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寒散文集序

任 蒙

纳寒要出版散文集了，接到电话我连忙给他道贺，也从内心为他感到欣喜。因为，这是一个缪斯的追随者多年耕耘成果的集成，也是他对文学的苦恋历程中留下的第一个明显脚印。

阅读纳寒的散文，如同我第一次在汉阳钟家村的中巴上见到的那个小伙子，斯文得有些腼腆，清秀中透着朴实和诚厚。

纳寒的文学步履是**较踏实的，读他的文章，看不出丝毫的矫情和卖弄，更没有某些青年作家那种才华未露、却自命不凡的骄气和架势。他扎扎实实地写自己的经历，写自己的生活，写自己的亲情，写自己的见闻，写得清明透彻，写得诚实而又从容，就像你**近了作家本人，一看就很亲近，就可以信赖。

少年时代的纳寒生活在乡下，故乡的土地和亲友给他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因而，在纳寒笔下的众多人物中，多半是他最熟悉的亲人，或者说，是那些如今已经上了年纪或已经过世的乡村老人。正因为作者对他们最了解，所以写的很生动，写出了他们不同的个性。尽管作者不为尊者所讳，如实地写了他们性格中难免的某些缺点,甚至还写到了有的长者外表上的缺陷，但丝毫没有影响这些乡村老人勤劳**良的品质和形象。

作者所写的姨夫,少年时因为头上生了疮,自己胡乱地用所谓土办法治疗,结果导致终生无发。而正是这样一个外观上有了缺憾的庄稼汉子，为人却正直淳朴，充满爱心。作者回忆说，那时农村流行放电影，每当夜幕降临，吃完晚饭的男女老少便聚到一起，兴高采烈地朝邻近的乡村赶，姨父也经常驮着他来来往往。没有电影看的夏夜，大人就搬了凳子和竹床到村头的池塘边乘凉，而作者那会儿还很淘气，又不甘寂寞地缠着姨父讲故事，听姨父讲些稀奇古怪的笑话或传说，只有在姨父绘声绘色的故事中，他才能迷迷糊糊地进入了五彩缤纷的梦乡。读到这里，一个爽直乐观而又充满幽默感的庄稼汉子形象，已跃然纸上。

被作者称为幺婆的那位老太太，本是大家闺秀出身，因为时代变革才下嫁给他的幺爹，但幺爹的家庭成分也是地主，幺婆为此吃尽了苦头，一生也没能出过头，当了一辈子彻彻底底的农妇。可是，在作者看来，幺婆总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一张黑黝黝的脸膛和几道被时间的犁铧耕耘过的皱纹，蕴涵着饱尽风霜雪雨的沧桑岁月。虽然命运给这个乡村妇女带来过深重的苦难，但她的**良品格，她的仁慈和安详却让作者深深缅怀，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他在回忆二伯母的篇章中，也写她和家人在某种情况下只为自己考虑，甚至还想沾点亲属的便宜。可是二伯母一生心灵手巧，烹得一手好饭菜，对她这个小侄也很疼爱，每次去她家里，总是尽量让他吃得欢天喜地。所以，作者在这篇散文中浓墨重彩地追忆了大家为二伯母送行的情景。他这样写道，那天他为了“远送”这位他挚爱的长辈，一直送到了**的焚**炉前，那可是最后一站了。“看着二伯母的**体徐徐进入火化炉，瞬间腾起一团烈焰，火化炉的铁门旋即关闭……一群女人哭得涕泪横流，有少数男人也止不住留下眼泪。三姐读小学的女儿捧着骨灰盒茫然无助动情地抽泣起来，两个瘦弱的肩膀忽高忽低，她是她外婆、也就是我二伯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如今外婆去世了，她再也不能赖在外婆的怀里撒娇了，她深爱的外婆永远离开她去了极乐世界，她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在小城念书，因为再没有人能在城关料理她的衣食起居，她只能回到四道沟那个**较穷困的乡下念书，跟她当农民的爸爸妈妈在一起。”这段文字写得十分动情，特别是作者写到自己在炉前与老人作最后诀别的情景，颇能撼动读者的心灵。尽管那是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必经之路，但读了作者以文学语言描绘的那种场景，仍然要为一个生命的消逝而伤感。后面，他又着重说了二伯母的外孙女在县城读书再也没有依**，从一个很小的侧面表达了亲人们因这位老人的离世而导致的怅然无依和思念之情。通过这段文字，我们也不难看出，作者叙事写人和表达情感很**于选取角度。

