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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你是周云彤?何耀武面对眼前这个清汤挂面的女孩儿,完全联系不上昨晚的那个“大红唇”,而让他能够确定的是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哦,那个,我过来是找个朋友。你上班?
何耀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面对周云彤突如其来的疑问,他有种不知该从何说起的尴尬。一切都仿佛是经过安排的,错过了“冰冰”,认识了周云彤,来找“冰冰”,又遇到了周云彤,两个女人似乎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错觉。
周云彤不知怎的,心跳开始慢慢加速,暗暗地打起了小边鼓。
——嗯,去上班。那,我先走了,再见!
周云彤慢慢地答道,然后转过身去,她多么希望和何耀武的聊天时间变得久一点,哪怕久几秒钟也是好的,足够她回味一整天了。
——再见!额……那个,你知道宁庵寺怎么走吗?
事后何耀武也不知道那天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问路”的话,要知道他就是在宁庵寺旁边的Windows喝酒认识的“冰冰”。大概是他当时大脑缺氧,患了暂时性失忆症,总之,何耀武实现了周云彤的心愿,和他相处的时间变得久了一点。
——嗯?宁庵寺?顺着延平路直走到了新闸路大转,然后再到胶州路右转,最后直走到底就可以看到了。
——哦,这样啊,谢谢。
——你现在打算去宁庵寺吗?
——嗯,今天想去烧柱香,顺便再求支签。
——哦,我公司刚好就在那附近,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顺路一起过去。
何耀武正打算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周云彤说顺路可以同行,心脏“咯噔”了一下。他尽量让“它”保持镇静,并快速地确认了一下,眼前的那张并不是奥黛丽·赫本的脸,而是一张未施粉黛的鹅蛋脸。
——哦,那好,麻烦你带路了。
走在路上,周云彤闻到了从何耀武身上散发出来一股淡淡的**香味,久违的重逢感涌上心头,忽明忽暗的火星闪烁着,瞬间唤醒沉睡在心底的**丁神灯。今天是她的幸运日,她向神灯祈愿有一个好男人,不胖不瘦,眼前这个正好。
何耀武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每次都是晚上和“冰冰”一起走过,夜幕下的万家灯火比天上的繁星点点要美丽许多,但在他看来如何都不如美丽的“冰冰”。
一路上,两人没有太多话交流,可是彼此早已在心里不知聊过多少话题。何耀武觉得在心里住着另一个男人,一个不喜欢“冰冰”的男人,所以想去烧香求签问卜的也是那个男人,男人都是流氓,有异性没人性,何耀武觉得这个男人就是流氓,想用他这副好皮囊去沾花粘草,决不能让他得逞,一定抽支烂签给他。
胶州路很快就走到了头,宁庵寺的庙宇琉璃瓦在不远处的天上熠熠生辉,得意的很,金纸一样的轻浮,少了那些古刹的庄严肃穆。
两人再次挥手告别,何耀武发现有一条鱼在周云彤的瞳孔里游泳,红色的,火焰一样地燃烧着。
烧香,拜佛,求签,何耀武觉得自己像个傀儡戏木偶,在宽阔的庭院中心上完香,再一步一步地踏上汉白玉石阶,石阶高耸使他更不情愿起来,拜佛的长龙排到了门口,他厌恶地抬头看了看,连菩萨的照面都没打,就转身到旁边去抽姻缘签。
竹筒里的木签来回晃动着,何耀武的心也跟着晃动。卯着劲儿抽支烂签,“啪啦”一支木签掉落在地,他拿起来一看:24签
24,24,24,一边默默地念着,何耀武走到取签处,抽出签文,打开只看见「中签」两字,心情稍微美丽了许多,至少没给他抽中上签,他这样想着,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冰冰”,另一个是奥黛丽·赫本。他犹豫了,但随之又觉得自己现在很荒唐,一定是昨晚没睡好,我想念的人是美丽的“冰冰”,何耀武唤醒自己。然后拍拍身上的香灰,理理衣服,大步流星地走下石阶。
身后一张桃红色的签笺飞舞在香灰中,升腾,升腾,最后飘落在地上。
