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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慌乱
胡水回来时已是上午11:30了，裴菲菲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他赶忙撸起袖子，摘下裴菲菲身上的围裙系到了自己身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边**着，一边将她推出了厨房。
吃饭时，裴菲菲问：“面试怎么样？”
“这个又没什么技术含量，下午就过去上班儿。”胡水说。
“什么？下午就过去上班儿？” 裴菲菲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怎么了？妈妈？”一旁吃饭的小允奶声奶气地问道。
她转过头露出一个轻柔的笑：“没事的，宝贝，妈妈没事。”
继而又将脑袋转向胡水，一脸的不可思议：“不签合同？不办理入职？不做体检？这是什么野路子公司？”她心里对于快递员这份工作更加鄙夷了。
胡水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不紧不慢地夹着菜。
这让她感到很窝火，一张脸阴沉起来：“薪资怎么说？”
胡水端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米饭，说：“我没问。”
裴菲菲更加来气了，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地质问自己当初怎么就找了胡水这样的男人！
她的声音凌厉了起来：“这你都能不问！你又不是初入职场的小白，怎么能不问呢？”
胡水嘿嘿地笑着，露出一脸拙劣的谄媚。
“有保险吗？”她继续问。
“有，不过得等到试用期过后才给上。”
“试用期多久？”
“半年。”胡水低垂着脑袋，声音越来越低。
裴菲菲感觉胸腔内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了，她蹭地站起身来，在胡水的身旁踱来踱去，悲愤交加地叫嚷着：“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公司，不是什么拿得出手儿的工作！”
“菲菲！”胡水拉住她，“别这么说，工作哪有什么三六九等。”
“可是，可是......”裴菲菲想说些什么进行反驳，却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是你觉得我去送快递让你丢人了是吗？” 胡水直视着她的眼睛。
裴菲菲在心里不住地点头，做出来的动作却是不停歇地摇晃着脑袋：“我是怕...... 怕......” 她突然瞥了一眼小允，继续说，“小允快要上幼儿园了，我是担心将来小允会因为你的工作而被班里的小朋友们和老师们轻视和孤立。”
话没说完，刚刚还气势正盛的裴菲菲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萎缩了，倏忽一下垂落了脑袋，躲避着胡水的目光，担心他揪着自己的虚荣心不肯撒手。
“你呀！”胡水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菲菲，我依靠自己的劳动和汗水挣钱，这不应该是一件羞耻的事儿。我们应该以身作则，传递给小允正确的价值观。”
裴菲菲的脑袋愈发的低沉了，跟在林畅面前将胡水羞辱得一无是处的那个裴菲菲判若两人。
她多想抬起脑袋无所顾忌地大喊：“对！我就是觉得你去送快递给我丢人了。要送你就早点去送啊，干嘛还要读了个大学，一把年纪了才去送！我怎么去面对亲朋好友！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
这些话犹如被卷入浪潮里的一片落叶，在裴菲菲的心里打了几个回旋儿后，便沉寂了下去。
等她终于抬起脑袋时，胡水已经放下饭碗离开了，小允正在把玩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
没有胡水的下午，是一个匆忙慌乱的下午。
裴菲菲在厨房带着围裙洗碗时，听见小允的喊叫声：“妈妈，妈妈，我尿裤子了！”
“你自己可以将裤子脱下来吗？”裴菲菲从厨房探出上半截身子喊道。
“我脱不下来啊！”
她只好扔下洗了一半的饭碗，向卧室走去。
只见小允光着屁股坐在地上，裤子和小内裤已经褪到了脚踝处。她将小允抱起，给他换了干净的内裤和裤子。从地上捡起他尿湿的衣服，推开卫生间的门儿想要扔到水盆里，却看见了地面上有一滩亮晶晶的水。
“小允，你尿哪儿了？”她回头问。
“尿卫生间了。”
“是尿这儿了吗？”裴菲菲指着那一滩水问。
小允光着脚丫子跑过来看了看说：“是的，妈妈！”
呵！他竟然还挺自豪！
裴菲菲气急败坏地将手里小允的裤子和小内裤扔进了旁边的水盆里，“啪”的一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儿，走回了厨房。刚要伸手继续洗碗，蓦然想起自己给小允换完衣服后还没洗手。她愤愤地跺了两下脚，转身去卫生间洗手，而后又返回厨房去继续洗碗。
胡水去报道的时候刚好是中午，是所有快递人员返回站点取件的时间。
他身姿挺拔、皮肤白净，带着一副黑色边框眼镜，置身在一群灰头土脸、满口脏话和只顾低头刷手机的快递员中间，身上的儒雅气质愈发的浓郁了。
“小张，他就交给你了，今天下午跟着你跑。”店长将胡水带到一个正坐在台阶上玩**的男人面前便闪身不见了。
“你好，我叫胡水。”胡水微笑着蹲下，伸出右手。
“张强。”那人只顾玩游戏，连头也没抬一下。