纳寒是个十分重情的人，这大概是促使他在亲情题材领域作深入开掘的一个重要原因。在收录于这部集子的作品中，最长的一篇写的是与他恩爱相守的妻子。几年前，当他被聘为一家省级刊物的兼职编辑时，妻子义无返顾地支持他“与文学接轨”。后来，那份刊物停刊了，他干脆在家读书写作，“妻子常常送上一碗香喷喷的饭菜，或者一杯提神的淡茶，或者削一颗脆口的苹果，或者在深夜默默地给我披上一件御寒的外衣。”正是这位贤惠妻子默默无言的支持与关爱，才有了作者今天更加牢实的文学情结，才使他找回了对生活的自信，才使他从一名普通的文学青年，迅速成长为一个文学写手。

纳寒作为一个起步时间不长的年轻作家，对生活非常忠实。同样，他描述自己夫妻生活岁月和情感发展过程，也是如实写来，充满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尤其是对这种“红袖添香”生活片段的述说，作者虽然是不动声色地娓娓道来，但读者早已为之感动了。

作者写他对亲人的感怀，对乡村生活的思念，没有停留在概念化的表述上，而是尽量寻取具有乡村风俗特征的事物或情节进行形象的勾画，力求达到更深刻地展现美好乡情乡俗的艺术效果。譬如，他写乡村一种面食的制作过程，就很生动诱人。他说，那时候，发粑是农村的一种时髦的吃食，做发粑之前，必须预备一团老面，老面的优劣决定发粑的质量与味道。等到老面充分发酵，拌上面粉，**均匀，做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球状，用不了三五个小时，球状便会膨胀，体积差不多增大一倍，就可以下锅蒸。用一个木制的“书壁”在锅里分成两层，上面蒸发粑，下面煮上黄瓜汤。做好后，“吃两三口香喷酥软的发粑，喝一口浓浓的黄瓜汤，是我儿时最高的物质享受。”这样的记述虽然**较细微，但读起来并不感到琐屑，并且还要感谢作者发掘和记录了一种极富地方乡土特色的饮食文化。

近两年来，纳寒在耕耘自己的散文园地之外，还致力于文学评论的研究与写作，撰写了一批评论文章，其中不乏对一些颇有影响的作家作品的批评。因为他的评论文章大多数发表网络上，先是受到了不少网上读者的好评，进而又引起我们地方市报的关注，去年市报在一篇关于本市文学创作现状的综述中，就提到过纳寒的文学评论在网上的影响。

收录到这部集子中的相当一部分文章，其实就是他的评论作品。我认为他的有些评论文字，相对于他的散文来说，写得更好一些。因为他的阅读面**较广泛，在动笔之前，总要对作家的文本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并且敢于直言，因而很多地方剖析得**较深刻。例如，他在对网络作者“冷月诗魂”作品的评论中，不但肯定其散文**较成功的方面，而且还毫不含糊地指出了其作品偏重技巧和有些文字过于华丽的问题。他说：“冷月诗魂的这种文风，无论是在网络上，还是在纸媒上，均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冷月诗魂的散文应该在细节刻画和思考的深度上做开掘，才能获得深刻深厚的意蕴；另外，冷月诗魂的散文非常注重形式技巧。”而我们的评论界，当下所缺乏的正是这种批评作风。因为这些文章本来就是评论，所以我没有必要再对它们进行评说了。

今后，纳寒可能将继续在散文创作和文学批评两个领域齐头并进，我相信他会更上一层楼，在两个园地都能取得更大的收获。

2008年8月17**夜，写于汉口

（序言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汉市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员会主任、著名作家、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