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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谦到了局里,先去纪委那边报了个到。
“刚让小王把检查送到郑局办公室,郑局不在,去市里开会了,估计得下午回来,你先回去,有事我给你打电话。”万书记说。
“嗯,好的,那我就先走了啊。”从纪委出来,烨谦直奔高峰办公室。
“来了伙计,快过来,我烧好了水,就等你来冲茶叶了。喝点绿茶,败火。”高峰从沙发上站起来招呼着。
“随便,我又不懂茶。”烨谦一屁股坐在沙发里。
“怎么样了?”高峰边泡茶边问。
“郑局开会去了,万书记让我等电话。”烨谦仰起头倚在沙发靠背上,疲倦地眯了眯眼睛。
“昨晚没睡好。”高峰说着,语气肯定。
“怎么能睡得好?”烨谦直起身子,向他伸出手,“给我根烟。”
“你不都戒了好几年了,这又抽上了?也不怕旻惠跟你急。对了,她知道匿名信的事儿了?”
“我没告诉她,怕她担心。”
“你不如直接告诉她,她那人好像什么事也不怕,挺能担事的。”
“嗯,这点她随了我丈母娘。”烨谦点点头,又转了话题,“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跟我过不去,还说我家有高档越野车,他给我买的?”
“你动了人家的奶酪,断了人家的财路,人家不跟你过不去,跟谁过不去?你呀,就是做事太较真儿了。”
“我不较真儿行吗?多少眼睛都在盯着呢,我要是不较真儿怕又有人要要告我不作为了。”烨谦说着,蹙紧了眉头。
“对了,那匿名信的信封你看过吗?有没有注意投递地址?”高峰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我注意了,是邮政局太原路网点。”烨谦看向高峰,“查查监控?”
“对,我有个哥们在邮政局,我私下找他查下那边的监控,看看谁去投的信,咱心里也好有个数。”
“咱俩想一块儿了,谢谢啊!”
看着高峰急着打电话的样子,一丝暖意涌上烨谦心头,关键时刻,这就是好哥们。
“他已经给那边说好了,咱俩马上过去看看。”
太原路邮政网点监控室内,工作人员按照信戳上的投递时间在计算机上寻找着画面。
“就是这天,”烨谦指着屏幕说,三人一起盯着鼠标拉动着画面向前推进。
这一天共有8人往大厅的信箱里投了信件,工作人员将每帧画面一一定格放大,烨谦终于在第六个画面中看到那个熟悉的信封。
画面中是个5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穿着打扮很一般,她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到信箱前,将信投入后转身离开。
“我不认识这个人,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写信的人,或许是受人之托吧。”烨谦有些失望,从这方面入手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算了,那人既然匿名举报,肯定将各方面都考虑到了,不会被轻易查到的,咱们先回去吧。”高峰安慰道。
谢过那位工作人员,两人上车离开。
“不过我说伙计,通过这次这事,你以后可得长点心眼儿了,工作悠着点儿干,不用那么认真,否则得罪人不浅啊。”
“这哪是我能说了算的,我不是也要听上头命令嘛,很多的时候身不由己啊。”烨谦无奈地说。
“对了,我听说市里一、二把手互相不对付,土地局负责全市房地产开发用地的招标投标事宜,张局那边也不知倾向哪一边,你可别站错队啊。”
“我就一小破所长,哪有站队的资格?”烨谦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啊。”高峰又加了一句。
烨谦刚要说话,手里的电话响了,“嗯,旻惠,什么事?”
“我昨晚问你去云南的事你考虑了没?刚刚小李她们催着问了。”
“要不这次我们先不去了吧,等以后面再抽时间去,我这边实在有些走不开。”
“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你今晚早点回来,有事跟你谈。”没等烨谦开口,那边电话已挂断。
“怎么了,不高兴了?晚上回家好好哄哄她,把匿名信的事儿也跟她说说,让她心里有点数,也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这通电话打断了两人之前的话题,烨谦不知道的是,关于这个话题会在不久的将来招致更大的风雨。
直到晚上下班,郑局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万书记说他在市里开了一天的会,应是没能抽出时间。
烨谦顿感一颗心仿佛被吊在了半空,飘飘荡荡的,没个着落。
他脑子里突然浮上了一句话:“心尖上就像是挂了个不断摇晃的重锤,而连接的却是根细细的棉线,等待未知的时光终归是难熬的。”这是以前在书里看过的,当时印象特深,所以记忆深刻。他觉得用此话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应该是最恰当不过了。
回到家里,旻惠已经做好了饭,虽然桌上的菜都是依了烨谦的口味,但人看上去还是气鼓鼓地。
下午给烨谦打电话时,她就预感此次云南之旅怕是难能成行,但在亲耳听到烨谦确认时,她还是像被扎了一刀子的皮球一般瞬间就泄了气。
看着书桌上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了云南攻略的B4纸,旻惠几乎都要鄙视自己了,“你个拎不清的,还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结婚20多年,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哪次突破过依从者的身份了?”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也认为男人应以事业为重。现在看看眼前的丈夫那一脸的憔悴,她的心更软了几分,嘴上却没好气地说:“现在不忙了吧?还不赶紧来吃饭?”
烨谦觉得胃口堵得慌,一点儿也不想吃东西,却不忍拂了妻子的好意,只能大口大口地吃着,尽管每一口都味同嚼蜡。
吃完饭收拾妥当,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烨谦犹豫再三,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旻惠,只是隐瞒了暂时停职的事。
“太过份了,凭什么让你写检查!”旻惠一听就炸毛了,“他们倒是去查啊,我倒要看看车在哪?收的保护费在哪?”
似又想起了什么,她看向烨谦,“不是,你不会是在外面养了小蜜,然后把车、保护费都给了她吧?”
“胡说什么!”烨谦将手里的遥控器“啪”地一声扣在茶几桌面上,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跟你开玩笑呢。”旻惠被吓了一跳,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了,以往他不这样的。
“这种事能随便开玩笑吗?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我?也跟着胡说八道!”他拉着脸斥责着。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不该随口胡咧咧。”
跑偏的车重新回到了正路,“你昨晚就是因为这事回来那么晚?”旻惠问道,“我就知道你是有事瞒着我,也估计到了是工作上的事情,你还跟我说不是。”
“我不是怕你担心嘛。”
“我担啥心?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也不用担心,干屎它抹不到人身上的。”旻惠很笃定地说。
“就是不知道我们局长会怎么想,恐怕是会给他留下坏印象了。”烨谦颇有些忧心忡忡。
“你还想继续往上升?”旻惠问。
“不想,可能的话我都想从这个职位上退下来。”
“那不就得了,管他什么印象。”旻惠满不在乎地说。
“哪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你以为是你在学校里跟学生打交道?”烨谦反驳道。
“是你把事看得太复杂了,前怕狼后怕虎,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旻惠的语气有点急,说实话,她最看不好烨谦这点了。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这方面咱俩不同频,再说下去就要吵起来了。”烨谦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昨晚没睡好,今晚早点睡吧,否则身体受不住的。”看看丈夫脸上难掩的憔悴,旻惠暗自懊悔,刚才干嘛非要呛着他?
大概因为实在熬得厉害,烨谦躺下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只是不是很安稳,眉头一直紧紧地蹙着,时不时嘴唇翕动,似是在梦里争辩着什么。
旻惠心疼地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他,待他眉头渐渐舒展,才关灯睡觉。
凌晨三点多,阳台上的门开了又关上,黑暗中有烟头星火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