胡水只好微笑着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并不觉得尴尬。
一辆装满了快递的厢式货车在店门口停下，司机走下来，哐当哐当地打开了后车厢的两扇门后又迅速地钻回了驾驶室。店长闪现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卸车了！”
大家这才怏怏不乐地收起手机，慢吞吞地朝货车走去，胡水也在其中，有的人刚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来，有的人在距离货车差不多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有的人停在一米远的地方，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再向前迈进一步，不知所以然的胡水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这时，有个人朝着胡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挑了挑眉眼儿，大家立马心照不宣，一个声音冲着胡水喊道：“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胡水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温文尔雅地说：“大家好，我叫胡水，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声音说：“胡水，来了就好好干。看见前面那辆货车没？爬上去。”
胡水微笑地点了点头，走到货车车尾站定，双手仔仔细细地往上卷了卷袖子，四周发出一阵细碎的窃笑声。
仔细看了看，没有脚踩的踏板。
他双手撑住车厢底板的同时右腿也跟着上去了，双手和右腿一起用力，可左脚只是悬空了一下，便又跌落回了地面上，随着啪的一声，鼻梁上的眼镜滑落，他急忙放下右腿，像个瞎子一样四处摸索。
这一次，肆无忌惮的笑声如噼里啪啦的鞭炮在四下炸了开来。
胡水没回头，他戴上眼镜，略显尴尬地笑着，双手再一次撑住车厢底板的同时抬起了左腿，一次次地用力，右脚一次次地跃起又一次次地跌落，四周的笑声也起起落落。终于，他跃起的右脚没有再次跌落，而是悬空在了车厢板和地面之间晃荡着。他的双手使劲儿往前**，悬空的右脚用力瞪着，整个上半身近乎于是趴在车厢的底板上**向前爬。
他上去了，终于上去了。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狼狈不堪，这使他身上的温文尔雅突然变得愚蠢和笨拙起来。
嬉笑声未落，那些快递员已呈一列火车状站立开来，一直延伸到店里。胡水不停地弯腰从车里拿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包裹，等到终于取完车里的最后一件包裹时，他的腰已经直立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将厨房和餐桌收拾利落，也擦干净了小允尿在卫生间地面上的尿液，裴菲菲瘫坐在沙发上，感觉有些疲惫。
“妈妈，妈妈，请喝甜甜的水！”小允端着水杯欢呼雀跃地冲过来，不料却洒了她一身，一股浓浓的红糖味儿扑鼻而来，她看了小允一眼，胸脯急促地起伏着，两个嘴唇直抖颤，想哭想笑又想骂，却终因为小允匆匆拿来纸巾，一边擦拭着她的裤子，一边低垂着眼帘说着妈妈对不起而压抑为一行清泪缓缓的滑落在两个脸颊。
她抹掉滑至嘴角的泪珠儿，抚摸着小允软绵绵的小脸儿柔声说：“宝贝，糖水洒在了妈妈的身上，现在妈妈需要去洗个澡，你在外面自己玩儿一会儿好吗？有事儿你就敲卫生间的门喊妈妈，妈妈一定会过来帮你的。”
“嗯！”小允懂事地点了点头。这多少给了裴菲菲一些安慰。
她脱掉衣服，进了卫生间，哗啦啦的热水冲刷着她的肌肤，很舒服，她想多待一会儿，慢慢洗。这个念头刚跑出来，她就摇摇头告诉自己绝对不行，因为还不满三岁的小允正独自在外面，天知道他会干出些什么令她瞠目结舌的事情来。
这样想着，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可小允的喊叫声还是穿越了玻璃门和缭绕的水蒸气来到了她的耳边：“妈妈，妈妈！”
“怎么了？”她冲着玻璃门的缝隙提高了嗓门问。
“我拉粑粑了，妈妈。”
早不拉晚不拉，偏偏在这时候拉！她有些焦躁，怎么办呢？还没来得及打沐浴露和洗头发，等她洗完澡出去，会不会看到小允将粑粑蹭得到处都是？不行，得先给他擦屁股，要擦干身子裹上浴巾再给他擦屁股吗？她抬眼看了一眼浴巾架，该死！浴巾还晾在客厅的阳台上。
“妈妈，我拉完了！”小允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管了！她关上淋浴的开关，冲着小允喊道：“宝贝，你撅着屁股过来卫生间门口，妈妈给你擦屁股。”
她拿好纸巾，将玻璃门打开一条缝，刚好能够探出她的脑袋，湿漉漉赤条条的身体躲在门后。小允的裤子和小内裤已经褪到了脚踝，两只脚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也跟着前后摆动着，如果一条鱼会走路的话，一定是他现在的这副模样。
在裴菲菲的指示下小允在卫生间门口翘起了屁股，又将他的小马桶端了过来，她才得以继续洗澡。然而，洗澡这件事突然就变得如同洗碗筷一般油腻和了然无趣了。
一缕怨念在裴菲菲的心中被催生了出来，如果家里有个人能够搭把手，她的生活何至于此啊！
因为这缕怨念，裴菲菲跟除了胡水以外的一个人吵了生平第一次的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