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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面前的菜还没上齐，候莹莹就已经到了。今天的候莹莹没了平日的意气风发，少了些激情斗志。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有些脱妆，脸上浮现一层薄薄的油光，睫毛上的黑色膏体在下眼皮印上了淡淡的一圈。刚一坐下，看见向东前面的啤酒，她就迅速地拿起来仰头灌了半杯进肚，还没等向东反应过来，另外半杯也已喝完。见底的玻璃杯被她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低沉地叹息。
向东静静地看着候莹莹的举动，默默地拿起酒瓶给两人都倒满了啤酒，并将一整盘毛肚下了锅，麻利地烫好夹到双人的碗里。莹莹平时是特别注重形象的，绝不会让自己这个样子就出现在人群之中，并且一向维持身材的她是不喝啤酒的，连饮料都几乎不喝，今天这样的她太反常了，肯定有大事发生。
向东隐约感觉，莹莹遇到的事可能比自己的还要严重，所以他特别小心，想加以宽慰，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况且今天自己的心情也糟糕透顶，根本想不起什么可以安慰的话来。他只得先让她吃得开心，吃得痛快了再说。
向东煮了两盘毛肚和两盘牛肉后，又点了两样莹莹爱吃的小菜，要了一份冰淇淋，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一个劲地感叹着这些美食，让她多吃点，两人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火锅了。候莹莹也不说话，向东夹过来的食物，她来者不拒地全都一口啤酒一口菜的吃了下去。不大一会，两人就喝光了五瓶酒，吃下了十多盘菜，终于在桌上一片狼籍时停了下来。
候莹莹放下筷子，抽了纸巾擦擦嘴，满足地抬头看向向东：“嗯，痛快！我饱了，你要再点一些吗？”
向东也满足地点点头：“我也饱了，好久没吃这么爽了。”
“那咱们就回家？我去买单。”候莹莹说完就拿起包往收银台走去。
向东感觉事态比想象中更严重，赶紧收拾了东西，起身跟了上去：“我来买吧，说了我请你吃的。”
“还不是一样，你的我的还不都是咱俩的，我没事，难得这么奢侈一回，开心一下，你别太紧张。”听了这话，向东反而更不是滋味了，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如此反常的莹莹他还是第一次见。
两人一共吃了五百多，候莹莹爽快地付了帐，然后拉上向东往地铁站走去。一路上，向东总是谨慎地看向候莹莹，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可那张脱了妆也依然美丽的脸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发现向东看向自己时，就投给他一个轻盈的微笑。向东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错觉，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呢？并不是自己想象的坏事，可能她今天签了一笔大单，得了一笔奖金，所以大方地犒劳一回。
但是，以往的她也有签大单、拿奖金的时候，表现并不是这样子的呀，顶多是买些好菜回家煮，或者在团购平台上寻找各种优惠套餐，光是比价和选菜就得花上大半天的时间细细甄选。更重要的是，莹莹越是心情好的时候，对自己的形象越在意，她一定要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吃饭的时候也肯定会花时间花心思拍出各种美照来。而今天她不仅没有找优惠券，也任由自己的妆容花掉不去打理，并且花了五百多块吃的饭她一张照片都没拍。
向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地铁行到中途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莹莹，你今天怎么啦？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的。”
候莹莹再次向他投来一个淡淡的微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回家再说，回家我慢慢跟你说。”
向东的心头一紧，一定是大事，他的脑子里不停地猜测着各种可能，她也被借钱啦？不会，她从来不借任何钱给朋友。那是她被人骗钱了，一向谨慎的她这种可能也很小。或者和领导闹矛盾了？难道**又在说结婚的事，买房的事，不会是要分手吧？……
他觉得分手不是不可能，这个问题他们一直没有很好地解决，莹莹的妈妈也总是一步一步地紧逼，去年还亲自跑来深圳，要将她直接带回老家，还好后来莹莹立场坚定，将妈妈请回了老家，并承诺两年期限，如果两年内他们还是没有结婚，没有买房她就直接回来。如果这次**妈再次相逼，向东不敢保证莹莹能再次如此坚定，因为这段时间两人都很辛苦，意见也有些分歧，他能感觉到两人的心有了些距离。向东越想越害怕，看到候莹莹平静的不经收拾的脸，分手的画面开始慢慢地在他脑海里蔓延。
两人下了地铁，路过一家鸭脖子店，候莹莹转身进去买了几大盒各种鸭货，又进到旁边的便利店再次买了几瓶啤酒。向东站在原地，看着候莹莹的一举一动，然后跟在她的身后，如临大敌的一步步走回到出租屋里。
进到屋里，向东终于忍不住了，急切地抓住候莹莹的双手恳求道：“莹莹，你就别卖官子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样让我更紧张，还不如一刀下去给我个痛快。”
“不急，咱们先洗澡收拾，然后轻轻松松地边喝边聊，我们今天一醉方休，然后就能蒙头大睡，一觉到天亮。现在妆没卸，澡没洗我喝不痛快。”
