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映得地上的雪放着七彩的光,向天空发射着讯号,我站在墙角,始终闻不见雪融化的味道,雪在融化时是有味道的,就好像晒过的被子会有味道一样——闻着让人浑身轻松。雪与太阳光调和的味道总让我感觉妙不可言,雪里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它们在下沉,雪的蒸发是向下,水的蒸发是向上,实际上——殊途同归。太阳照**三四个小时之后,屋檐上就开始滴水了,我一下一下数着它落地的颗数,溅起的水花也是放着七彩的光的。很快,磨光的青石板上就暗下来一团,多余的都流到石缝里去了。
雪地里传来了一串脚步声,这样的脚步声是还没经过冻结的雪发出来的声音,走在茫茫的雪地里,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程见光!我上学去了,下午到公路上接我,我要送你一件礼物!”程见预对我说,俨然一副老大哥的样子。
我没有理他,他这样的趾高气扬让我无法接受,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有一下脚步声传得很远,我知道他在雪地里划了一下,不过没有摔倒。我本来是不想按照他说的去做的,但是他说给我带的东西简直是太诱人了,离太阳钻进壳里还有很长时间时我便不自觉地移到了公路上。
我想他今天只是去学校报名,应该很快就会回来,门前竹林里一根竹子猛然弹了起来,一阵窣窣的响声,百万、千万片竹叶碰在一起,雪很快地坠落,从一片竹叶到另外一片竹叶,依次着传送下去,你托,我举,他撒,她接。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在屋檐上还在滴水时就已经回来了。现在这时节安居镇一般在太阳还没有西斜时房檐上的水就会收住,变成一个又一个大的冰柱,冰柱一直从房檐垂下,悬挂在头顶,它们一律是上身粗、下身尖,而且长短不一,我想用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人杀死。这些冰柱清澈而明净,据说透过它们可以看见自己前世的样子,我前世是什么样子呢?难道不是人吗?我想看看我的前世,我和程见预试了一次,结果大失所望,冰柱里只有我们的脸,我们的身子,变得更加透明了,我们用它们来看我们周围的一切,还是只有透明。
程见预带给我的东西现在在我手里,我兴奋得抱住了他大喊大叫,那只是人家吃药后留下的一个空的药瓶而已,这样的药瓶像乒乓球,比乒乓球要小,它可以对半分开,颜色是黑色的,黑得很彻底。
“你怎么搞到的?”我问他。
“切,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学校附近到处都是,我就是不愿意去找而已!”程见预说,他这时一脸得意。“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我没有吭声,因为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还有一点,程见预不知道,我应该和他在同一所学校,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可以毫不费力捡回这种药瓶,这没什么稀奇。他顺手从脚下抄起一大把雪,反复在手里**着,雪球慢慢的变成了灰色,水在他指间缠绕,他两手通红,这也是我们取暖的方法之一,以毒攻毒,以冷制冷,我一直觉得雪水里带着某种粘稠的物质,因为吃到嘴里,舌头、硬腭、软腭好像都被粘在了一起一样,而且还带着轻微的苦涩。
“走,咱们堆雪人去!”他拉了我一把,我没注意,一下就倒在了雪地里,我的脚踝和手掌一阵冰凉,雪涌进了裤管,手**了雪里,“看看!还有什么出息,这也能倒!”他看了我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我迅速从雪地里站起来,这样一天的阳光雪还没下到一寸。雪上很舒服,倒下去的那刻,我简直不敢相信,比倒在床上还舒服,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疑心我到了天堂,我认为天堂就像棉花糖一样柔软。
程见预帮我把屁股上的雪拍掉,然后他拉着我的手,径直朝家的方向走去,我们把开始发凉的雪聚集起来,他递给我一个雪球,“喏,你就负责把这个雪球滚大吧!”我接过他递给我的拳头大小的雪球,雪球很沉,表面已经融化,摸上去还有十指捏过的印记,带着些微的温度,“你就朝着你的前方,走二十来步一趟!”我拿着雪球,俯下身子,心里数着数滚起来,一纸洁白一遍又一遍在我手中滑落,滑落后又被卷起,我想家里的那点东西应该还可以再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