪你,一直等到你起身为止,如何?”
“陛下不可,不可!”寇恂看皇上来起真的,不敢再坚持了,只好退让说,“陛下不允臣从征可以,但可请让寇张、谷崇随驾出征,以遂臣愿。”
“准奏。”光武帝笑道,“子翼之心,朕自知之,寇张、谷崇听旨!”
寇张、谷崇不知所措,慌忙跪拜道:“小民在!”
光武帝喜笑颜开地望了一眼寇恂,然后转脸冲寇张、谷崇宣诏:“朕封你二人为偏将军,即日率突骑精兵随驾从征。”
寇张、谷崇年轻勇武,曾在温邑之战中大败朱鲔部将贾强。此刻闻听帝命,无不欢喜,慌忙磕头谢恩道:“遵命!小民谢陛下隆恩。”
光武帝从内向外地松了一口大气,冲着寇恂哈哈大笑说:“只要你寇卿留任河内,你说,还有什么要求,朕无不答应。”
“不敢,不敢!”寇恂感动不已,涕泣谢罪道,“臣罪该万死!愿以死效命!”
光武帝起身,亲手将寇恂扶起来,亲切地说:“朕不希望你以死效命,朕要寇卿以智效命。非君之智,何能御河内。”
光武帝回鸾,寇恂恭送出城,反复叮嘱寇张、谷崇要杀敌报国,报效君恩。
一路上,寇张、谷崇伴驾左右。光武帝相待友善,亲切询问河内政情、民情,寇张、谷崇心直口快,向光武帝一吐为快地说:“陛下可知寇大人为何坚辞固请吗?”
光武帝故作不知,问道:“为什么?”
寇张、谷崇细说了寇恂的固请之因:
“太守府门生董崇为太守亲信,劝谏太守说:‘陛下新即位,四方尚未定。而君侯此时占据大郡,深得人心,外破苏茂,威震邻敌,功名卓著。但功名卓著之日,也是**人侧目怨祸之时。从前萧何守关中,鲍生进言,说高祖暴衣露盖,论萧何之功,有疑忌之心。劝萧何遣子孙昆弟善战者从征。萧何感悟其言,高祖龙心大悦。今陛下喻太守为萧何,而太守所用将领都是宗族昆弟。太守当以前人为镜戒。’太守以为有理,遂有称病固辞之请。”
“哦!”
光武帝在马上点点头,似有所悟地叹道:“古来功臣权大易遭疑忌,寇卿之心,朕早知之,所以方亲临河内,释其疑虑。二位只管用心杀敌,朕决不会冷了忠臣之心。”
寇张、谷崇实话禀命,不但没被光武帝怪罪,反而受到天子的器重,纷纷表示愿以死效命,报天子的知遇之恩。双双马上拱手道:“效命陛下,万死不辞!”
寇恂终于了却了压抑多日的这块心病,安心坐镇河内,全力保障军需供应。光武帝再无后顾之忧,督令吴汉率十一位将军日夜围攻洛阳。
朱鲔凭借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拼死居守。洛阳杀声阵阵,烟尘滚滚。城外的杀不进去,城里的不敢出战,双方胶状式地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