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地推开家门。
“你死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母亲又开始行使着她的特权了。我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
“也不知道这丫头又犯什么病了。”母亲的抱怨声音隐隐约约地从客厅传来,听起来那么的刺耳。
“哎,别管她了,她平时就那样。”父亲漫不经心地说。
他一直都是这样,除了对哥哥的事情格外上心以外,其它的一切对他来说,好像都不重要似的。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母亲在一旁不停地絮絮叨叨,她那个样子总是会令我不自觉地想起一个人来,他就是那西天取经的唐僧。唯一不同的是,她比唐僧的冷漠无情多了。我趴在床上,不想去理这周遭的一切。脑子里还在尽量地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来,婷婷她并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而是王婶在从中作梗。这个挨千刀的女人,我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她。
王婶是我们小区里出了名的坏嘴。可能是由于长年干重活的原因,她的两只膀子跟她的小腿差不多粗,腰圆的跟个水桶似的,若是她双手一叉腰,是个男人都要惧怕她三分。原先她有一副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自从她老伴去世以后,她那副浑厚的嗓门就渐渐地变成了公鸭嗓了。说话沙哑干巴,就像喉咙里塞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听她说话就着急。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她不太浓密的眉毛中间断了一截,就像是盘古开天辟地给她的眉毛劈成了不规则的二半似的,这头和那头隔空相望,就是那牛郎织女也有鹊桥相会的那天,可王婶的眉毛却再也没有相连之日了。
平日里特别地长舌,喜欢讲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邻里们鲜少有没有被她讲过闲话的,所以同小区的住户多多少少都有些怕这个性情隔路的女人。
她的女儿,也就是婷婷的母亲却是和王婶的性情大相径庭。她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在家对王婶唯唯诺诺,嫁了人以后又因为脾气太好,管不住自己的丈夫,每每在夫家受了气,都只能跑回来跟王婶诉苦。据说这次是因为他的丈夫在外面有人了,两个人目前正闹离婚呢,王婶也是霸气,干脆直接让女儿带着孩子搬回来住了。
但是,搬回来长住总也不是个事,这突然增加的两个人吃穿用度可都是钱哪,再说,她家里还有个不成器的没结婚的小儿子呢。所以,王婶是常常地心里不顺畅就把气撒在了婷婷的身上。
婷婷的母亲长的很漂亮,温婉可人,一点也没有遗传王婶,婷婷和她的母亲长的极为相似,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
我翻身叹了口气,还在为刚刚擦出的友谊之花被王婶硬生生折断而感到惋惜。明天还是跟着哥哥一起玩吧,我心想。虽说在家里不怎么被待见,但我还是挺喜欢跟在哥哥身后的。因为哥哥高兴的时候,会把他的奥特曼借给我玩一玩,而我也会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他这时候就会显得很大方地扔给我一二颗橙味的水果糖。和平时跟我抢东西吃的那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判若两人。只有拿到糖果的时候,我才会暂时忘掉这个哥哥的光环从小带给我的一切的阴影。在外人眼里,他样样都很优秀,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每次和哥哥在一起,我的名字便成了青扬的妹妹。
从小就学琴棋书画的他在我的面前,那种天生的优越感,好像从来就是长在他的骨子里一般,我只有立刻被秒杀的份。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的奥特曼。有时候,我甚至还会趁他不注意偷偷地卸掉他心爱的迪迦奥特曼的一条臂膀。看着他着急地四处翻箱倒柜地寻找那只失踪的臂膀的模样,我就会从心底里发出一阵冷冷的痴笑,觉得内心无比的畅快,那一整天我都会很开心。
其实,说起琴棋书画,我虽然没有学过,但是我对画画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有一天,我看哥哥画了一幅山水画,画的难看极了,我就照着重新画了一幅。当我兴高采烈地拿去给父亲看时,父亲忽然勃然大怒:“谁让你拿哥哥的画的?你现在搞得不得了啦,还学会撒谎了…...”
