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秦墨去洗澡了。楚宁收拾完厨房后，径直去了卧室。一进屋就看见墙角处，正立着丈夫出差带回来的那只银色行李箱。她把行李箱搬到落地灯旁的矮柜上，打开之后，动作娴熟地整理起来。

落地灯柔和的光晕，映在楚宁的脸上隐约能看见她眼角的几丝细纹。三十二岁的楚宁实在算不上年轻了，六年的婚姻生活已把曾经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妙人儿，完完全全地变了个模样。

曾经瀑布般的披肩长发，已被一头齐耳的短发代替，这让她多了几分母性的温婉，却也少了做姑娘时的那份俏丽。

当她看到面前被自己精心叠放整齐的物品，几天下来早已被秦墨搞得乱七八糟，就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男人多大始终都是个孩子。 好在里面的衣物倒还算洁净，楚宁不觉会心一笑，环境真的是最能改造人的。

她记得跟秦墨刚结婚那阵，那时的他只是一个跑销售的业务员，经常出差回来的他，箱子里总是塞满了穿过的脏衣服。有次，甚至还在里面塞了双穿过的臭袜子。

后来，自从丈夫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穿衣打扮就开始日渐讲究起来。加上还有楚宁的精心打理，秦墨早已由昔日那个泥腿子的打工仔，变成了如今仪表堂堂的秦总了。

楚宁这么想的时候心里感到了一丝落寞，为了家庭她毅然辞了工作，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丈夫和儿子的身上。幸运的是公司目前早已度过创业阶段，进入了一个良性的发展状态。这似乎让她偶感失落的心多少得到了某种补偿。

就在她收拾完打算抱着那堆脏衣服离开的时候，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行李箱的夹层。指尖触到了一个薄薄的东西，待到拿出手来，楚宁蓦然看见夹在指间的竟是一枚安全套。

她愣了一下，这东西对于已有六年婚姻生活的楚宁来说，自然是熟悉的。可她早在三年前，就放了宫内节育器，现在丈夫的包里怎么竟然会有这东西？楚宁不愿往下想，可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往下沉。

她的手颤抖地再次往那夹层里摸了去，里面空荡荡的。楚宁似乎是有点不太甘心，手指失去理智地使劲抠着夹层口袋的底部。

“妈妈，你在干嘛！”好一阵没见着她的儿子小睿，抱着爸爸给他买的变形金刚，从门口欢跳着跑了进来。

楚宁被儿子的叫声拉回了现实，她飞快地把那只安全套塞回原来的地方，有些慌乱地转身对儿子说：“乖，自己去玩，妈妈还没忙完。”

多年后的楚宁想起这一刻的慌乱时，不禁哑然失笑了。最该慌乱的不该是秦墨吗？为什么反倒是自己像个偷东西的贼。当然这时候的她已足够清醒，也立刻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她在为毫不确定的未来慌乱，确切点说是为毫无战斗力的自己而慌乱。

楚宁有些愣怔地看着一脸欣喜的儿子，小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正忽闪忽闪看着自己，她的心猛地感到一阵针扎似地疼。儿子才五岁，他纯净无暇的小脑袋瓜里，又怎么能想到爸爸和妈妈之间已经发生了这样糟的事呢。

儿子断然是不能没有爸爸的，自从有了儿子，任何时候楚宁最先想到的就是儿子。好友周莉的丈夫去了美国，一去就是两年。在这期间，楚宁亲眼见证了周莉是怎样一边上班，一边带娃的辛苦。当这个念头从她的心里一闪而过后，楚宁的脑袋突然变得异常清醒起来。

她合上行李箱，把那些本该要洗的衣服原封不动地留在了里面。无论如何，此刻的她也做不到马上为丈夫去清洗，那些现在在她看来污秽不堪的衣物。实质上，她连拿手去碰它们的心思都没有了。

“走，妈妈带你去洗漱”，楚宁起身牵着儿子的小手从卧房走了出来。

“洗漱完，妈妈还要给小睿讲故事！”儿子仰着小脸，一脸期待地看向她。

“对，妈妈讲一个，小睿讲一个。”此刻，楚宁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跟往常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好！”小睿开心地答应完，就撒开妈妈的手，一路小跑着往楼下去了。这是每晚儿子临睡前，他们母子之间早已养成的习惯。这一习惯的最大好处，是让小睿在幼儿园成了最受小朋友欢迎的故事大王。

“慢点，臭小子，跟妈妈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披着浴巾的秦墨从卫生间里出来，刚好被一头扎进去的儿子撞了个趔趄。

“妈妈要讲故事喽！妈妈要讲故事喽！”欢跳着的小睿被秦墨抱起举得老高。

“难道小睿不爱听爸爸讲的故事？”

“爱听，小睿最爱听爸爸讲英雄的故事了，可爸爸总是忙，总是忙。”小睿说着嘟起了嘴。

楚宁走下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时，听见了儿子稚气中明显带着委屈的说话声。

“哈哈，今晚爸爸不忙，专门给你讲英雄的故事。”秦墨宠溺的声音里，夹杂着儿子的欢笑。耳边这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让楚宁恍惚觉得刚才的那一幕是个错觉，她宁愿相信那仅仅是个错觉。

卧房的门打开了，秦墨进来的时候，楚宁正在看一本小说。

“怎么还没睡？”丈夫的声音很轻。

“小睿睡了？”楚宁没有回答丈夫的问题，问了孩子。

“睡了，小家伙长大了。越来越懂事，真是辛苦你了。”秦墨走到床边坐下来，看向她。

楚宁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不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话里到底有多少是真诚的。

秦墨被妻子盯得心里有些发慌，他匆忙把眼神移到了别处。

“再过两个月就是小睿生日了，”楚宁终于说话了。

“哦，你要不说，我又得给忙忘了。这回你可得早点提醒我，我得给咱儿子准备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秦墨显然是想起了去年把儿子的生日忘了，特意嘱咐楚宁。

楚宁自然没有忘记去年儿子生日那天，小睿守着蛋糕眼巴巴等着爸爸回来过生日。结果秦墨陪客户吃饭，喝的酩酊大醉直到半夜才回家。当然，那晚的秦墨的确是在跟客户吃饭。

“明天礼拜天，我们带儿子去动物园吧？”秦墨忽然提议。或许是心里有着对于儿子的一丝亏欠，这让他的眼神在楚宁看来显出了温柔。从那眼神里楚宁相信这一刻他绝对是个好父亲。

“嗯”楚宁应了一声。

“不早了，赶紧睡吧。”秦墨说着话，掀开被子兀自躺下。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后，转身便再没了动静。

楚宁没再说什么，搅扰了她一晚上的那只安全套，让她有好几次有种想要当面质问秦墨的冲动。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她还没有想好究竟该如何应付眼前的情况。

看着丈夫背对自己的身体，楚宁想起不知是谁说过的一句话：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而丈夫以现在这个状态背对自己已经很久了。楚宁一直善解人意地以为，丈夫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有精力。现在她明白了，他只是对自己没有了精力。

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她确信在他们之间的确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她关了床头的灯，钻进被窝。屋里并不很黑，楼下的路灯把屋里的陈设照的清晰可见。

丈夫的鼾声已在耳边响起，他倒是真能睡得着啊！楚宁的心里特别懊恼。她翻来覆去了很久，就在这样一个注定要失眠的夜里，回想起了他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