向东无奈，只得看着她将东西放下，然后认认真真卸妆护肤，还一边不停地催促着自己赶紧收拾。他只得也放下背包，同样忙活起来，整颗心却一直都无法放下，每隔几分钟就会转过身去偷瞄一下莹莹的状态。
当终于一切妥当后，两人围坐到窗边的桌旁，窗外不足两米的地方，是对面出租房的防盗窗，锈迹斑斑的铁窗上晾晒着租户的衣服，窗户里并没有灯光，租屋的主人应该还没有回到。从两栋楼的缝隙里，可以看到稍远处街道的一角，那里灯火通明，人头涌动，正是夜市红火的时候。
候莹莹打开鸭货卤味，给两人各倒上满满的一杯啤酒，举杯看向向东：“来，咱俩今天一醉方休。在外面不能喝太醉，现在回到家里咱放开来喝，也不怕喝醉了会失态。”说完，她立马喝下了一大口。
向东举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如临大敌地等着候莹莹宣判。候莹莹看着向东的神情，突然大笑出了声。
”你不用这么紧张，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坏，刚开始我接受不了，现在过了几个小时，细细想想也就消化了，没那么坏。我们借机奢侈一把，开心一场也就过了。“
”姑奶奶，你倒是说呀，到底怎么回事？”向东的情绪已经撑到了极点，他根本没有耐心再多等哪怕一秒了。
“就是吧，我前段时间工作出了点错，今天公司的处罚结果下来了，我被开除了，从明天起我失业了。并且罚款两万块，我上个月的提成和这个月的工资都没了。”候莹莹说着，刚刚还乐开的笑脸上滴下滚烫的泪珠。
“就这事？”向东的声音里有了几分责备和轻松，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两分。他拿起面前的酒杯，将一整杯啤酒一口气灌下。
向东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候莹莹只是工作失误被罚款和开除，并没有要和他分手。候莹莹被罚款的金额高达两万块，比自己损失的八千多数额更大，对比下来他的问题就更不是事了。
只是这时的他还是不敢松懈，仍努力地宽慰起候莹莹来：“你们这老板也大不懂识人了，什么大不了的错误，就把你这么努力，这么优秀的员工给开除了，以后他会后悔的。”
他拿起酒杯跟她的酒碰了一直，继续说：“咱们莹莹这么能干，到哪还不被人抢着要，都评了那么多期优秀员工了，还常常拿销冠，咱才不稀罕这么个不懂识人的破公司呢！你说是不是？”
“对，我月月拿销冠，就凭这本事，不出一周，我就能找到新工作，谁稀罕这破公司了。”候莹莹一边大口地喝着酒，一边痛快地啃着鸭脖子。
“就是有点可惜了那两万块工资。平时省吃俭用才存下那么点钱，这一下就被可恨的资本家抢走了两万块，太**的可气了。”候莹莹说着，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又成串成串地往下滑落到衣襟。
“来，咱俩今天敞开吃，敞开喝，不再对自己小气吧啦的了，到最后都给别人花了。”候莹莹再度举杯伸向向东。
向东马上拿起酒杯用力的和莹莹的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然后故意用力地说：“对，我们敞开来喝，不醉不休。省吃俭用老半天，结果都**让别人给花了，太不值得。”
“对，太不值得！”
“不值得，想想就可气。来，再喝一个。”向东快速地给候莹莹倒满了酒，一杯一杯地劝下去，也劝自己喝下好几杯，然后壮起胆子大声说到：“不值得，留给自已吃喝痛快了多开心啊，干嘛要让别人给花了。莹莹你说是不是？”
“对，留给我们自己吃喝痛快多开心。再也不给这种资本家做事了，我明天就不去了。”
“对，咱明天就不去了，我们今天喝个痛快。谁都拦不住。我以后再也不给任何人花钱了，咱俩以后每个月这么开心一回才值得。”
“对，每个月开心一回，拿了工资就奢侈一把。”候莹莹举起酒杯，眼神有些迷离，脸上的愁云已抛到九霄云外，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拿了工资就奢侈一把，你说得对。以后谁找我借钱我都不借了，自己花多开心，干嘛借给别人花。”向东附合着。
“嗯嗯，自己花才开心。啊？等等，你说啥？借钱？……给别人花？”候莹莹的眼睛突然聚焦清晰起来。
向东心里暗暗叫苦，一聊到钱她还是那样清醒，无论如何也没法蒙混过关。候莹莹放下酒杯定定地看着向东：“你借给你同事的钱要不回来啦？怎么回事？他溜回老家找不着啦？怪不得你今天莫名其妙地请我吃火锅？”
“请你吃火锅不是为了让你开心吗？你遇上这么倒霉的事肯定要想办法在其他方面让你开心一下。”向东努力不让自己露怯。
“嗯嗯，谢谢你，我确实吃得很开心，现在也想通了不少。当时真的很生气，还有气无处花，人都快炸了，还好你的电话打得及时。来，喝一个。”
“好，想通了就好，想通了，这顿饭就值了。”
“咦，不对吖，你打电话前不知道我的事呀，那会你就已经在那的，已经说请我吃饭了。快说，借的钱怎么回事？”候莹莹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让向东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无法招架。
“我借的钱要不回来了，那个同事从楼上跳下去了……”向东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注视着候莹莹的一举一动。
“不过，你也别太在意，没多少钱，连你被罚的一半都不到，我很快就会赚回来的。”向东故作轻松地说。
“什么？跳……跳下去了？在你们公司？那你的钱就这么打水漂了？一共多少？”惋惜和愤怒同时爬上候莹莹的脸上。
向东大叹了一口气：“是啊，打水漂了……还好不多。算了，咱不说这个了，来喝酒，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不说了，以后让自己活得痛快点。”候莹莹的眼神又开始迷离了，她抓着已经空了的酒瓶一个劲地倒着。
“没酒了，菜还没吃完，我还没醉，怎么办？”
“我去买，你等着！”向东立马抓起手机往门外走去。终于逃过一劫，那就真的一醉方休吧，人生也难得几回醉，他也确实感觉这两年活得太累了。