“这就是我画的!”我不很不服气地犟着脖子跟父亲顶了起来。在一顿鞭打之后,我彻底放弃了挣扎与解释以及画画的兴趣。
过了几天,父亲专门给哥哥请了一个美术老师,美其名曰:这孩子有画画的天赋,应该要好好地挖掘培养一番。
我经常放学都要很晚才到家,因为我不想那么早回去无聊的很,还不如在路上优哉游哉地闲逛来的快活。有一天,太阳快落山了,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突然我感觉后面有个人跟着我,我吓的快走了几步,没想到那人也紧紧地跟了上来,我心想该不会是什么**小孩的坏人吧,想到这,我不由地加又快了脚步。
走了几个路口了,那个人还是一直紧追着我不放,眼看着快要逼近我了,我猛地一转身,差点和那人撞个正着,婷婷正气喘嘘嘘地弯着腰:“青禾,你走路也太快了吧,我都跟不**了。”我诧异地望着她:“怎么会是你?”“不然呢?”她一边喘气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袋水果糖给我:“诺,给你,那天临时有事没有去赴约,真的很抱歉。”她的眼神很诚恳,好像特别希望我能收下她的歉意。
“啊,没事,那天我也没等多久,我想你可能有事,就先走了。”我撒了个谎,我没有告诉她那天我在她家窗外听墙根的事。“那,我们还是朋友吗?”她歪着头问我。“当然,我们是好朋友!”我很肯定地回答她。我们一起手拉着手,她的手心热乎乎的,修长的手指,皮肤很滑,牵着很舒服。前面就是那天我约婷婷的小广场,穿过那个小广场,就进入我们小区了,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婷婷……”我欲言又止。我原想问,王婶不是不愿意她和我做朋友,但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嗯?”她扭头望着我。
“呵,没事,今天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快到楼下时,我看见王婶出来倒垃圾,赶忙甩开婷婷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顾自地上楼了。远远地听到王婶问婷婷:“你们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路上碰到的,没说话。”婷婷说。
听到婷婷这样跟王婶说话,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笑了一下,继续爬楼。
我俩的地下友谊就这么持续了几年。这是我童年最美好的一段记忆,也是唯一的一段快乐的时光,甚至,影响了我的一生。
快上初中的那一年,我们约好要上同一所初中。那天的开学典礼上,我穿的非常的隆重(我自己认为的),好多同学都挤在一块,乌泱泱的,我四下里寻找婷婷的影子,却始终没有找到。
礼毕后,我第一时间跑回家去,在王婶家楼下伸长了脖子朝里张望,没有听到婷婷的哭泣声,也没有看到王婶的影子。她家的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家门前平时的烟火气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寂静。
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小花野猫蹲在她家的墙根底下,眼神闪烁地盯着我看。它很瘦很瘦,肚子瘪瘪的,像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似的。我跑回家去拿了一个馒头来想给它吃,可是,当我跑回来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
回到家,正好听到父母亲正在说起这事。“这一家人,总算是团圆了。”父亲说。“可不是嘛,总是分居两地也不是个事,没事也得整出点事情来。”母亲开始絮叨。“别人家的事,咱们少管。”父亲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来。
“妈,婷婷她们什么时候走的?去哪了?”我焦急地问道。
“今天上午,她爸开车来接的,好像是回他们老家吧,你王婶也跟着一起去了,听说也要住上几天才回来呢。”
我听了无比的难过。原来,她真的已经走了,而且走的那么匆忙,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一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身体瞬间被掏空了似的。悲伤一股脑从眼睛里溢了出来,滴嗒...滴嗒浸湿了今天刚发的还没有来得及包书皮的新书。
“呯”的一声,房门被人粗鲁地踢开了。
“青禾,给你看一样好东西!”哥哥兴高采烈地拿起一部新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诺基亚,全新的!”他昂起头一脸的得意洋洋。“滚...”不知怎地,我脑袋一热竟喊出了这个字,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硬气地凶他,和平时那曲意逢迎的谄媚样简直判若两人。哥哥一脸懵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继而脸色一变丢了一句:“**。”给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