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不管多长,都要从头讲起。
上个世纪1935年初夏,天麻麻亮,沈国瑞走出了竹林**,拐上一条沙石路,准备去省城武汉上学。身为保长沈元章的大儿子,国瑞可能是那个年代我的故乡蒲**县桃花乡惟一的大学生。蒲**自古以来就是风**多情之地,这里盛产的大米有“**米”之说。大洪山西北部背**大洪山,是丘陵山区,东南多矿,盛产膏盐;东南部面临汉水,为平原湖区,遍种水稻,莲叶接田,鱼虾成群,自古以为就有荆楚粮仓,鱼米之乡的美称。大洪山下的桃花乡,阡陌纵横,绿野如歌,桃林成片,山脚下是**的水稻田,此时正是9月,收获的时节,稻子和油菜花青黄相间,如黄金,如一块块绿色的豆皮,几个自然村落不远不近的分布在这片开阔的丘陵地带,富水河从大洪山山顶的白龙池蜿蜒而下,一直往江汉平原北部的深处缓缓淌去。
一声声的**鸣声。白色的轻雾给附近的山峦披上一层薄纱,一切显得静谧而柔和。此时天刚麻麻亮,离山脚最近的竹林**里远远的传来几声公**的啼叫,一弯月儿近乎透明地斜在淡蓝色的天上,启明星还在一眨一眨的。
清明过后是谷雨。这个时候我位于大洪山南麓的故乡异常的美丽。漫山的松树郁郁葱葱,桃花、桂花、野紫薇夹杂其间灿烂明艳,风吹过,花香弥漫,醉了山下的村寨。
桃花乡茶棚村竹林**牛贩子胡明堂的两个女儿米香和兰香天不亮就被她们的牛贩子父亲胡明堂吼起床,到大洪山脚下放牛。穿着蓝色印花布衣的米香刚好年满15岁,丹凤眼,脸如满月,眉似柳叶,身体有点婴儿肥,轻轻一笑两个酒窝,月白色皮肤衬出她健康结实丰腴的身体,梳着两条好看的麻花辩子。
米香小名叫香女,桃花乡人都说米香是竹林**的美人胚子,还说米香身上有股子香味,离她身子好远都能闻得到。桃花乡有名的媒婆王妈没事就往米香家跑,拉着胡明堂要给他的两个姑娘说亲,每到这个时候米香就像只生气的小母**,把王妈赶出院子,咣当一下关上大门,红着脸说:“我要嫁人自己不会说啊,要你来说个什么亲!”
13岁的兰香眉眼清秀,身子有些瘦,头发还是半黄半黑的,没长开的样子。兰香从小体质较弱,性格也**较懦弱。兰香看着牛边啃边吞,一副无**满足的样子,也**不住吞了口口水。
按我们桃花乡里的习惯,放牛的伢一直要放到太阳出了山,牛肚子慢慢鼓起来,才能牵着牛回家吃早饭,回去早了是要挨骂的。
米香坐在一块从**地里冒出来的大石头上,不远处是她家的一头公牛很不老实的在一头母牛身上擦来擦去的,母牛回头望了公牛一眼,又低下头用嘴巴一抿一抿很有节奏感的吃着长满山坡上的青**。
米香说:“兰香,你把牛看好撒,不要让他们打架。”兰香说:“哎呀我哪里招呼得住啊,照我看,我家的牛思春了!”米香脸一红:“瞎嚼个么事啊你?**的是人小鬼大!”兰香嘴巴一鼓:“我没瞎嚼!你看她那头牯牛欺负她,她也不躲一下!”兰香说得是实话,都是大姑娘,懂人事了,米香不好再跟她讲下去,自己起身把母牛从牯牛身边牵开,牵到一处青**长得正盛的地方。
山脚下的原野,一片浅绿带点淡**的野**鲜嫩而蓬勃,一场春雨过后,浅**纷纷黑色的泥土里探出了小小的脑袋,簇拥着,**叶尖尖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看着水牛贪婪的吃相,兰香也**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米香递给兰香一把她刚从**里抽出来的嫩毛蒂儿,兰香剥开,轻轻拈起一条白白的柔软刚打苞的茅**穗儿放进嘴里,清甜四溢。
兰香说:“姐,**好吃!哎,我要是牛就好了,我一定要把片山上的青**都吃光!”米香笑:“那你得胀死,山那头还有更好吃的。”兰香看着米香起身走到一块石头后边,她才发现那里一棵半人高的野桑椹树上结满了红红的桑果,高兴得叫了起来。
米香回头朝兰香一笑:“小点声,别让那两个鬼看到了。”兰香赶紧捂住了嘴。兰香一边吃着桑椹一边说:“姐,你说伯伯这回能赚到钱吗?我们家都空了那么多的债了。”30年代在大洪山的蒲**一带,人们对父亲的称呼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喊爸爸和妈妈,而是喊伯伯和妈妈,还有的喊“爷”。米香皱了皱眉:“哎,哪个晓得呢?”
米香看着山边的朝霞,想着自己的心事,轻轻唱起一首大洪山民歌:
大洪山啊山连山
富水河哎水赶水
妹车水来哥耕田
一人笑来两人甜
兰香知道**起这么早,静静的坐在这里,看着天边的朝霞发呆,其实是在等一个人。
此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歌声:
对面的黄土岗呀
闻到那个花树香
前头来了个花姑娘
我的哥哥子哎
不晓得你看不看得上……
这个时候正在河边钓鱼的忠全望了一眼孝全,孝全会心的一笑说:“哥,我们现在惹她们去!”
忠全和孝全就是米香刚刚说的“那两个鬼”。两兄弟是桃花乡王家**人,哥16弟14,两小子都生得恶形恶状。忠全瓦刀脸,剃个光头,从脸到脚一身黑肉,因10天时生过天花,一脸的麻子,孝全皮肤一样的黑,头上长了一脑壳的瘌痢,鼻子下面从年头到年尾都是吊着两条一长一短的青鼻涕。
因父母早死,兄弟俩相依为命,为了不被饿死,除了摸鱼掏虾,经常小偷小摸,今**张家摸个瓜,明天李家扯把菜,兄弟俩又早早的懂了人事,开始惹起乡里的女人来,没事就爬人家茅房趴着偷看姑娘洗澡梳头。
**人念俩兄弟可怜,也就不加计较,谁知哥俩个胆子越来越大,专挑下作的事干,敲寡妇门,挖绝户坟。谁要是白天没给他们一个好声气好脸色,到了晚上或背人的地方总会钻山打洞想点办法报复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