二十四签「中签」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阿徒再一次打电话问何耀武,下午放哪部电影,语气显得很很生硬。
何耀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就放《罗马假日》。
他决定回家后制做一个竹筒和若干竹签,以后再也不用为每天选电影发愁了,就用抽签的方法。回去的那四分之一地铁环城线似乎比早上来的时候快多了,是因为没有早高峰那么多人的缘故,车头也会轻快很多吧,何耀武暗暗的猜测着。
7
周云彤自从再次遇到何耀武之后,就一直惶惶不安,她害怕**丁神灯会怪自己太贪婪,收回她的好运气,所以一整天她都小心翼翼地。
果然今天老板没有像昨天那样关注她,也没有优待她,依然丢给她很多打印工作,也没有男同事帮她端咖啡,女同事看到她也没有特别打招呼。
就这样,周云彤好容易挨到了下班时间,她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在回家的路上。
欲望是肥皂泡,摇摇晃晃,永远不能填满,贪婪使它越变越大,最后破碎与一瞬间。周云彤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切实际,再也不愿去追逐绚烂的烟火。
延平路259弄,熟悉的小巷,是她在江州唯一的港湾,此刻她需要港湾温暖的怀抱来拥抱自己。
推开小楼的大门,走上三楼,老旧的木质楼梯“吱吱”作响,隔壁范宁宁还没回来,她想,因为她房间的灯还暗着。
周云彤刚坐在沙发上,准备抱着靠枕休息一下,一阵铃声响起,瞬间戳破了周云彤的肥皂泡,她被溅飞的泡沫星子喷了一脸。极不情愿地拿起手机,是妈妈发的**。
——哎哟,死丫头,这么久才来接视频,是不是在偷男人啊?
一点开屏幕,那种带着湖南口音的特色普通话瞬间就炸开了,高八度的嗓音让房顶上的瓦片都颤抖着。
——妈,你有完没完,再胡说我就挂了啊。我刚刚才下班回家。
——好了,好了。你要是偷得到男人,我早就烧高香了,我这辈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女儿,长得不像我,性格也不像我,都随你那个死鬼老爹,死心眼。别人一追你就上钩,偏要嫁那个短命鬼,结婚没得一年就死了。还丢一个拖油瓶在肚子里,叫你打掉,你又不肯,发什么神经硬要生下来,现在好了,背崽,拖债,到现在个人问题还没得解决。作孽哦。
——妈,你老说这个干什么?到底有没有事啊?
——说句老实话,我巴不得你现在找个男人远走高飞,我眼不见心不烦,最可恨的是,还有个拖油瓶。
——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童童的面前说这些,他已经长大了,听得懂了。
——我不管,这个礼拜天我就到上海找你,把童童给你送过去,你弟弟已经帮我买好票子了,我们坐卧铺,晚上睡一觉就到了,你准备来接我们。
——妈,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呢,你这样突然过来,你让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儿子见妈天经地义,哪个敢开腔,让我去和他讲理,你不晓得,那个童童做梦都在叫妈妈,整天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看我?看见幼儿园里别人小朋友都有妈妈爸爸去接,就问我说,外婆,我的爸爸在哪里?你说,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听了怎么能不伤心,不流泪,你工作忙,为了赚钱,背崽,还债,没得空回来,我不说你。这次我决定了,带童童去看你。你礼拜天早上准备来接我们。
——妈,妈……
周云彤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冲了个透心凉,冰水的温度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速度之快,让她措手不及。今天果然把好运气用完了,看来今天不是幸运日而是灾难日,她抱着靠枕深深地叹了口气。“咣当”,一声响,范宁宁回来了,因为她听到了隔壁关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